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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所在的位置，到娃娃机需要五分钟，到KTV需要十分钟，到游乐场需要半小时。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1095天，忘记他需要多少时间我不知道，但是杀掉他，只需要一秒钟。
不，更确切一点儿说，只需要夹起一个娃娃的时间。
1
这件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你看到那条鲸鱼了吗？
是很大很大的白鲸。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正在一个一千人的大会场里写一份会议纪要，我的领导在台上讲话。那时候，白鲸就这么从门口钻了进来。头顶着天花板，身侧挤着墙，发出橡胶摩擦的吱吱声。
它摇头摆尾地从房间里穿过，尾巴从桌上拂过的时候撂倒了一排茶杯，巨大的身体很快就占据了整个会场的三分之一。
无数人和桌椅板凳被压倒在它胖胖的白色身躯下，像一群小虾米，或细小的银鱼。
我惊讶地长大了嘴。
“那是什么？”我问身边的人。
我觉得喉咙很干：“我是说那里，怎么会有一条白鲸？”
我用手指着前方。
白鲸不见了。
2
遇见白鲸并非是我的臆想。
因为就在那次开会的两天后，我再一次见到了它，而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摸到了它，甚至从它的鱼鳍上抓下一把海草。
再后来，它的出现频率就越来越过分了。厨房、厕所、公司、马路、电影院，我到哪儿都能看见它。而且，它好像还在一天天地长大。
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好不好？”
白鲸：-w-
我：“……卖萌也没有用，你太大只了，一直跟着我的话实在很麻烦。”
白鲸：-w-
我：“严肃点，哪个动物园的？”
白鲸：-w-
我：“……你到底谁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变态啊！！！！！！”
我的尖叫声响彻厕所。
后来，这个神秘的男低音向我道了歉，并表示他绝不是什么躲在厕所里的变态，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我召唤了出来。至于他的身份，我向他保证不向外透露，所以，让我们暂且称其为“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魔鬼先生”。
魔鬼说，白鲸是由我的回忆构成的，因为我一直无法忘记男朋友，所以才让它长到了这么大的地步。如果我不能尽快忘掉他的话，白鲸就会一直跟着我。
最后，魔鬼下了结论：“必须忘掉他。”
“忘掉他太难了啊。”我轻声抱怨着，“那个……杀了他可以吗？”
魔鬼：“ Σ(°ー°〃) 倒、倒也不是不行……”
3
明明已经说好了分开，我却还是执意要求最后一次约会，男朋友一开始是不耐烦的。
“有意义吗？”他说。
他看着我。
我不知道那段沉默有多久，但是窗外的夕阳照进来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这一切永远都不要结束。
男朋友最终还是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点点头。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答应我的请求了，一想到这我就有点想哭。
我已经精心设计好约会的路线，在这次约会中，魔鬼将帮助我杀掉男朋友，然后带走他的灵魂，作为酬劳。
4
我们并肩站在娃娃机前，就像一对初次约会的情侣。在我和他之间，浮现着像湖水一样巨大的安静，而我们的身后是游乐场一阵又一阵浪潮般的欢呼声。
真好啊，我们曾经一起度过了那些廉价而悠长的快乐时光。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伤感就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可是魔鬼的声音又在我的脑海中响起了：“去呀，快去呀，让他帮你抓那个娃娃呀。你最喜欢的企鹅，只剩一只了。抓住它，机关就会启动，电流的速度是多少来着？不管了，总之我保证，他死去的速度一定比他爱上你的速度更快。”
我盯着那只企鹅，心跳加速。
“那个……”
我刚开口，他就了然于心地接了下去：“企鹅是吧。”
我愣了一秒钟，点点头。
他笑了笑，往娃娃机里塞进一枚游戏币，摇动操纵杆。
是和第一次约会一样的，淡淡的笑啊。
我闭上了眼睛。
游乐场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聚拢又远去，我仿佛听见遥远的天边，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到达。
……
十分钟后。
“靠，抓不到！”
……
魔鬼：“怎么回事啊，故意的吧你！他抓娃娃技术这么差你不跟我说？别人是抓起来半路掉了那也就罢了，他这是压根连边都碰不到啊！你为什么会找一个这么蠢的男朋友啊！”
我挠了挠头：“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他根本不会抓娃娃，后面不是还有别的吗？我们去下一个吧，下一个。”
墙角，白鲸缓缓地游了过去。它是那么巨大，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看不到它的头和尾。
“它又变大了哦，快要来不及了，继续变大的话，它会吞噬你的现实生活的！”
我捂住了耳朵，跑向下一个约会地。
5
KTV里的设定，要比娃娃机严苛得多，这一次，他一定没有办法逃出我的魔爪。
空气里闪耀着霓虹的灯光，我握紧话筒，一脸严肃地递到男朋友手中，仿佛交出了赛场上的接力棒。
魔鬼：“只要有一个音跑调，机关就会启动，电流将通过话筒贯穿他的身体，一击毙命。”
男朋友对此一无所知。他半屈着腿坐在沙发扶手上，微微低着头开始唱起来。
他唱得真的很好听。
中间我一度也想要抢过话筒唱一会儿，但是男朋友始终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就这样一直一直地唱了下去，直到服务员推门进来催促我们离开。
至于杀人的事，额……他连一个音都没有跑调。
魔鬼的声音气急败坏：“什么情况，啊？你明知道他是声乐专业的，你还要求这种设定，他根本就不可能跑调啊！你玩我是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连连摇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就在那时，白鲸又出现了。
它在KTV的门口探头探脑了半天，最后一鼓作气，嘭地一声把尾巴钻了进来。可是仅仅是一条尾巴，也已经太大太大了，就像一个巨大的气球，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被压扁在墙上，像一条扁扁的咸鱼。
我：“突主莫住莫度噜（它怎么这么大了）”
魔鬼：“呵。废话！你再不认真杀人，它都要有一座楼那么大了。”
6
这次我们来到了游乐场。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旋转木马在音乐中缓缓转动着，好像永远不会停止似的。这一次的设定比之前更加简单，只要男朋友坐上旋转木马，机关就会在木马开始转动的那一刻启动，杀人于无形之中。
“我想坐旋转木马，你要坐吗？”我看着他。
这次不会再有意外了。
三年前夏天在游乐场开始的一切，今天也应该在游乐场结束。
滴，答。滴，答。
我等了很久，一拨又一拨人从我的身边经过，可是他始终没有回来。
木马也停止了转动。
天边，一只巨大的白鲸正缓缓经过太阳的位置，在云海中发出清澈的叫声。
7
游乐园关门了。所有游客离去，所有霓虹熄灭，我独自坐在旋转木马上。
木马没有动，巨大的白鲸却围绕着我安静旋转。
魔鬼这次没有发飙，他沉默了很久，说：
“其实你根本就不想杀他对吧。
他抓娃娃技术烂到家，唱歌又偏偏好得不得了，最后，他竟然还他娘的有木马恐惧症，从来都不坐旋转木马。
8
“你说的对。”我低头微笑着，“用那些方法根本就不可能杀掉他。”
“擅长抓娃娃的是我，唱歌跑调的是我，爱坐旋转木马的也是我。
我想杀的，是我自己。”
9
“你终于舍得坦白了。”魔鬼说，“其实对我来说，带走谁的灵魂都没有差别，所以我没想过阻止你。但你的男朋友却无法坐视这一切发生。”
“其实从KTV开始，他就知道了你的计划，他想要阻止你。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突然走掉，他是去关旋转木马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静止的木马。
所以，还是在乎我的吗。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了呢？”
“因为，他也想摆脱他的白鲸啊。他让我告诉你，好好生活，别再做傻事了，还有，永远别再去找他了。”
10
“他……他也有白鲸吗？”
“有的，比你更早的时候就有了。遮天蔽日。”
11
曾经一起前行的人，现在却不得不为了摆脱回忆而各自艰难跋涉。
虽然终究要回到各自孤独的原点，但还是谢谢你陪我走过这大梦一场。
我从旋转木马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白鲸仍然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喂。”魔鬼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实在不行的话，就杀了白鲸吧。”
白鲸：(⊙_⊙)
“不行啊。”我笑着说，“它可是曾经带我飞上过天空的。”
“那么，就这么不管它了吗？”
“嗯，不管了吧。”我轻轻地说。
能怎么办呢？就这样一直往前走下去吧，带着累赘，带着昔日的阴影和荣光。
也许终有一天，当我回头的时候，会发现白鲸已经离开了。那个时候的我，应该会有一点难过吧。
但是，祝我们都能早日迎来那一天。
再见了，白鲸。
微博：@茶糖一只
奶茶只喝全糖的神秘作者。
曾经以为自己的主攻方向是科幻，决心问鼎星云奖，后来在阅读《高中物理教材》时发现算不出小球从斜面上滚下的加速度，遂放弃科幻事业，决定瞎jb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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