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姑获鸟丨消失的婴儿
1
邀请彭仲良的是卖烧饼的吴老汉。吴老汉年轻时是跑渡口的,认识不少南来北往的奇人异士,彭仲良就是其中之一。
彭仲良号称“义侠”,在京城做过六扇门的捕快,后因厌烦官场斗争而辞任,当了一名闲散义侠。平生洒脱,豪放不羁,高兴起来一掷千金,遇有不平便拔刀相助。
包括吴老汉的孙儿在内,县里目前已经失踪了十七个婴儿。全县的捕快都一筹莫展,“姑获鸟叼婴”之说却愈演愈烈。
“姑获鸟?”彭仲良皱了皱眉。
吴老汉叹气道:“传说死去的产妇怨念太深,就化成了姑获鸟。姑获鸟也叫鬼鸟,看上哪家的婴儿,就在婴儿的襁褓上点上血做标记,悄无声息地将婴儿叼走……”
“市井野谈,你也相信,”彭仲良嗤笑道:“你放心,七日之内,我必把那嫌犯捉拿归案。”
2
彭仲良在客栈落了地,立刻到每户丧婴的人家查明案发时的情况,勘察地势,从官府调用大量民兵驻守在县城的各个角落里,严防死守。
然而两天后,又一户人家的婴儿失踪了。
婴儿的爹娘昏睡不醒,看守的民兵也不见了,守城的小卒们发誓没有放跑任何一人,然而民兵和婴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彭仲良这才意识到,这件案子的复杂性,在于完全没有破绽和线索可循。
嫌犯为什么要偷婴儿?怎么偷的?为什么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丧婴人家的钱财没有半点损失,大人也都毫发无伤,嫌犯似乎完全是只冲着婴儿来的。
人有七情六欲,劫财劫色都尚有一说,劫婴却是平生未见。
难道说……
真是姑获鸟所为?
3
正紧密勘察之际,彭仲良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房屋上空有黑影快速掠过。
彭仲良立刻跟了上去。
黑影移动到了某一处隐有烛光的房屋上方,突然不动了。
彭仲良冲了过去,刚要伸手抓住那黑影,倏地脚下一松,踏破屋顶,随后整个人摔进了屋子里。
“抓流氓啊!!!”
更不巧的是,女子刚才正在洗澡。
女子身披浴巾,躲在屏风后,惊恐地看着他:“我可是县令之女,你,你竟敢偷看我洗澡!”
4
县令大人和颜悦色地把彭仲良请到了正堂之上。
彭仲良百口莫辩:“我真的不是趴在房顶上偷看令嫒洗澡……”
“我自然是相信彭义侠的,”县令笑呵呵道,“本县近日有姑获鸟出没,四处掠夺婴孩,使得人心惶惶,彭义侠伏于房屋之上,多半是为了查案。这件事您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小女和下人都不会在外提及一个字。”
彭仲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县令请他在八仙桌旁坐下,吩咐下人准备酒菜招待,随后便与他聊起这盗婴案来。
彭仲良原本还提着一颗心,唯恐县令有条件相威胁,后见他说话随和,才逐渐放下心来。
“实不相瞒,我当时正在追一个黑影,不知是不是姑获鸟,但的确很可疑……”
“哦?竟有这等事?”县令微微皱起眉头来。
正说着,酒菜都呈了上来。
“来,咱们边吃边说,”县令一掀赤色的瓦煲盖,霎时间热气升腾,浓香扑鼻,“这是我府中常熬的莲藕排骨汤,还请彭义侠赏脸尝一尝。”
彭仲良便也顺势夹了一块,赞道:“汁多肉嫩,鲜香扑鼻。”
“香么?”
“真香!”
5
离约定的七日只剩四天,彭仲良急火攻心,在河里泡了一天一夜,终于想出个“引狼入室”的法子来。
当地有一种野鸟,类属鸱鸮,俗名“秃子怪”,羽翼是灰褐色的,鸣叫声酷似婴孩啼哭。
彭仲良将那水瓢大小的秃子怪按在青石粉中,滚了一炷香的时间,随后用襁褓包好,暗中替换了那户人家的婴孩,让婴孩的爹娘照常行事,莫作惊怪。
婴孩爹娘不敢露出秃子怪来,只是用巾被捂住襁褓,如同抱婴孩那般轻轻摇晃。
客栈小二迷惑地问道:“什么有了?”
彭仲良意气风发:“我把秃子怪按在青石粉中狠狠滚了一阵,此刻它羽翼下全部都是青石粉,襁褓下也被我剪出了细碎的口子,稍微移动便会掉出粉屑来。青石粉在夜间无法辨别,白日里却是显眼无比。只要循着青石粉的方向找寻,就必定能找到那盗贼的藏匿之处。”
6
彭仲良沿着青石粉的踪迹一路找寻,后面跟着一路看热闹的老百姓。
青石粉蜿蜒曲折,颜色由浓重逐渐变得稀疏,最终消失在一座威严赫赫的府邸门前。
两边是一副楹联:
“两袖入清风,静忆此生宦况。
一庭来好月,朗同吾辈心期。”
彭仲良呆住了。
门口的小衙役见他来了,急忙进去通报。
“彭义侠来找我,可是盗婴案有了眉目?”
7
县衙大门关上,彭仲良和县令分坐于八仙桌两旁。
县令轻推杯盏,气定神闲;彭仲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彭仲良没有在县衙外就将案件真相全部道出,因为他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县令还是那样和善可亲,吩咐后厨呈上酒菜,也照例有那一道莲藕排骨汤。
彭仲良神色凝重:“我吃不下。”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人是铁饭是钢,查案归查案,也不能不吃饭啊。”说完,县令亲自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彭仲良看着那排骨,突然暴怒:“你所辖县内大量婴孩被盗,你竟还有闲心在府衙内吃吃喝喝,遛鸟泡茶!”
“这话说得,”县令笑道,“好像你不是和我一起坐在这饭桌旁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县令微微地眯起眼睛来,“难道两天前,你没喝我这一道金珠子汤么?”
彭仲良突然察觉到不对:“什么金珠子汤?我喝的不是莲藕排骨汤吗?”
8
县令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彭仲良不知怎么的,心内杂乱,干脆向他摊牌:“昨夜被盗的襁褓内不是婴孩,而是秃子怪。我在它羽翼内藏了青石粉,青石粉一路撒下,在府衙门口戛然而止。换句话说,盗走婴孩的人,就藏在这府衙内。”
县令点点头:“果然是好计策。只是你没说出最关键的一点——你怀疑的,其实不是什么藏在府衙内的人,就是我吧?否则你刚才在府衙外就会坦坦荡荡地说出来,要求搜查,而不是一言不发,与我进来详谈。”
彭仲良盯着他:“那是不是呢?”
县令慢条斯理地说:“前日虽然相聊甚欢,但我没跟你未聊过我的事儿吧?我是我娘小产而生,未足十月便出了娘胎,自幼体虚……”
彭仲良不耐烦地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县令不受影响,继续温言道:“……所有的大夫都说我不足二十便会气虚而亡,直到后来,终于有一个云游四海的大夫告诉我,他在蓬莱仙境处获得过一个偏方,将出生不足三月的婴孩入锅炖煮,加入草药若干,名为金珠子汤。按此古法熬制,每七日服用一次,便可延年益寿,永葆无虞。”
彭仲良怔住了。
片刻后,惊惧地望向八仙桌中央的赤色瓦煲,随即俯身狂吐起来。
9
县令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他:“你看看,我本来不想说的,谁让你来找我了呢?这可怪不了我吧?”
彭仲良忍住腹中的翻滚,猛地拔出剑,架在县令脖颈间:“我这就押你出门,当街斩杀,以平民愤!”
县令一点都不慌:“我吃了,难道你没吃?”
“我是被你骗着吃下的!”
“但你还是吃了,”县令笑嘻嘻地说,“人一旦吃了人肉,身上的罪孽便洗不清了,婴孩的阴魂永远有一部分在你体内作祟,即便你死了,也会萦绕坟头,生啖其肉。你现在,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人。”
彭仲良忽然感到背上奇痒无比,仿佛爬满了蜚蠊水蛭。
他艰难地开口道:“难道你就不怕婴孩阴魂索命?”
“那云游大夫给我古方的同时,自然也教了我超度婴孩的古法,”县令将两个茶盏递给他,“给你两个选择。一,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自然会在超度婴孩时加上你的名字。二,现在就出去揭穿我,我有一整个府衙的下人给我作证,证明你偷看县令之女洗澡,还吃下了婴孩皮肉。”
彭仲良猛然顿住了:“那天晚上我掉下房顶的事……是你安排好的?!”
县令笑眯眯地看着他:“谁让你相信姑获鸟之说,爬上屋顶呢?”
10
一个妇人嘀咕道:“不会像之前几个人一样吧?本来案子查得好好的,突然就走了,也没留下半点消息。”
吴老汉一摆手:“彭仲良这人,我信得过,他是最重情义的一个人了,年轻时便是嫉恶如仇的性子。”
“你们还记得吗,之前那几个人,都是查到半途就突然神色恍惚,食不下咽,并且不久之后就离开了。看来这姑获鸟,的确是厉害。”
吴老汉粗声道:“别瞎说,是不是姑获鸟还不一定呢。”
“可近日襁褓上的确开始出现血点了啊……”
大门里头走出个小衙役来,捧着一卷告示,将告示方方正正地贴到了县衙外墙上。
百姓里头有不少人并不识字,便央求小衙役将那告示读上一读。
小衙役字正腔圆道:“上头说的是,彭仲良查案无果,即日将启程离开本县。”
11
次日,愤怒的百姓们堵住了客栈的大门,让彭仲良滚出来。
客栈小二慌张地上楼去找彭仲良,却发现彭仲良吊死在房间中央的横梁上。
“今晨,吾将县令陈道志斩杀于房内。
陈道志弑杀婴孩,吞吃入腹,以求天年,死不足惜。
吾误中奸计,亦食婴孩,罪孽滔天,愿以死谢罪。”
微博:@秦芦花
网络写手,兴趣繁杂,中文系的自然科普爱好者,是靠电影和小说就可以活下去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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