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漆黑的夜晚里,吴听寒的话就好像是冰冷的棍子一样,狠狠的抽在我的脑袋上。让我的大脑一瞬间响起阵阵轰鸣,一个诡异的画面,几乎不受我控制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黑漆漆的坟地里,我站在一旁,看着躺在孤坟上的张哈子,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不受自己的支配。头顶的月光时隐时现,让原本就恐怖的画面变得更加的诡异。我颤抖着双手把张哈子的身体翻转过来,然后就看见他脑袋脸的位置,平整一片……
我不敢再往下想,双腿像是没有力气一样,一下子瘫倒在地。我已经失去了凌绛,要是张哈子也因为我的疏忽而惨遭毒手的话,哪怕是我千刀万剐也没办法消除我内心的愧疚。
我茫然的看着吴听寒,眼神里面满是哀求。尽管我什么话都已经说不出口,但是我相信,她绝对能够从我的眼神中看到我乞求的目光。
吴听寒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自顾自的忙她的去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应该你应该能体会我现在的这种感受,我就好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看见了我生命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不管她走到哪里,去做什么,我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生怕她会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没错,在这一刻,我身上包括的我灵魂,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吴听寒的手中。
幽幽的月光再次钻进乌云里面,我看见吴听寒跪在我爷爷的坟前,双手合十,向前伸出,然后左右手掌旋转,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各自往左右两边挪开,变成平伸在身前。随后她恭恭敬敬的俯下身子,以额头触底,磕了一个响头。
在磕头的时候,我看见她那平伸的手掌,各自翻转了一下,原本左右掌心朝天的,变成了掌心朝下,而右手刚好相反,变成了掌心朝上。
磕完第一个头后,她竖起上半身,双手合拢在身前击了一掌,随后又按照之前的方法,在地上又磕了两个响头。
等到她磕完第三个头竖起身子的时候,我听见她讲,祖姑父,你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为小辈行个方便。
说完,她再次对着我爷爷的墓碑磕了三个响头,这一次就和普通人家磕头一样,没有过多的手势和讲究。
磕完头之后,我看见她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在左手的手腕上扯出一条红线来,然后左手在兜里掏出两枚铜钱,让红线穿过这两枚铜钱,然后走到坟尾,冲我轻喝了一声,讲,还不过来帮忙?
我急忙起身,跑过去看着吴听寒。
她把手中的线头递给我,然后扔一枚铜钱在地上,随后指着地上的铜钱对我讲,蹲在铜钱上面,把线举过头顶,我没让你动,你千万别动。
我知道这肯定是她的一种特殊手段,但一想到之前进院子之前她让我不要开口说话的劝诫没起作用,于是我问了句,如果动了会怎样?
我之所以会这么问,就是希望她告诉我‘否则’的后果,让我知道有多么严重,这样一来我才不会误事。
她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讲,要是你敢乱动,张破虏救不回来不说,我和你都要跟着他陪葬。你要是不想活,大可以动一下试试。
我知道吴听寒不是对我开玩笑,立刻把手中的红线举过头顶蹲在她指定的那枚铜钱上,一动不动。
蹲下之后,吴听寒纠正了一下我手的位置,我看了看,刚好和趴在坟上的张哈子的右脚脚掌的位置持平。
等她纠正好了之后,她提着我另一只手放在头顶,让一只手握着红线的姿势,变成了两只手捏着。随后她有摆弄着我双手的手指,我虽然看不见她到底怎么摆放的,但是等到她结束之后,我却能够感受到,这是‘心火手印’!
红线就缠绕在我的两根合在一起的中指上,似乎前前后后绕了三四圈的样子。
弄好了这些之后,她一手拿着被红线穿过的铜钱,一手不断的旋转把红线放出来,然后从张哈子的脚边走过,绕过氛围,径直走到坟头。
我清楚的看见,那根红线恰好从张哈子的双脚掌心经过随后沿着他的左边身体一路向上。
吴听寒一直绕过我爷爷坟头,在坟头停了一阵,不知道她在干嘛,但是从我这里勉强能够看见她用红线缠绕着我爷爷的墓碑,并且两枚铜钱应该也被压在了墓碑的正面,因为从我这里再也看不到铜钱的微弱反光。
之后,我看见吴听寒从坟头捡了一张黄色的纸钱,然后拿着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不知道在画什么。只知道她弄完之后,就把这张纸钱啪的一声拍在了张哈子的后脑勺上。然后就开始忙活其它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她在坟头那里摆弄了多久,只知道我的双腿都蹲的有些发麻了。而且,她连毛笔都收起来了,只是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却丝毫没有要命令我做什么的意思。我想,再这么下去,我的双腿可能都要废了。
我又不敢开口问她到底在看什么,又或者是到底在等什么,生怕我一开口,也会引起我身体的颤动,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承受着全身肌肉渐渐趋于僵硬的痛苦。
我能够感受到我脸上的汗水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有的汗水已经滑过我的眉弓,开始往我眼睛里面钻,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灼热传进我大脑的神经----但这并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让我逐渐看不到张哈子醒来的希望……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我突然听见吴听寒大喊一声,洛小阳,起身把他翻过来!
我几乎是机械般的站起身来,还因为双腿麻木差一点没站稳,一个趔趄直接跪在了坟尾的土包上。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抓着张哈子的双脚,吴听寒在坟头扶着张哈子的双肩,两个人同时用力,由左至右把他给翻了过来。
“拖下去!”
吴听寒又是一阵轻喝,我不由分说的抓着张哈子的脚踝开始倒退,那速度之快,我觉得比我一个人单独倒退跑的还要快!
但也因为速度太快,导致张哈子身体脱离坟土的时候,往前‘飞’了一截,最后脑袋直接‘咚’的一声撞到了地面上,我甚至都看见他的脑袋在地上弹了几下。我心想:完了,就算是就回来了,被我这么一摔,估计人也废了。
念头刚过,我就感觉到胸口一阵巨大的压力传来,随即身子止不住的往后退,最后一个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胸口闷的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
没错,我是被张哈子一脚给踹倒的,他倒是借着踹我的这个力道直接向后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然后指着我的方向就骂:“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是个带把滴就和老子单挑,躲到背后借你爹滴面,好吊你全家滴丧迈?你妈卖麻批滴,你是怕老子把你屋先人板板都日穿老迈!?”
骂完,这货就直接朝我扑了过来,我急忙大喊一声,张哈子!
我看见他的身体明显的晃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继续扑过来,一副要弄死我的样子。而且边跑边骂:你个狗日滴,连哈挫挫滴声音都学得啷个像,讲,你是不是把他搞死老?----也好,老子今天就替他报仇!
看见他一副真的要拼命的样子,我急忙起身躲开,然后讲,张哈子,你发么子神经?老子么子时候死老?
只听见他冷笑一声,讲,妈卖麻批滴狗日滴,麻烦你要装哈挫挫也先调查一哈好迈?就他那智商,破得老借面吊丧?到老子面前装蒜,你‘几把’里头插葱老迈?
这绝对是我认识张哈子以来,他骂人骂的最恨的一次,而且脏话也都冒了出来,可见他这一次是真的气惨了。这也说明,他对自己失去匠术和失明真的已经到了一种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我没有生气,而是语气平和的讲,张哈子,我确实解不了借面吊丧,是别人帮我解滴。
没想到他依旧不信,而是继续骂我,少跟老子演戏,除老湖南吴家滴人,哪个能啷个轻松解得了借面吊丧?你个狗日滴,不就是冲到老子身上滴那个东西来滴迈?来撒,有本事搞死老子!敢和老子正面硬刚,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你个狗日滴骨头硬,哈是老子滴锤头(拳头)硬!
说话间,他就准备冲上来弄死我,然后我和他同时听见,来自坟头那边的一声冰冷刺骨的冷哼。
眼看着张哈子的拳头就在我身前不远处,却是硬生生的停住了。然后我就听见他讲,东西北风大,姜斗衣服收老迈?
我一开始没懂这尼玛哪儿跟哪?心想是不是刚刚那一摔,把张哈子给摔傻了?但很快,我就明白,这是他们匠人之间独有的见面方式----江湖春点!
以前凌绛和扎纸店老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方式沟通的!
张哈子问话的意思就是,东西北三边不去,姑娘为什么偏偏来南边,难道就不怕家里出事、有去无回?
吴听寒依旧冷冰冰的讲,天黑好走路。
所谓‘天黑’,是指专指他们吴家。‘好走路’是指不得不来。
我看见张哈子点了点头,然后讲,芝玉听香,你是哪辈?
虽然看不清吴听寒的脸色,但是我感觉她一直被张哈子这么质问,肯定已经脸色差到几点了,于是急忙替她回应道:“吴听寒,她叫吴听寒,听字辈的。”
这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回答,我万万没想到张哈子竟然猛地转身,全身戒备的对那吴听寒讲,吴正诚是你什么人?
她讲,家父。
张哈子开口就骂,放你屋滴狗屁!吴正诚死滴时候,你他妈连颗受精卵都不是,哈到老子面前装逼?
听到这话,我几乎吓傻了,难道这吴听寒,不是湖南吴家的人?!那之前的一切,其实都是她在演戏?!!
而就在此时,吴听寒缓步向前,走出坟头的阴影,一缕幽幽的月光恰好打在她的脸上,只见她轻启檀口,冷声道:“怎么,难不成这世上允许有你张破虏,就不许有我吴听寒?”
那一刹,我只觉得,这漫天的月华,瞬间凝固……
“你有一只洛小阳待饲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