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夏天秋天都在工地上到处跑,脏活累活技术活他都干,动瓦刀动焊枪,动刀动尺,动笔动纸,就是从来不动书。从整个夏天到秋天,我基本上见不到父亲,他总是在我起床前就已经走了,在我睡觉后才回来。
父亲冬天从工地上回来,整个冬天里他都在家。父亲在家的日子家里都飘着的安宁祥和以及欢喜的空气。整个冬天里父亲只动书,确实能耐住性子,厚厚的一本什么书慢慢地翻。有人来串门子,父亲就放下书,人走了再拿起来,什么时候都能和人说到一起。
唠一会儿嗑,父亲会让母亲拿出一瓶酒来,就坐在炉子旁喝,连喝带说。女人们坐在炕沿上说另外的话题,两不搅和。炉子的热力,酒精的热力,或者还有话题的热力集中起来,两张黑红的脸越发黑红,把领口扯开,连脖子、颈窝成片的黑红下是泾渭分明的白皙。
因为整个冬天不上工地,父亲一个夏天又一个秋天晒得黑红的脸庞捂得不再那么黑了。尽管如此,还是捂不去父亲的眼角的花纹。因为父亲不论见着谁都是笑着的,眼角是两大束皱纹总是堆着。冬天里,父亲翻动书页的时候基本是不笑的,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眼角那两大束皱纹就被拉平了,皱纹里难得见见天日的浅色皮肤露出来,两只眼尾就成了花的,我觉得那一道道的白黑的辐射状条纹大概是父亲的年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