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突然觉得空气中充满了犯罪或者血腥的气味,我怀疑远处的电线杆下的黑影是一个戴手套的面目狰狞的凶手。一本书使我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我不敢回家,因为家里没有人,因为那天夜里我的和平安详的家也突然变得鬼影幢幢。 ----苏童《河流的秘密》
●13,两个人翻骨牌,外面下雨了,傅红雪倒在草原上。B死了,B杀了A,B被灭口。傅红雪和女人的秘密被别人听见,女人追听见秘密的人,追到了妓院。(边城浪子)
14,春树在红孩子这部小说里提到了苏童的小说(少年血)。这部小说讲得都是作者学生时代的琐事。(红孩子)
●到了日本,京都是一处非去不可的古城,尤其是都市的格局很得盛唐风范。今年在这个城市里先后与两位中国作家同行,一位是苏童,另一位是安妮宝贝。苏童的家乡是苏州,从小跟水连接紧密,可京都完全相反,因为这是一块盆地,三面环山,一面平原看不到海。我原以为跟苏童的谈话很可能不会出现水,但一路上闲聊,他跟我说得最多的恰恰就是水,而不是树,也不是山。他详细地告诉了我过去曾经发表过的短篇小说——这篇小说的名字叫“水鬼”。由此看来,时空的置换并非对号入座,这跟苏童的感怀一样,见山说水,往后跟他一起到苏州的话,也许会变成“见水说山”。 ----毛丹青《孤岛集》
●六月的一天,她回来了。她与我们这个城市之间,似乎有一个不公的约定,约定由命运书写,我们这个城市并不属于她,而她天生属于这个城市。她又回来了。一条鱼游来游去,最终逃不脱一张撒开的渔网。 ----苏童《黄雀记》
●老人们说可怜的哭灵者看见囚车才幡然醒悟,是信桃君的葬礼,是眼泪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于是好多人在惊恐中看着四处奔逃的路人的脸,大叫道,他是也去哭灵的,她也是去哭灵的,为什么不抓他们?还有好几百人呢,大家都哭了! ----苏童《碧奴》
●身前的一个人大概刚刚取笑过她过于爷们儿的装扮,苏童立马爽朗一笑,说:“这里头啊是有渊源的,因为我在埃及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每次出去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有次实在没忍住抱怨,被同事里一个当地姑娘听见了,抓着我问我们这儿是怎么穿衣服的。我特自豪地告诉她,我们这儿的女孩儿随便怎么打扮,成天露胳膊露腿也没问题,有时候一道妖风刮过来,一整条街各式各样的花屁股。” ----楼海《莫比乌斯》
●于是有人向这边匆匆跑来,有人手里还端着饭碗,他们这样跑着,炎热的夏季便在夜晚找到了它的生机。 ----苏童《河流的秘密》
●北山下的人们至今不能哭泣.在桃村和磨盘庄,哭泣的权限大致以年龄为界,孩子一旦学会走路就不再允许哭泣了,一些天性爱哭的孩子钻了这宽容的漏洞,为了获得哭泣的特权,情愿放弃站立的快乐,他们对学步的抵触使他们看上去更像一群小猪小羊,好大的孩子,还噘着屁股在地上爬,严厉的父母会拿着笤帚追打自己不成器的孩子,用笤帚逼迫他们站起来,遇到那些宠溺孩子的大人,那情景就不成体统了,做父母的坦然看着孩子在村里爬来爬去,还向别人辩解道,我家孩子是没得吃,骨头长不好,才在地上爬的! ----苏童《碧奴》
●贫苦的北山也生生不息,就像奔腾的磨盘河的河水,去向不明,但每一滴水都有源头,他们从天空和大地中寻访儿女们的源头。男婴的来历都与天空有关,男孩们降生的时候,骄傲的父亲抬头看天,看见日月星辰,看见飞鸟游云,看见什么儿子就是什么,所以北山下的男孩,有的是太阳和星星,有的是苍鹰和山雀,有的是雨,最不济的也是一片云 ----苏童《碧奴》
●她们三个人之所以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记忆,只因为她们是另类——当然二十多年前大家不用这种词汇。在我生活的保守而世故的街道上,人们怀着暖昧的心情将她们称之为骚女人(注意,此处的“骚”主要是指风骚,或者是风情万种的意思,男人们发这个音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女人们则大多是咬牙切齿)。
是什么样的“骚”女人呢?她们容貌出众,这是不言而喻的。按照三个人的外表特征,暂且把他们分为古典派、西洋派和上海派。需要解释的是那个上海派,她是上海人,听说来自上海的某条弄堂,举手投足自有一种大都市美女特有的懒散。这种懒散在一个平庸的女人身上是令人讨厌的毛病,在她身上却构成了奇妙的风韵。上海派嫁了一个荷兰华侨,华侨丈夫在附近的水泥厂工作,她就只能出污泥而不染,每天面对 ----苏童《你为何对我感到失望》
●碧奴灿烂如花,一张清秀端庄的脸,眼泪注定会积聚在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幸而她有一头浓密的长发,她母亲活着的时候给女儿梳了个双凤鬟,教她把眼泪藏在头发里,可是母亲死得早,传授的秘方也就半途而废,碧奴的少女时代是用头发哭泣的,可是哭得不加掩饰,她的头发整天湿漉漉的,双凤鬟也梳得七扭八歪,走过别人面前时,人们觉得是一朵雨云从身前过去了,一些水珠子会随风飘到别人的脸上,谁都知道那是碧奴的泪,他们厌烦地掸去脸上的水珠,说,碧奴哪来这么多的泪?谁都在受苦,就她流那么多泪,泪从头发里出来,头发天天又酸又臭的,怎么也梳不好的,看她以后怎么找得到好夫家! ----苏童《碧奴》
●她想,说话多无聊,还不是你匡我我骗你的,人一说话起来就变得虚情假意的了。 ----苏童《妻妾成群》
●冤枉了,我其实是孤而不傲,要傲总得有点资本吧。我有什么资本傲呢? ----苏童《妻妾成群》
●谈及女人当然一定要谈她们的衣着打扮。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美女们生不逢时,但我在此回忆的三个女人不甘心让自己的美丽沦落,她们处心积虑地打扮自己,在灰暗的沉闷的街道上她们是三块流动的风景。别人穿工装和军装的时候她们穿着高领毛衣和白色的喇叭裤;当高领和喇叭裤在所有年轻人中间流行起来时,她们穿出了旗袍和呢料的裙子;当别的女人清一色地短发齐耳时,她们的头发被烫成种种波浪的形状;当其他人开始热衷于烫发,女子理发店宾客盈门时,她们的头发变成了自然清新的“清汤挂面”。就是这样,这三个女人几乎是残酷地剥夺了其他小家碧玉们在服饰发型上的想象力。她们很倨傲,她们很团结,她们偶尔地会在街头碰面,拍拍打打着,说些悄悄话,但她们不像美丽的孔雀,从来不在众人面前竞相开屏。 ----苏童《你为何对我感到失望》
●北山下的人们思想简单而又偏执,他们只知道信桃君是国王的亲叔叔,出于对高贵血统天然的敬意,他们对那隐居者也充满了景仰之情,至于王公贵族之间仇恨的暗流,无论多么汹涌,他们也是听不见的。 ----苏童《碧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