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小区多了一只流浪猫。有时她晚上看到我,会跳下来慢慢走向我,在我周围转圈,却故意不理睬我。我也会跟她一起玩,但免不了要分别。每当见到我决心要走的模样,她总会转身假装闻路边的花香。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我们会不会也遇到过一些自己很喜欢,但不敢在一起的人。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在乎,宁愿“闻路边的花香”。但是感情不像猫,不可能每天都等着你,喜欢就应该大声说出来。
《大橘为重》
文丨阿 暮
1
十二月二号下午两点半,我捧着热乎乎的奶茶一路小跑着去看大橘。
所谓大橘,就是那种喝凉水都会胖三斤,饿的时候对你撒娇卖萌求零食,不饿的时候翻脸无情任你哀求岿然不动的那种,大橘猫。
其实大橘在半年前还是小橘,整日流浪在街头翻拾垃圾桶,一身几乎只有二两肉,肋骨从腹部露出整齐的排列。可惜在找到我这个固定饲主之后,她的肥胖基因就被迅速地激发了,不过半年,她已经从瘦弱的小奶猫迅速升级成重量级选手,一举夺得珞喻路街头领头猫的称号。
所以俗话总是没错的,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倒炕。
不过我没有炕,大橘也不住我宿舍,但是我有一个喜欢的小哥哥,所以大橘就以猛虎下山的气势和架势,代替我把他压倒了。
2
我是在新生入学那天遇到顾屿的。
那天是新生报到的第一天,还没多少人到学校,学校的宿舍在一从茂密的小树林旁,乌漆抹黑的夜里只有蟋蟀窸窸窣窣地移动。我抱着一箱子新生入学用品,哆哆嗦嗦地走在去B栋宿舍楼的小路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哆哆嗦嗦地迷了路。
我站在路中间,拿着没有电的手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害怕得快要哭出声,人生地不熟的大学就这样给我上了关于人类生存的第一课——如何应对迷路。
顾屿是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未到声先入耳,吓得我硬生生把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给逼了回去,他说:“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边啊?”
我眨了两下眼睛,黑暗里我看不见顾屿的脸,只能听到他温柔如水的声线,我怯怯地哽咽着出声:“迷路了,我找不到B栋。”
然后我听到他在黑暗中轻笑一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只觉得怀中一轻,他单手抱着足足有我半个人高的箱子,然后温柔地安慰我:“我带你去。”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身前的男生,一片偶尔响起几声虫鸣的寂静里,我的心跳如擂鼓砰砰作响,不安分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3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算起,到我们第二次见面,中间几乎相隔了三个月的时间,可当我在大橘身旁看到他的背影的时候,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见到他的那一眼就像玛丽苏小说里面的经典画面,阳光逆光从巷头打过,洒下一片明金色的碎光,顾屿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向大橘靠近,他和大橘都笼罩在一圈金灿灿的光晕中,大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温煦又柔和——如果能忽略掉大橘揣在身下已经蠢蠢欲动的爪子,这幅画面完全可以列入我的有生之年系列。
可是,总是事与愿违。
大橘是一只非常有脾气的猫,不喜欢陌生人,也不喜欢别人随便摸她。第一次见大橘时还不了解她的脾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手上就多了几道爪印,可见大橘苗条的时候的敏捷与杀伤力。
尽管她现在胖了很多,但隔着两百米的路程,我还是能从她紧绷的背部弧度预测到顾屿的下场——恐怕不会很圆满。
我打了个激灵,在看似温暖但却十分寒冷的阳光里里飞速奔跑,奔跑的过程中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直接滚到顾屿面前拉住他罪恶的双手。
我没能拉住顾屿。
我眼睁睁看着大橘从石凳上凶恶暴起,扑向顾屿对着他亮出了闪着寒光的指甲,时间好像慢了下来,我的眼睛自动截帧,大橘就以定格漫画的形式挂上了顾屿的肩头,“哧啦”一声撕开了顾屿的棉服。
我终于赶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还在扒拉的大橘从顾屿肩头拆下来,一边讪笑着一边把大橘藏在身后:“她…她有点凶,你别介意啊。”
顾屿愣了两秒,后知后觉似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被抓破的衣服,显然没想到大橘是一只如此有脾气的猫咪,又转过来看了一眼大橘,面上突然显了两分莫名其妙的笑意:“这只猫真特别。”
大橘趴在我怀里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轻蔑地喵了一声,似乎还在炫耀自己宝刀未老。于是我迅速将她的猫头往我怀中一揣,以一句“要不要去喝点东西”结束了这尴尬的第二次会面。
4
作为一只在尘世里摸滚打爬了两年以上的智慧小猫咪,大橘很快用她聪明的小脑袋明白了我对顾屿的心意,并且勉强接受了我用两条小鱼干收买她去勾搭顾屿的小心思,窝在顾屿怀中软乎乎地睡眼朦胧着,偶尔发出几声惬意的呼噜声。
我坐在顾屿对面,小心翼翼地从咖啡杯后露出半只眼睛,偷偷瞄着顾屿,看他修长如玉节的手搭在橘白相间的柔顺毛发上轻轻抚摸着,显然已经完全忘记初见时大橘的凶残和惨遭毒爪伤痕累累的棉衣。
我小小地啜饮了一口咖啡,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应该羡慕大橘,还是应该羡慕顾屿,只能捧着杯子发出一声不知是叹息还是满足的喟叹,
这一声喟叹把顾屿的注意力从大橘转移到了我身上,他抬头,对着我弯弯眉眼:“苏月落,我记得你。”
我端着杯子的手抖了一抖,温热的咖啡倾出了一些在我的手背上,我连忙放下杯子,垂了眼睫用力地擦拭,心脏却因为这句话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记得我。他为什么记得我?
顾屿继续笑着道:“能在距离目的地一百米的地方迷路的,你真的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原来如此。
我心下了然,却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勉强抬起头笑着回答:“没办法,第一次去宿舍,不认识路。”
他轻笑一声,唇边显现两个深深的梨涡:“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这我可就不服气了,谁还不是个精明的小机灵鬼儿?我两手一拍桌,全力反驳:“我是吃可爱长大的!”
顾屿的怀中传来了一声大橘的嗤笑。
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嘲笑,我愣了,顾屿也愣了。没过两秒,顾屿的唇角开始疯狂上扬,眉眼都笑成了圆润的弧度,肩膀一耸一耸地拼命压抑着从唇齿间溢出的笑声。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冷着脸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大橘面前,一把捞起她沉重的身躯,冷静地走到咖啡厅门前,一把把她丢了出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关上了咖啡厅的门。
爸爸供不起你了,你还是走吧。
5
有了大橘的存在,我很快就跟顾屿熟了起来,至于发现顾屿的秘密,那已经是在第二年的九月份了。
又是一年一度的开学季,五湖四海的小萌新们涌入校门,戴着一顶军绿色的小帽子,穿着军绿色的军训服,提着实木的小板凳,占领了校园的每一寸土地,我们还亲切地给他们取了一个名字:小绿人。
可惜小绿人并不能很好地理解我们这些老人对他们的好意,迅速抢占了属于老学长老学姐的所有资源,而在这资源中,包括食堂。
我已经老了,当我在食堂拥挤的人流里奋力前进却无法突破重围时,我就意识到我真的老了,与这些00后的年轻人之间拥有着跨越一个世纪的鸿沟,并且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再也无法愉快地坐在食堂吃我的糖醋里脊。
我绝望地跑去向大橘诉苦,却在熟悉的街角看到顾屿抱着大橘的身影,他好像在对大橘说些什么。
鬼使神差地,我悄悄放慢了脚步,躲到了石凳后面,朦朦胧胧地听到顾屿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月落,就是每天都来给你喂食的女孩子喔。”
“我喜欢她,可她还是傻乎乎的,都不明白我的心意。”说着他赌气似的揉了揉大橘的脑袋,“跟你一样,就知道吃。”
大橘不满地嗷了一声。
听到我只会吃这句话我就不能忍了,作为新时代优秀女性代表,怎么可以只在男朋友心中留下“会吃”这样的印象呢!
因此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石凳后面窜出,乘着晚夏的凉风扑入顾屿的怀中,抬头不满地反驳:“我除了吃还知道饿呢!”
大橘惨叫一声从顾屿怀中逃走。
我抬头,顾屿的眸子猝不及防撞开我满脸的红晕,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把脑袋埋在他的肩头钻了钻:“我饿了。”
顾屿的梨涡笑意满满,伸出双手搂紧了我:“刚才偷听我说话的果然是你。既然你自己一头撞进我怀里,那我以后就不会放你走了。”
6
我不知道在猫的眼中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猫是以什么样的态度聆听我们人类所谓的烦恼,有可能会在心里暗暗嗤笑,有可能感同身受,更有可能的是她们什么都听不懂,只会在你静静落泪的时候歪歪头,然后温柔地舐去你脸上的泪痕。
但这总是不妨碍我们爱她的。就像我和顾屿爱大橘一样。
哪怕她能吃又能睡,不让摸也不让抱。
哪怕她生了小小橘之后就一直窝在房子里不愿意喂奶,把我和顾屿急得焦头烂额。
我和顾屿也只是无奈地收拾好房间,准备好猫粮和小猫吃的奶粉,偷偷摸摸地趁大橘不注意摸她两下。
毕竟大橘为重呀。我们都得宠着她。
编辑:k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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