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凡诺 如今不兴说失业，就说被优化。那么被优化后的日子，你真的知道是一种什么日子吗？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也许影响不大；假如被优化后一年两年，你还是处于被优化状态呢？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里是一个被优化后真实的生活瞬间。 一“博士，下来吧。”北京城郊一处城中村的拆迁地上，刘师傅热情地再次朝着最后的那两栋摇摇欲坠的出租屋喊道。“博士，你带个碗来。”刘师傅在自己的小屋正中间架起一个大锅，屋里早已经热气腾腾，一股肉香味更是四处飘散。瘦瘦高高的架着一副大黑框眼镜的博士缓缓走下楼梯，浓郁的肉香味迎面扑鼻而来。自从猪肉、牛肉、羊肉一路涨上去了之后，鸡鸭鹅等等的也跟着起哄，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锅炖肉的了，尤其是炖的这么香气四溢的了。 “快来，空间太小，大家挤一挤吧。”刘师傅见博士推门进来，起身把案板上早已经洗净切好的葱叶撒进去。再用大勺舀出了一小勺浓汤，给桌上的两个碗到了一点。“博士，你也尝尝。先看看盐味够不够。”刘师傅的住地实在太小，不仅小还很低，博士是第一次进来，进门就必须低头弯腰。除了刘师傅之外，屋子里早已经坐了一个人。“博士，你来了。”里边坐着的中年人朝着青年招呼了一句。“康总，您也在这里。”瘦高个青年恭敬起来。“别叫康总了，那都是过去式了。叫老康就行。”中年人温温地说道。“哪里哪里，康总太谦虚了。” 青年轻轻说道。“来，大家都来了，就开吃吧。”刘师傅很热情说道，“也不是别的，就是我今天看见超市卖打特价的鸡架子，才三块多一斤，想起你们两个也很久都不出门了，我就多买了点。主要是现在猪肉涨的太玄了……哎呀，我可不会说话，大家就随意啊。来，先舀一勺。”“好香。”康总吹了吹，抿了一小口。“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肉汤了。”青年吹了吹，也喝了一口。“我以前做过厨师的，炖这个东西讲究火候。”“难怪，手艺不错。”“来，这里还有我存下的几瓶啤酒。”刘师傅起身，把柜子下的啤酒搬了出来。“喝。”……喝了几杯之后，大家渐渐的话开始多了。“我们差不多做了一年多邻居了，要不是这次拆迁必须搬走，我们几个又是最后坚守的人，估计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坐到一起。”刘师傅说道。“这是一种缘分。”康总说道。“没想到刘师傅你的手艺这么好。”博士又喝完了一碗肉汤。啧啧地赞叹不已。“来，添上。”“再喝一点。”“慢慢地喝，先暖暖身子。”…… 二“博士，你最近怎么老呆在屋里？” “康总，刘师傅，我的命不好。我是学高分子材料与工程的，可是我进去的几家企业，干的活都是风马牛不相及。”博士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忍气吞声，第一家单位呆了半年，受不了换了一家，没想到与我想的差的更远，呆了半年又换了一家。最后找了一家，已经完全没想着专业的事情了。倒是干了三年多，但是我一点乐趣都没有，每天就是行尸走肉一样过过场。后来因为在上级检验的时候说了几句真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在这里，是因为这临拆房租便宜，所以一直住在这里。”“博士，别灰心，我看好你。你这么年轻又有知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博士，别气馁。”康总咽下嚼碎的鸡骨头，喝了一口酒。“十几年前，我就加入了一家公司，跟着老板四处奔波，一起打天下。后来公司发展起来了，我也跟着步步高升了。五年前，我就做到了公司某业务集团副总经理的位置。最近两年，公司急剧扩张，然而老大却嫌弃我们一批老人越来越跟不上他的思维和节奏，终于两年半前我被分流，又半年后，我被优化。”“说真的，走的那一天，真的很失落。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最好的青春都奉献出去了。而且不说别的，就是社保我查了查才最近上了八年多，之前因为不太懂，而且那时候北京公司还没成立，我跟老大还是在外地四处奔波了。”“你说我这一肚子的苦和冤，到哪里去倾述？又跟谁说？”康总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我今年我都五十五了。你说，我还能去哪，我不就只好呆在出租屋，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孤岛上吗？”康总又灌进了一口酒。“唉……”大家喝了几口汤，“时间好快，我今年都六十一了。”刘师傅说道。“说起来，我真是命苦啊。从小家里太穷，为了照顾弟弟妹妹，我初二就跟着村里人出来打工了。先去了广东，后来被人带到了山西。再后来就来到了北京。在山西的时候，落下了一些病根，我到了北京之后，流浪了很长时间，后来就到了这里。”说着说着，刘师傅的声音有些哽噎，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你们看，就是屋门口西边的那座大厕所，那就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那时候，这个村刚好在招打扫厕所的。我就应聘下来了。当时一个月580。我腿脚不太灵敏，村里人照顾我，就在厕所边上搭了一个小棚。”“对，就是我们现在这间，只不过最初的时候更简陋。”“你们看，2012年村里才给我涨到800，最近2017年才涨到1500……”提到工资，忽然大家都不说话了。良久，刘师傅说：“我的工资肯定比不上你们的零头。可是我几天前接到通知，这里已经不需要打扫厕所了，且限定这两日搬离这里……我很失落，其实将来，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好。”刘师傅哽咽着。 三“一提到未来，我莫名想哭。”瘦瘦的博士抹了抹眼睛，继续说道：“失业之后，我一度是极度的愤懑和焦虑，越到后来，甚至一度抑郁和绝望。”“失业了，都不好受。”康总叹了口气。“唉，我这都不好意思说是失业。”刘师傅说道。……说完，大家又陷入了沉默。萍水相逢，一下午，竟然说了太多太多说不出口的话。 每人伤心的背后故事。普通老百姓人生，稍稍风吹草动，都很伤筋骨。唯有心酸的人，才能理解心酸的人。管他妈的主旋律，说什么繁华，说什么盛世，都比不过眼前这一锅廉价的鸡架子熬汤的温暖。“吃，别浪费了。博士，康总，来，刚好每人一碗。”“喝完了，我收拾一下，我明天就走了。我想好了，去广东。”“去广东？”“是。那里气温暖和，至少我觉得，我不会冻死在那里。”“咱们哥仨不知道以后还能否再见了。”“各自保重。”“也许今生不会再见了。”每个人心里想着，都觉得有些伤感。就这样，三个原本不熟悉的人，喝了一下午肉汤。“别哭。”刘师傅告诉自己，康总和博士走后，刘师傅看着眼前的废墟，忍不住泪流满面。最后眼泪一滴一滴落到鸡架子吃剩的骨头上，再顺着滴在地板上。“感谢刘师傅，感谢这顿饭，被优化后的日子，今天竟然还美美地饱吃了一顿三块多一斤的鲜鸡架汤。”博士回到房间，和康总一样，想着这顿鸡汤，都没再说话。（END）我在这里等你，为了那千年一次回眸的承诺，欢迎长按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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