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98年，在东北下岗大潮中，我的第一任丈夫大伟从钢厂下了岗。
大伟是劳动模范，为了响应国家号召，主动下了岗。虽说在欢送大会上带着大红花，赢得掌声阵阵，但是回到家后，激情一过，他重重地长叹了一口气，抱着头，闭着眼。
我是小学里一名教务人员，工资并不高，要用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一大家子，生活已是捉襟见肘。
我心里怪他逞英雄，但看到他几天来吃不好睡不好的样子，我便心疼了。
我让娘家弟弟帮他找了一份工作，主要负责在本市的农贸市场里推销家居用品。由于这些摊主怕压货，所以就多次零散进货，月底时统一结账。慢慢地，大家也相处不错，进货时，光是大伟记个账，摊主就不再签字，只是到月末结账才付款签字。
大伟诚实肯干，很快就成了这家公司的先进销售人员，提成也多了起来。日子刚好过些，一个晴天霹雳就在我们的头上炸响了。
大伟在骑车送货的时候，突发脑梗，连人带车摔在马路中间，行驶的车躲避不及……就这样大伟走了。
我哭得肝肠寸断。
2
几个月后，大伟打工的公司催要最后一个月的货钱，我就拿着大伟的账单挨家挨户地要账。
可是这一要账，让我感到了事态炎凉。一半的摊主不认账，可能是觉得大伟走了，已死无对证。
我收不到钱，那边的公司一次次来催，后来干脆怀疑大伟在账上做了手脚，怀疑他把货私自卖了。
“还说是劳模呢，我看也不是什么实诚人。”收账的人撇撇嘴，丢下这样一句话。
我忍受不了死去的大伟被人怀疑人品。我发誓要把账都讨回来，为了证明大伟没做假账。
一周后，我再次要账受挫，积攒了多天的情绪，突然爆发。我彻底崩溃了。
我坐在农贸市场中央嚎啕大哭。这时过来一个人，一边扶起我，一边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小瘪犊子们，这么漂亮的娘们儿你们也欺负。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的。”
几天后，邻居张大妈登门说媒，说是有人看上我了。这个人就是那天在市场扶起我的人，他叫马三。
我的脑袋晃得拨浪鼓似的，大伟才走半年多，我怎能就再婚？
张大妈说：“小河，马三这几年没少赚钱，而且在这市场里又有几分威望，他说了：只要你答应，他就负责帮你要回所有的帐。”
我还是拒绝了。我想他们不给我，我就去告他们。可我想得还是太天真了。没有任何凭据连律师都连连摇头。我彻底绝望了。
绝望之余，我去找了邻居张大妈，我想找马三当面谈一谈。
马三进了门就开门见山的说：“小河大妹子，我是真看上你了！你这模样俊俏，做我媳妇正好。你要是答应了，我不但能帮你要回钱，还能供你儿子念书，给他娶上媳妇。”
3
马三兴奋地回去了。第二天，整个农贸市场都知道了：那个要账的小河成了马三的女人。
第三天，我的账就要全了。马三连跑带颠地给我送来了钱，满脸带着骄傲：“小河大妹子，你看我这能耐不小吧？嫁给我，你不屈！”
当晚，弟弟急忙来找我，询问我和马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了了他。
他先是跳脚大声责怪我：“姐，你真是糊涂啊！”然后蹲下捂脸叹气。
从弟弟的嘴里我得知，这马三就是一个流氓。
4
马三十几岁就开始混社会，东北三省到处跑。二十岁的时候，在吉林打群架拿刀扎了人，坐了三年牢。后来回到辽宁，做了点小买卖，但恶习不改，还是到处欺压商家，争夺地盘。因为做过牢，大家对他都有恐惧之感，所以都忍让着他。
马三占据了市场里好几处位置好的摊位，自己用不了，就租出去。还真赚了不少钱，光房子就买了四套。
这马三结了三次婚，离了三次婚。至于离婚原因，有的猜测是因为马三出轨，有的猜测是因为马三家暴。
弟弟劝我想办法离开他。“姐，别看你现在还算年轻漂亮，马三喜欢你。但是你毕竟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过几年成黄花菜的时候，他还能要你吗？别忘了，他就是一个流氓！”
我摇头，“既然人家帮了我，我也得说话算数，即使是火坑我也得跳！”
“你是怕你反悔，他会报复家里人吧？”弟弟一语道破了我的心思，我扭头不答。
我求弟弟先不要告诉父母，他们都是退休老师，都是知识分子，怎么会同意我嫁给一个流氓？
弟弟是哭着走的。
5
一年的期限很快就到了，马三带着张大妈，拿着三样礼物，嬉皮笑脸地正式上门提亲了，当然，上的是我娘家的门。
母亲听完他们的来意，当场瘫坐在地。父亲拿起扫把就把马三他们往外赶。
“我的闺女是中专生，是学校里的正式员工，怎么会嫁给你这个趁人之威的小人？你休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马三一边躲着扫把，一边嘴一咧说：“老丈人，你别打我啊。我知道我是小人，人称流氓。但是你闺女心甘情愿的啊。你把她嫁给我，我会好好对待她和孩子的。再说流氓怎么了？另一个方面来看，那也是本事！”
“你放屁！我闺女怎么能看上你？还本事呢？流氓还算本事？”父亲当了40多年的教师，从未说过脏话。
等我听到消息赶到娘家时，父亲因为连累带气，已经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见我来了，母亲连忙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嫁给马三，我笃定地点头。
母亲倒地昏厥。我哭着喊着妈，马三也收起了不正经，赶紧去找车送母亲去医院。
醒了后，母亲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个不孝的闺女，你要是敢跟她结婚，我们就断绝母女关系。我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怎么会跟一个流氓结亲？”
我噗通跪倒在地：“马三帮了我，我得说话算数，这婚我得结。”
母亲伦起巴掌要打我，可是手在半空中转变了方向，捶得床沿当当响。
我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识趣地退出了病房。
6
2001年的冬天，我和马三结婚了。我的父母亲没有来，只是弟弟带给了我母亲亲手做的红腰带，这是母亲对女儿的祝福。
婚后的一个月，马三对我还是不错。偶尔带给我一些零食，如蛋糕，糖果什么的，而自己很少吃。我有一些感动，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心里有一丝安慰。后来我才发现他给我的零食都是过了期的，他不吃而是因为他很抠，连过期的也舍不得吃。
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流氓，而却不知道他是一个葛朗台似的流氓。
结婚第二个月，他就露出本来的面目。
因为我炒菜多用了一些油，就骂我不会过日子。我忍了，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后来，他不断指责我浪费：掉在地上的饭粒没有捡起来吃、用香皂洗衣服、袜子没补过十次就扔掉等等。我忍受不了了，和他争论起来。他说不过我，一巴掌呼了上来，脸热辣辣得疼。我捂着脸，眼泪如泉涌。
流氓就是流氓！
7
我从家里跑了出来，却不知道去哪？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娘家不能回，我知道父母亲心疼我多于生气，如果让他们知道马三打我，他们会很难过。
我去了大伟的坟上，烧了几张纸，边哭边跟他说着话。我一直坐到了后半夜，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你这个臭娘们儿，因为这点事儿就跑了。这臭老九就是事多矫情！讲什么生活品质浪费钱，还不经打。”
是马三！
他走过来不由分说抓起我。我由于长时间一个姿势，双腿已经麻木得动弹不得。他干脆背起我就走。
“你来找他干嘛？一个死鬼。能帮你来打我？真是的，这破地方，让老子好找！”马三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骂骂咧咧。
我在马三的背上，眼泪流了下来。这个流氓，就是我要跟他过完下半生的男人。可悲！
可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多难都得撑下去。我那时突生一个想法：我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我要改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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