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斌跟老婆岳芸说，他公司来了名悍将，名叫纪小棠，才貌双全。来到没多久，就把之前业务员没能拿下来的好几个单都给搞定了。
乔斌说，人看起来挺单纯，倒不像是跑业务的，听说好像有点儿家庭背景吧。管它呢，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岳芸白了乔斌一眼，果然是奸商，奸商嘴脸说露就露。
乔斌说我奸商我为谁啊，还不是为你为咱家。
岳芸撇嘴，心里说你为的多了，恐怕最主要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和所谓成就感吧。男人在荷尔蒙逐渐下降的年纪，可不就巴望靠着事业保持住魅力……至于保持住魅力之后要干嘛，岳芸就不愿深究了。虽然这些年，她也零零碎碎地听过一些关于乔斌的花边……男人奋斗的目的性，向来就不单纯。
当然岳芸不会把这种话说破，夫妻过日子，久了便都明白，过得不是年轻时甜到发腻的爱情，也不是身体的激情，而是习惯性的相互依赖，和一种心照不宣。比如很多时候明知道对方在撒谎也不会拆穿，说不定特定场合，还会口是心非捧个场。
因而乔斌夸纪小棠是悍将，岳芸便流露出赞赏；乔斌说纪小棠兴许靠关系，岳芸则骂乔斌奸商。替纪小棠打个无关紧要的抱不平。
这就是默契，是心照不宣。
这样，纪小棠这个名字才能正常地在他们两口子之间滚个来回，跟平日里聊起其他话题一样，无特殊含义，也无波无澜。
岳芸才不会没事找事儿。
只是岳芸没想到，没多久她便见到了纪小棠。
那日是周末，乔斌去了公司——乔斌的装饰公司根本没什么周末节假日，岳芸早就习惯了。起床后自己去逛了个街，逛完已经是午饭时间，凑巧岳芸逛的那家商场离乔斌的小公司不远，岳芸就想着给乔斌打个电话，如果他在公司，便一起吃顿午饭。
然而电话没打，岳芸却透过身边那家餐馆的橱窗，无意中看到了乔斌。
应该就是纪小棠了。
岳芸把目光移到两人中间的桌面，饭菜还整齐，也就是刚开始。菜品也不错，有岳芸喜欢的剁椒鱼头。
是家湘菜馆，岳芸跟乔斌来吃过。
想了想，岳芸便径直走到餐馆门旁，推门走了进去。
2
岳芸一进门，乔斌便看到了，神情并无半分慌乱，起身朝岳芸招招手。
背对岳芸的纪小棠有些不明所以，顺着乔斌的手势转回身来，岳芸已经站到了两人身旁。
乔斌说你怎么来了？
岳芸笑笑，指指对面的商场，逛街来着，正想找你吃午饭呢，结果就看到你……们。
岳芸说着朝纪小棠一笑。
乔斌就趁着岳芸的笑容给俩人做了介绍，先介绍了岳芸，跟纪小棠说，岳芸，你嫂子。
然后又跟岳芸说这是……
岳芸打断乔斌，这是小棠吧？
乔斌说猜得蛮准嘛。
岳芸跟乔斌你一言我一语的，结果纪小棠半天才插上话，跟岳芸打了个招呼，说嫂子好。
岳芸把背包朝乔斌身后一放，说叫姐吧，叫姐亲。
纪小棠一愣神。
乔斌接过来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潜伏》里有个小桥段，余则成老婆翠萍跟他们女邻居说，叫嫂子呢，你俩是一家的，叫姐，咱俩是一家的。
乔斌哈哈笑起来。
岳芸也跟着笑，笑着说，人小棠九零后哪看过《潜伏》那么老的电视剧，这段子，小棠未必知道。
纪小棠有些不好意思，我倒是看过，但情节对话什么的记不清楚了。
岳芸说，要不说是代沟呢，当时播这个剧的时候，老乔差不多看了十来遍呢，年轻人哪会喜欢这些。
纪小棠说哪有代沟，嫂子你跟乔总，你们都还年轻着呢。
岳芸便笑着瞅了乔斌一眼，说小棠还是叫我嫂子，那就你俩是一家的。
纪小棠蹭就红了脸，说我不是，我……
乔斌接过来话给纪小棠解围道，岳芸别闹了，看小棠都不知道该叫你啥了。
又跟纪小棠说，你嫂子爱开玩笑，别搭理她。
岳芸便说怨我怨我，你们下午还上班呢，赶紧吃饭吧。
伸手招过服务员又加了俩菜。
3
乔斌说，还是纪小棠拿下的单，一家机关单位二级机构五层的办公楼重装，还要加一部电梯，内外都要大动，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活儿。乔斌说，这小半年了公司基本没利润，也就是个持平，纪小棠这俩单，能让公司翻个身了。等这单签下来，咱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岳芸一笑，那我可等着了。
但乔斌高兴得稍早了些，这一单盘子的确不小，可签合同时甲方提出一个关键要求，装修的大部分资金，需要乔斌公司先垫付。
只好跟岳芸求助。
岳芸有个高中同学老韩在一家银行信贷部负责，之前乔斌公司刚开业*资金，岳芸找老韩帮过乔斌一次。
回去跟岳芸一说，岳芸有些犹豫，老韩一年前提了副行长，虽然权限大了，但门槛也高了，恐怕没以前那么好说话了。
岳芸说你也知道的，我不爱求人。
乔斌说这可是夫妻同心的关键时候，你可不能掉链子。
岳芸想了想，那我约约看吧。
还好副行长算给岳芸面子，在扒拉了一下自己的日程安排后，说了周日中午有时间，可以一起吃顿饭。
乔斌欣喜不已，当即扒拉订哪家饭店合适。岳芸说其实吃什么不重要，现在吃饭还不就是个过场，关键是跟谁吃，吃得是否舒服……这么着吧，你跟纪小棠说一声，让她也参加一下吧。
乔斌一愣神，说让她……她也去，行不行啊？她其实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岳芸就笑了，怎么你舍不得啊，不过我看让她去还是很有必要的，一来单是她拿下的，她对情况更了解，能说到点子上。另外有个年轻女孩插科打诨，气氛会活跃些。
乔斌顿时明白过来，也对。
岳芸说再说了，纪小棠这种下属，带到啥场合都只会给你这个老板长面子。
说着，温柔地白了乔斌一眼。
乔斌呵呵笑起来。
4
周日的午饭，纪小棠便去了。如岳芸所料，因为纪小棠的年轻明艳，老韩脸色也较之她熟悉的严谨多了几分松懈。
吃饭的主题当然是贷款，但主题往往需要酒过三巡才能顺口一提，这是规则。
岳芸和乔斌懂，纪小棠却果然单纯，饭吃了没两口，就急着说事儿。
结果不出意外地被老韩软软挡了回来，老韩说不急说这个小棠。
乔斌也赶紧附和，来来，先喝酒，其他事儿回头说，今天就是出来吃饭的。
说着，乔斌不动声色看了纪小棠两眼。
但的确只是象征性，浅浅抿了一下杯子而已。纪小棠说，对不起各位，我不大会喝酒，就简单表示一下吧。
老韩当然不乐意，哪有天生会喝酒的？大家也都是练出来的，你老不喝当然练不出来，今儿就当出来练酒量了，我刚喝的不作数，再陪小棠姑娘一杯。
说着，老韩便豪爽地又给自己倒了个满杯。
纪小棠满脸为难，偷眼看乔斌。
老韩便也顺着纪小棠的眼神看了一眼乔斌。
乔斌赶忙说，难得行长有兴致，跟行长喝一杯吧，反正是周末，下午也不用上班。
纪小棠被僵在了那里，一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岳芸这时赶忙起身说，要么我替小棠喝吧，看样子她真没怎么喝过酒。
老韩一摆手，你替不算，再说，你的归你的，一样不能少。
老韩说着把满杯酒举到了纪小棠跟前。
乔斌看着纪小棠，说小棠咱可别扫行长的兴哈。
老韩叫了声好，跟着把自己的酒也喝了，老韩说难怪你们你们乔总夫人夸你才貌双全，性格也好嘛，不是那种磨磨唧唧的小女人。
说完老韩舒心地笑起来。
纪小棠坐下来，脸已经被那杯一饮而尽的酒染成了绯红色，岳芸信了，纪小棠，以前是真没喝过酒。
她默默把水杯推到纪小棠跟前，小声说，喝点儿水吧。
纪小棠有点感激地看了岳芸一眼，眼神，却有些带着酒意飘忽起来。
5
有了第一杯，接下来第二第三杯就挡不住了，酒桌规矩向来如此。副行长兴致高，酒量大，最后连同乔斌和岳芸都喝高了。
大家的车都不能开了，于是打电话叫了代驾。
老韩说你们两口子直接回家，我顺路送送小棠。
纪小棠含糊听到这句从椅子里朝上站了站，语无伦次地说不，不用，我……我打车。
老韩说你这样子打车哪会安全，反正也是顺路，刚才你不说了么，你住安平小区，我家离那个小区顶多八百米。我送你好了。
纪小棠还想说什么，岳芸轻轻捏了捏乔斌的胳膊。乔斌反应过来，说小棠你跟行长的车走吧。回去好好歇歇。
然后司机一过来，乔斌帮着老韩一起把纪小棠搀到了饭店外面停车区老韩的车后座上。
老韩跟着坐了进去，他俩站在那里目送着老韩带着纪小棠离开了。
回去途中，岳芸跟乔斌也一同坐在后排座上，开出去一小段，乔斌说贷款的事儿也没敲定，你说他能给办了吗？
岳芸转头看了乔斌一眼，都喝出这么高的兴致来了，问题不大。
乔斌咧咧嘴，也是。
岳芸说本来还有礼物要送他的，场合不大合适，也就没往外拿。
说着岳芸把包从身边扯过来，正要拉拉链，一惊，坏了。
乔斌说怎么了？
岳芸说我跟纪小棠把包拿混了，我俩今天背的包颜色大小都差不多，她又喝多了，摸过一个就背走了，我也没留意，这才是她的包。
乔斌也一愣神，那，那咋办？
说着，看了乔斌一眼。
乔斌顿时明白过来，那赶紧给她打电话。
岳芸说她喝成那样，打电话未必能接，这会在她应该还在车上，我打老韩电话。
岳芸就打了老韩电话，果然纪小棠还在车上。岳芸把情况一说，老韩说那咋办？
岳芸说，那麻烦您等一会儿，我跟乔斌拐回去把包换过来。
老韩说行吧。
6
老韩的车已经快到纪小棠的小区门口了。拐回去后，岳芸不光把包换了回来，把纪小棠也一块从老韩车上挪了下来。
岳芸说，干脆我跟乔斌把她送回去吧，看她这样子，没准还得扛到楼上去。
老韩说那也行吧。
岳芸在老韩车子发动前敲了一下车门，老韩滑下车窗，岳芸从自己包里拿出个公文袋塞了进去，说这件事儿麻烦老同学上心了啊。
老韩朝着岳芸一笑，都说老同学了，不客气。
老韩的车离开了。
岳芸把瘫软的纪小棠扶到车上，跟乔斌把纪小棠送回了住处。
安置纪小棠躺下来，又给她倒了水放到床边，岳芸才扯了乔斌离开。走之前跟纪小棠说，如果有啥不舒服的，就给我们打电话。
出了门，岳芸一乐，这倒是不叫嫂子叫姐了，看来，跟我是一家的。
乔斌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那事儿到底成不成啊？
岳芸白了乔斌一眼，你个奸商！满脑子就剩钱了。放心吧，我说问题不大就不大。
7
不过这边乔斌钱还没拿到手，那边，纪小棠却辞职了，连个辞职信都没留，直接就走了人，走得无影无踪。
岳芸白了乔斌一眼，大概人不缺钱吧。
乔斌说不过为啥啊？总得有个缘由吧？
岳芸说，当然是因为你庙小，留不住这么好的菩萨。
乔斌愤愤，真特么的。
很来气的样子。
岳芸兀自笑笑，没接话。
乔斌当然来气，但不是因为纪小棠一声不吭，而是好不容易来了个“才貌双全”，能给公司带来扎实效益的，还咯嘣走了。
乔斌算的，是经济账。
但岳芸一点不意外纪小棠会走，她前前后后布置那么一出，就是为了纪小棠的决然离去——从第一次看到乔斌跟纪小棠在一块儿，岳芸就察觉出来了，纪小棠看乔斌的眼神里，全是……深情。
不是狗男女那种，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对一个男人，单纯的爱慕。
这才是让岳芸心惊的，如果是狗男女的情色也就罢了，之前乔斌也没少过拈花惹草的事。这世道，男人心不净，女人也并不无辜，但凡男人有几个钱又有几分相貌，总有女人往上赶着。
那些勾三搭四的偷嘴，伤及不到婚姻本身，不过是图点钱或者图点乐子。
可纪小棠不是，纪小棠这种姑娘一看就是富养长大的，家境好，有学识，也没多大心机。这种女孩一旦对男人动心思，就不会冲着钱，而是冲着人。
这就是麻烦所在。岳芸能推断出来，当初纪小棠来乔斌公司，应该就是因为看上了乔斌这个人，而不是公司本身——乔斌的公司实在没什么竞争力。可乔斌本人，虽然年近四十，但皮囊好，衣品好，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也不缺在女人堆里浸泡出来的小手段，对女人还是挺有杀伤力的。
尤其，纪小棠这样没什么社会经验也没什么防备心的小白兔。她把乔斌对女人惯用的那些小伎俩，都当成了对她一个人的情有独钟，一头栽了进去。
于是为了这份喜欢，纪小棠利用自家的关系，下力为乔斌公司拉了几个大单。她图的不是提成，是乔斌对她的看重。
一个单纯在意感情的女人用起劲儿来，岳芸还真是半分不敢小觑的。
尤其纪小棠年轻貌美，并且不浪。她就是奔着乔斌这个人来的，这样发展下去，乔斌公司能多赚几笔是真，但这个男人还能不能留住，岳芸真没把握。
所以，岳芸必须得斩断纪小棠对乔斌的这份天真的深情；必须让纪小棠知道，乔斌不是她想像中的男人。他为了利益不光能让她喝酒，还能把她送上别的男人的车，甚至别的男人的床。
8
岳芸其实一早知道老韩好这一口，所以喊着纪小棠，是她的预谋。
但岳芸也并没下作到真让老韩趁纪小棠酒醉怎么着她，所以那个拿错的包，不是纪小棠大意，而是她故意。故意让纪小棠拿走了她的包，然后掐算着时间给老韩打了电话。
岳芸回去，换包是借口，从老韩手里接下纪小棠才是目的。
当然，岳芸也不会因为这坏了乔斌的大局。那个一早备好的公文袋里，不是现金购物卡或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份老韩想要的入学通知单。
老韩的闺女中考成绩不理想，划片学校很一般，他想把闺女送进重点，偏偏自己的人脉还没网到那一块儿，便在同学群里发了个求助消息，岳芸看到了。
凑巧，那家学校校长是岳芸上司的老公。
岳芸跟上司关系一直融洽，又花了些真金白银，帮老韩把事情搞定了。
所以，岳芸不介意老韩会因为她带走纪小棠生气，哪怕知道她是故意的。
老韩好这一口不假，但作为一个在外头混的男人，他像乔斌一样拎得清大局，不会因为一时好色之心，耽误了正经事儿。
但这事儿在纪小棠，却有着海啸般的摧毁力。她在酒醒后几乎对乔斌恨到了咬牙切齿。乔斌之前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都成了冠冕虚伪，龌龊不堪。
纪小棠简直恨不能坐上火箭离开乔斌，越快越好。
岳芸甚至都能想到，纪小棠以后不会再那么天真了，更不会再那么地看男人了，恐怕以后她再遇见男人，都要存几分小心和心计。
但这对纪小棠来说也不是坏事，那会让她活得更安全些。
而岳芸，不过是告诉了纪小棠男人本来的样子，而已。
——完——
长按以下*或指纹，关注公号“我是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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