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现在它对你可谓残酷无情了。不仅是忌妒,还有猜疑,不信任,你觉得不能相信任何事情,也不能相信任何人……追寻那本中途而止的小说使你感到特别兴奋,那是因为你以为是与女读者共同来完成这项工作;现在这个工作变成了你对她的追求,她却躲避你,并变成一堆秘密、欺骗与伪装……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2、多少人都活在自己幻想的城市,又为了自己的想象搬去一个城市。这种固执真是既可爱又可悲啊。 ----《看不见的城市》
3、它们能够躲过所有凝视的目光,却躲不过那些出其不意投来的目光。 ----《看不见的城市》
4、日子一长,柯西莫便逐渐体会出----或者说是认识到这些友情和区别,但是在最初的日子里这些情感就在他身上吱声了,仿佛是天生的本性。他的天地已经变了,这是一个新世界,由架在空中的细长而弯曲的桥,由粗糙树皮上的结节、瘤子和皱褶,由透过或疏或密的树叶帷幕而变幻着深浅的绿色阳光组成。威风一吹,树叶的柄就抖动不已,而当树干摇摆时整棵树的叶子就像一方船帆飘动起来。而我们的世界呢,是平贴在地面上的,我们看到的是比例失调的形象,我们当然不理解他在那上面的感受。夜里他倾听着树木如何用它的细胞在树干里记下代表岁月的年轮。树霉如何在北风中扩大斑点,在窝里熟睡的小鸟瑟缩着将脑袋钻进翅膀下最软和的羽毛里,毛毛虫蠕动,伯劳鸟腹中的蛋孕育成功。 ----《我们的祖先》
5、如果我们对我们在一起时的关系不满,那不是因为我们关系不好,而是相反,是因为我们关系很正常。 ----《在你说“喂”之前》
6、女人们听到的关于爱情的一切都是错的。她们听到过各种事情,但都是错的。还有不准确的经验。但是,她们永远都相信听到的,而不相信经验。因此,她们的想法那么错误。 ----《在你说“喂”之前》
7、每种生活都使你有某种不满足,这种不满足是否当各种不满足加在一起时才能满足呢? 每个人都在另一个人上阅读自己那不用文字书写的历史。 一旦你放弃了某种原以为是根本的东西,你就会发现你还可以放弃其他东西,以后又有许多东西可以放弃。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8、也许是因为他周围的世界就是这样不协调,他常常希望在这不协调的世界上找到某些和谐的图案,找到某种不变的常数;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头脑就像这样杂乱无章,仿佛脑海里各种思绪互不相干,越来越难以找到一种能使自己思想处于和谐状态的模式。 ----《帕洛马尔》
9、他在心里想道:“困难在于我们和他们之间有一条无法填平的鸿沟。在我们这辈人与他们那辈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破坏了生活的连续性,使我们之间失去了共同的参照物。”
继而他又想道:“不对,困难在于我要谴责他们,批评他们,鼓励他们或者劝诫他们时,我总是想,年轻时我若受到这种谴责、批评、鼓励或劝诫,我也不愿意听。时代变了,人的行为、语言、习俗都相应发生了很大变化,可我年轻时的思想与现在的年轻人的思想差别并不大,因此,我无权对他们讲话。” ----《帕洛马尔》
10、“既不存在捍卫,也不存在攻击,没有任何意义。”托里斯蒙多说,“战争打到底,谁也不会赢,或者说谁也不会输,我们将永远互相对峙,失去一方,另一方就变得毫无价值。我们和他们都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打仗……你听见这些青蛙叫了吗?我们的一切所作所为与它们呱呱乱叫和从水里跳到岸上,从岸上跳到水里的举动有着相同的意义和性质……” ----《我们的祖先》
11、帕洛马尔先生觉得他完全理解白猩猩,理解它在这个转瞬即逝的世界上需要抱住一件物品,以平抑这种孤独的处境给它带来的不安。 ----《帕洛马尔》
12、“今天谁也不像靠警察维持统治的国家那样重视文学的作用,”阿尔卡迪安·波尔菲里奇说道,“花在控制和压抑文学方面的巨额资金最能表明这些国家真正重视文学。文学在这些国家里具有巨大的权威;是那些把文学视为无害的消遣并任其自流的国家所无法想像的。当然,压制也要让人喘息,也有闭上一只眼睛的时候,时紧时松,鬼神莫测。如果不这样,如果没有什么可压制的了,那么这种压抑的机器便会生锈、陈旧。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13、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它们对读过并喜爱它们的人构成一种宝贵的经验;但是对那些保留这个机会,等到享受它们的最佳状态来临时才阅读它们的人,它们也仍然是一种丰富的经验。
因为实际情况是,我们年轻时所读的东西,往往价值不大,这又是因为我们没耐性、精神不能集中、缺乏阅读技能,或因为我们缺乏人生经验。这种青少年的阅读可能(也许同时)具有形成性格的作用,理由是它赋予我们未来的经验一种形式或形状,为这些经验提供模式,提供处理这些经验的手段,比较的措辞,把这些经验加以归类的方法,价值的衡量标准,美的范例: 这一切都继续在我们身上起作用,哪怕我们已差不多忘记或完全忘记我们年轻时所读的那本书。 ----《为什么读经典》
14、如果能够将一切东西一劈为二的话,那么从都可以摆脱他那愚蠢的完整概念的束缚了。我原是完整的人。那里什么东西在我看来都是自然而混乱的,像空气一样简单。我以为什么都以看清,其实只看到皮毛而已。假如你将变成你自己一半的话,孩子,我祝愿你如此,你便会了解用整个头脑的普通智力所不能了解的东西。你虽然失去了你自己和世界的一半,你是留下的这一半将是千倍的深刻和珍贵。 ----《分成两半的子爵》
15、“在梦中的城市里,他正值青春,而到达依西多拉城时,他已年老,广场上有一堵墙,老人们倚坐在那里看着过往的年轻人,他和这些老人并坐在一起。当初的欲望已是记忆。” ----《看不见的城市》
16、只有与世界协调一致的人,才能得到这些天赋。因此,他们不仅能够和各种人建立和睦的关系,而且能够与各种事物、各个地方、各种环境、各种机遇,同宇宙中的星移斗转、分子中的原子组合,都能建立一种和谐的关系。这众多事件加在一起,我们称之为宇宙,它绝不会使这些命运的宠儿鸿运逆转,因为他们善于在各种组织、排列与后果之间的缝隙中经营,甚至能够避开陨石雨的伤害,同时却享受那一闪即逝的光辉。谁是宇宙之友,宇宙就与他为友。 ----《帕洛马尔》
17、富尔真齐奥,我们对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看窗外!你看自然如何发芽抽枝窸窣振翅开花!你看繁忙的城市多么沸腾活跃激动翻搅增殖!每位家人都指着那边的某样东西,某样他们认为能吸引我让我激动给我所缺精力的东西——他们当然这么想。我看啊,看啊,目光追随着他们的手指,竭力对父母姨婶们叔舅们奶奶外婆爷爷外公哥哥们姐姐们弟弟们妹妹们一二三层的远房表兄弟堂兄弟表姐妹堂姐妹们老师们指导员们代课老师们同学们假期学友们建议的事物产生兴趣。但是,我看不出这些东西本身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你说“喂”之前》
18、宇宙是各种天体、星云和尘埃的集,是各种力的场,各种场的交,各种集合的集合。 ----《帕洛马尔》
19、我们只能在时间的碎片中爱和思考,每一块碎片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行,在瞬间消失。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20、每一个故事都是从遗忘深处脱颖而出的。 ----《美国讲稿》
21、基于某种内心的执着追求的事业,应当默默进行不引人注目。一个人如果稍微加以宣扬或夸耀,就会显得很愚蠢,毫无头脑甚至卑鄙。 ----《卡尔维诺文集》
22、引用普鲁斯特: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把时间、年代和事物都按它们的顺序排成圈,围绕置放在自己身边。他醒来的时候会本能地去查阅它们,迅速找到他身在何处,并看看他醒前读过的那段时间;然而,那一圈一圈的时间、年代和事物,有可能混淆呀,它们的顺序有可能断裂呀。 ----《美国讲稿》
23、你虽然失去了你自己和世界的一半,但是留下的这一半将是千倍的深刻和珍贵。你也将会愿意一切东西都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变成半个,因为美好、智慧、正义只存在于被破坏之后。 ----《分成两半的子爵》
24、我的身影害怕月亮,它蜷缩在我的双脚之间。 ----《在你说“喂”之前》
25、事实上我的任务是经过这里而不留下任何痕迹,可我在这里逗留一分钟都会下去痕迹:我若不讲话会留下痕迹;我若讲话,我的每一句话都会留下来,可能直接或间接地为人引用。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26、开始时,姑娘们都是一样的,是陌生人,你通过一种既定的方式来和她们交流。你必须和这个姑娘度过一点儿时间并做许多事情,才能明白来龙去脉;于是便开始了大发现的环节,爱情真正的,也许还是唯一振奋人心的环节。然后又过去了一些时间,和这个姑娘又做了许多事情,你这才发现,其他的姑娘也是如此这般,我也是如此这般,我们大家都是如此这般,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被几千面镜子重复似的。再见,姑娘。 ----《在你说“喂”之前》
27、你用刀刃在纸张中开路,犹如用思想在文字中开路,因为阅读就像在密林中前进。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28、人们无法判断谁得到了最大的幸福,因为每人以他自己的方式和秉性来定义幸福。
从生命拥有者的观点来看,生命不能以质或量来评估,也不能与其他生命做比较。它的价值就在它本身,以至于期待或恐惧来生都是妄想。
随着死亡而来的是不存在,这种不存在与出生前的不存在是等同且对称的。 ----《为什么读经典》
29、“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语言可以交谈。世界上两个造物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场相互撕咬。 ” ----《分成两半的子爵》
30、如何评价他没有讲出自己的想法,这倒是个有争议的问题。在普遍沉默的时代,随波逐流、缄口不语,当然是有罪的;但现在是大家讲话过多的时代,讲话正确并不重要(因为你的话反正会消失在众人话语的海洋之中),重要的是讲话时要讲清前因后果,使你讲的事情身价百倍。既然一席话的连贯性和因果关系决定着其中每句话的价值,那么人们当今能够做出的惟一选择就是要么口若悬河讲个不停,要么缄默不语绝不开口。如果选择口若悬河,帕洛马尔先生一定会发现自己的思想并非按直线展开,而是曲折反复或呈波浪式展开,时而自我否定,时而自我修正,根本谈不上正确性;如果选择缄默不语,应该说掌握沉默的艺术比掌握讲话的艺术要困难得多。 ----《帕洛马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