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太太很喜欢听见这种自己少少一点爱,就把人淹得透不过气来的声音。 ----阿来《尘埃落定》
●还隔着好远的地方,姑娘们的笑声,唱机里吱吱嘎嘎的音乐声,和炖肉与煮豌豆的气味热烘烘地扑面而来。我在楼下大厅里坐下,什么东西也不想吃,也不想动坐在我怀里的姑娘。我觉得空气里有梅毒的味道。我坐着,怀里坐着一个干净的姑娘,听老板讲了些土司们在这里好笑的事情。连她手下的姑娘们听到就发生在她们身上的趣事,也咯咯地傻笑起来,但我觉不出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阿来《尘埃落定》
●讨论的结果,我比较同意书记官的看法。他认为时间加快,并不是太阳加快了在天上的步伐,要是用日出日落来衡定时间的话,它永远是不变的。而用事情来衡量,时间的速度就不一样了。书记官说,事情发生的越多,时间就过得越快。时间一加快,叫人像是骑在快马背上,有些头晕目眩。 ----阿来《尘埃落定》
●我问哥哥:“姐姐长得漂亮吗?”
“漂亮,怎么不漂亮。”见我盯着他的不相信的眼光,他笑了,“天哪,我也不知道,人人都这样说,我也就这样说了。”两兄弟为远在异国的亲人开怀大笑。 ----阿来《尘埃落定》
●文化的变迁重要的不是过什么节不过什么节了,穿什么衣服不穿什么衣服了,重要的是人思维方式与感受事物的路径的改变,是情感产生与表达方式的改变。为什么今天有人依律或不依律写五言七言我们不爱看,端的不在于形式,而是其中一脉相承的抒情表意方式,与我们今天的心境,已有千里万里之远。 ----阿来《草木的理想国》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人走在不同的道上,对世事的理解可以如此南辕北辙,如此相互抵牾。我却不能忍受自己对置身的环境一无所知。既然身处的这个自然界如此开阔敞亮,不试图以谦逊的姿态进入它、学习它,反倒是人的一种无知的狂妄。 ----阿来《草木的理想国》
●从某种意义上说,历史,只是彼时的人们解决当时现实问题的暂时方案。 ----阿来《跟阿来行走藏区》
●就在这时,我突然明白,就是以一个傻子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也不是完美无缺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这样,你不要它,它就好好地在那里,保持着它的完整、它的纯粹,一旦到了手中,你就会发现,自己没有全部得到 ----阿来《尘埃落定》
●土司很锐利地看了太太一眼,说:“我宁愿相信一个傻子的话,有时候,聪明人大多了,叫人放心不下。” ----阿来《尘埃落定》
●我背着手踱到窗前,看见星星正一颗颗跳上蓝蓝的天幕,便用变声期的嗓门说:“天黑了,点灯!” ----阿来《尘埃落定》
●我们在那个时代订出的规矩是叫人向下而不是叫人向上的。骨头沉重高贵的人是制作这种规范的艺术家。
骨头把人分出高下。
土司。
土司下面是头人。
头人管百姓。
然后才是科巴(信差二不是信使),然后才是家奴。这之外,还有一类地位可以随时变化的人。他们是僧侣,手工艺人,巫师,说唱艺人。对这一类人,土司对他们要放纵一些,前提是只要他们不叫土司产生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好的感觉就行了。 ----阿来《尘埃落定》
●旋风越旋越高,最后,在很高的地方炸开了。里面,看不见的东西上到了天界,看得见的是尘埃,又从半空里跌落下来,罩住了那些累累的乱石。但尘埃毕竟是尘埃,最后还是重新落进了石头缝里,只剩寂静的阳光在废墟上闪烁了。我眼中的泪水加强了闪烁的效果。这时候,我在心里叫我的亲人,我叫道:“阿妈啊!阿妈啊!” ----阿来《尘埃落定》
●感觉终于快要看到傻子看到的明天了觉得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的样子 ----阿来《尘埃落定》
●这一向,我常做的梦是往下掉。在梦里往下掉可真是妙不可言。你就这样掉啊,掉啊,一直往下,没完没了,到最后就飞起来了,因为虚空里有风嘛。平常我也不是没有从高处掉下来过,小时候从床上,大了,从马背上。但那绝对不能跟梦里相比。不在梦里时,刚刚开始往下掉,什么都来不及想,人就已经在地上了。 ----阿来《尘埃落定》
●水从高处的盆子里倾泻出去,跌落在楼下石板地上,分崩离析的声音会使她的身子忍不住痉挛一下。 ----阿来《尘埃落定》
●她的奶水像涌泉一样,而且是那样地甘甜。我还尝到了痛苦的味道,和原野上那些花啊草啊的味道。而我母亲的奶水更多的是五颜六色的想法,把我的小脑袋涨得嗡嗡作响。我那小胃很快就给装得满满当当了。为表示满意,我把一泡尿撒在奶娘身上。 ----阿来《尘埃落定》
●长卿喜眉笑眼屁颠屁颠跑到重华跟前,斟酌了片刻,幸灾乐祸的颇为含蓄:“尊上,您徒弟千音魅力不可挡,这会儿她的桃花都追到太阿来了!是个大人物,您可是要去观上一观?”
重华怒不可遏:“待本尊去打残这朵桃花!”
长卿来不及称是道好,重华怒容一收,敛眉侧目,目光冷幽幽的盯着他:“方才本尊的反应你可满意?”
“……”长卿只觉得耳旁清风如剑,冷嗖嗖的划着他的脸面。 ----轻歌漫《师傅太撩人,徒弟犯上》
●活佛的药全是粉末,先在纸里包了,然后才是好多层的黄色绸子。他的胖手掀开一层又一层仿佛无穷无尽的绸子,我觉得里面就要蹦出来整个世界了,结果却是一点灰色的粉末。活佛对着它们念念有词,做出十分珍贵的样子,而我肚子里正在害怕的地方也想发笑。那些粉末倒进口中,像一大群野马从干燥的大地上跑过一样,胃里混浊了,眼前立即尘土飞扬。 ----阿来《尘埃落定》
●我问她:“门开得那么高,难道我们能从云端里出入吗?”
她只好苦笑。
“那我们不是土司而是神仙了。”
她的傻瓜儿子这样对她说。她很失望地苦笑,并做出一副要我感到内疚的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阿来《尘埃落定》
●这些人都是我们的远亲近戚,虽然有时也是我们的敌人,但在婚姻这个问题上,自古以来,我们都是宁愿跟敌人联合,也不会去找一个骨头比我们轻贱的下等人。 ----阿来《尘埃落定》
●阿来与花,是否有着前世的姻缘?至少,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痴迷于花的男子 ----迟子建《阿来的如花世界》
●看来,凡是血肉的东西都难于灵魂一样高扬。 ----阿来《尘埃落定》
●我本来不爱你,但冲上山岗时,看着你的背影,又一下子爱上了。 我告诉塔娜自己多么爱她。 ----阿来《尘埃落定》
●在蜿蜒的山路上仰望一树树和香樟比高的玉兰花真是梦一般的情境。坐在还有些枯黄的草地上仰望天空,从繁花的缝隙中看见天上出了太阳,云彩慢慢散开,天空不再是与玉兰花色相近的蛋青色,而泛出一点点的蓝,虽然很浅,但确实是蓝色了。这是成都春天的天空的颜色。这是大地回暖时天空的颜色,这是草木泛青、花朵次第开放的季节天空该有的颜色。那些被大树高攀着的白色花朵也带上了淡淡的蓝色。但是,手中的相机只会让我安坐片时,因为担心难得的阳光又会被阴云掩去。而当我凝神屏气,在镜头里注目那些花朵,它们更美了,像是一朵朵将要向着那淡蓝的天空飞升,顺着倾泻下来的明亮光线向天空飞升。而我无法把这些美轮美奂的花朵的实体留在尘世,只是在一声声快门中,留住一朵朵虚幻的光影。 ----阿来《草木的理想国》
●为什么宗教没有教会我们爱,而教会了我们恨? ----阿来《尘埃落定》
●“你要毁在这女人手里”“你只会毁在自己手里” ----阿来《尘埃落定》
●一个地名,在史籍中,在地理书上,在诗句间,在想像里,反复出现,自然就会带上咏叹的调子。 ----阿来《跟阿来行走藏区·凉州城里十万家》
●看吧,想从过去日子里找点回忆有多么徒劳无益。看看吧,过去,在我身边时总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姑娘成了什么样子。我一催马,跑到前面去了。马的四蹄在春天的大路上扬起了一股黄尘。后面的那些人,都落在尘埃里了。 ----阿来《尘埃落定》
●活佛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地对土司太太躬身行礼。照理说,他这样做是不对的。一穿上黄色的衬衫,紫色的袈裟,他就不是自己了,而是众多神佛在这片土地上的代表,但他把这一切都忘记了。 ----阿来《尘埃落定》
●这么做有个缘故,我曾对记者说过,我不能忍受自己对置身的环境一无所知。这句话写到了报纸上,有人认为是狂妄的话,我却认为这是谦逊的话。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人走在不同的道上,对世事的理解已可以如此南辕北辙,如此相互抵牾。我的意思并不是自己能通晓这个世界。我的意思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要尽力去了解这个世界。既然身处的这个自然界如此开阔敞亮,不试图以谦逊的姿态进入它,学习它,反倒是人的一种无知的狂妄。 ----阿来《草木的理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