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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轻柔的一下
日期:2020-02-22 09:45:07 作者:邓安庆 来源:邓安庆 阅读:

极轻柔的一下

  晚上跟母亲收拾桌子时,说到了玉凤娘。

  因为我傍晚去长江大堤上散步时,路过我家老屋,看到玉凤娘站在屋场上袖着手发呆。我叫她一声,她欣喜地高声问道:“庆儿哎,回了?”我说是啊,她又问:“你回来几多时咯?我都没看到你。”我说快一个月了。

  她点头笑道:“我都了你现在在新屋那头,我都见不到你咯。”掐指一算,我也快三年没见到她了,第一眼的感受是她矮缩了很多,脸也胖松了,眼神涣散,说话时手一直微抖。

  跟她寒暄完,我便去了大堤上。站在堤坝上,回望我们垸,阳光洒下,起起伏伏屋顶上泛着光。前后左右人,难得地能把口罩拿下去,深呼吸口气,从麦田那边徐徐吹来暖风,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正准备走动时,我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老屋那里。玉凤娘还在站在那儿,一直看向我这边,见我目光扫来,她远远地招手,我也挥手回应

  老屋这一片衰落下来了。昔日,我屋场就是一个热闹广场,垸路到了这里拐了一个弯,直伸到垸深处去。前后左右都是屋子家家户户住得很近。

  太阳好时,大家喜欢在我家屋场坐着,把饭桌抬出来打麻将,坐在长条凳上嗑瓜子;下时,婶娘们喜欢在我家堂屋里坐着,一起纳鞋底、织毛衣,再说些零碎八卦

  我要是灶屋煮饭,他们也不客气,进来探头看我在做什么,正在炒菜的话,便夸上一句,“庆儿几会做的噢!”

  现在老屋这边,对面的一家搬到九江去了,斜对面的住到市区,后面一家盖了新屋搬走了……那些从小看着我长大人们,我都好几年没见到了。

  而如若不是因为老屋实在破旧,一下雨到处漏水,过去因为地震墙壁也发裂,我们也不会考虑盖新房子。

  在垸后面一片菜地上盖的这个新屋,左边走五米是垸路,过去一排房子;右边挨着一家,不过屋里的人常在老屋吃饭,所以平常时无人;前面隔着菜地,是叔爷的家,后面也是菜地。

  平时家里特别安静,偶尔有人来聊天,也是有事情。毕竟这边不再是大家的必经之地,没有必要专门来。

  我回到新屋后,里一直没放下玉凤娘,便问母亲她的情况。母亲说:“她老伴儿,你开爷,前几年得癌症死了。现在她就一个住。”

  我问:“她不是有三个儿?”母亲叹口气说:“老来厌,老来厌,三个儿各自都有家咯,住在哪一家都不愉快。还不如住在自家屋里。”

  母亲又说起玉凤娘家里没有电视,经常到我们新屋这边来看,一看就是大半天。母亲有时候想出门到地里做事,也不好跟她讲。她家里原本有个电视,后来坏了,也没送去修。说起有三个儿子,没有一个人想着去帮一下。

  “现在不是闹这个瘟疫,她就没有再来。”母亲把洗好的碗筷放在碗柜里,接着说:“想想也造孽,她一个人在屋里也不晓得么样打发时间的。要看的没得看的,要聊天大家都躲在屋里,要困醒总不能困一天……”

  母亲说话时,我忽然想起多年前,我中午从学校回来,家里大门紧锁,玉凤娘看到我在屋场上等,让我过去,“你娘老儿去河边咯。”

  那时候父母亲在长江对岸的瑞昌租地种,时常半个月不在家。玉凤娘让我去家坐,到了吃饭的点儿,让我来灶屋。

  墨鱼炖排骨、莲藕汤、小炒肉……简直是过年的规格,我惊讶地看她,她给我夹菜,“读书都读瘦咯。多吃点儿!莫拘束。”那一顿,我吃得特别饱。

  正想着,母亲又叹一口气:“等瘟疫结束了,再让你玉凤娘过来看电视。不过,那时候你也该走咯。”母亲看我一眼,摇摇头,“她每回来俺屋,总要问一句庆儿么会儿回,我说过年回。现在你回了,她也没法来。”

  我没有说话,扭头看窗外,天已黑透了,垸路对面的人家都亮起了灯。玉凤娘现在是一个人在家里吗?她在做什么?发呆,还是睡觉?……我不知道。

  当年在她家的很多细节我都已经忘却了,唯独还记得我吃饭时,她摸摸我的头,极轻柔的一下,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似的。但我记得。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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