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亲!父亲!父亲!
容儿再叫您一声,慈父啊,您却再不应儿。
您匆匆撇儿而去,从此这世上再无疼儿的父亲!
父亲于二0一六年七月二十四日凌晨六点左右与世长辞,享年七十岁。
七月二十六(农历六月二十三日)早上八点,我与妹妹扶柩回乡,上午十一点入土为安,葬于老家司马冲抄江村,背有大山,面向田垅,荷莲相伴。
在此,我携妹妹拜谢各位亲朋好友亲力相帮,
一拜,再拜,三拜!
从今后,家庭中父亲缺位;
从今后,父亲只能在心中喊;
从今后,父亲就是墙上的像;
从今后,父亲便是心中忆;
从今后啊,儿与父亲天人永隔,阴阳两地,泣血悲啼!
惟愿父亲在天之灵,依然谅儿、护儿、爱儿!
惟愿父亲在西天极乐世界没有人间悲苦,不为生活所累,纵享天乐!
(二)
父亲,此刻您睡了吗?
儿想您啊!
儿痛心啊!
我的老父啊,您辛辛苦苦将儿养大,送儿读书,帮儿带孩,助我成家立业,一生都在为儿操劳,为儿分担。
您挂念我是女儿,怕拖累于我,尽力养家。今日清理遗物,所有存折,留的密码都是我的生日。
所有不知的事,您似乎早有安排,可我怎么没有半点预感?父女同心,父啊,原谅我的不知,原谅我的疏忽,原谅我的大意啊,我如何会想到身体还好的您会走得如此之快?
与您相伴近四十载,回忆里都是您的爱啊!
您唤我和妹妹为崽,我们都是您手心里的宝。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涕泪涟涟,念我老父。
(三)
去年今日元宵节,
正是父亲七十寿。
尊颜喜开幸福中。
遥想八十再相庆,
父亲仍如当年健。
今年今日元霄节,
亲人各处不团聚,
女儿躲避工作里。
忍对佳节泪满面,
难叙父女别离情。
(四)
年初二,回老家。
到坟头,看老父。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远观儿时熟旧路,
多少往事涌心上。
此处终究是我乡。
悲叹父亲已长眠,
惟留女儿枉惆怅!
(五)
仿佛是一转眼,老屋已十岁有余。
十余年间,老屋承载了我十多年的光阴,也是一家人团聚的十年,与父母相依相伴的十年。
人生,何不多几个这样的十年?
只是,无力挽留,无可奈何。
子欲养,亲不待,多么痛彻的领悟。
等有时间,等经济宽松,等、等……,却从没想到,父亲等不起,等不到了。
儿心中的想法,父亲是否知道?
父亲的遗憾,儿是否能知?
今日农历七月初九,为父应七,为父盖饭。提起筷子,举起酒杯,呼父请用,声声唤父,父不应儿。悲从中来,涕泪不止。
形影如在,形影如在。音容宛在,音容宛在。
临近中元,忆往年,父亲操持一切。
而今时,儿当大事,为父尽孝。
(六)
昨晚父女梦中相见。
我心知父已不在,难得见父一面,急急询父近况,心里的话连连说出,祈盼父亲的回复。父只是看着我,并不答话。
瞬间,父亲不见。
我于梦中顿醒。
父啊,你如何不理儿?
又是一年将尽,女思父愈切。
(七)
今日元霄。
今日父亲生日。
如果父亲仍在,今天当是他72岁生日。
母亲因病痛折磨,正在住院治疗。父亲的生日,我们都记着。接母亲从医院回了家,一家人吃了团圆饭。
父亲,离开我们两年了。
我一直以为,父亲身体强健,做事利落,说话大声,力气大得一般人不及。我的父亲,在体力上从不服输,也从来不输。
父亲只我与妹妹两个女儿。分田到户后,我们幼小,母亲体弱。农村都是力气活,父亲便是我们家的壮劳力。四亩多田,全是父亲一个人踩打谷机,挑谷子,家中的重活、累活都是父亲干的。
父亲是真的累。身累,心也累。农村家,没有儿子,就没有人来接父亲的担子。
我和妹妹都是女儿。我不知当时的父亲是否因此有过遗憾,记忆中,父亲从没说过或表达过心中的不满,他是很看重很疼爱我们的。因了父亲的一身力气和挖煤经验,我家的日子,比院子一般人家都要过得好。
等我和妹妹上学了,成绩还不错,父亲的目标开始明确:全力送书,让我和妹妹读出书来。
感谢父亲的自始至终的抉择,更感谢我们读书时重担相压下父亲的坚忍!一方面,父亲鼓励我们努力读书,另一方面,父亲要承受我们读书带来的经济压力和农活压力。在我和妹妹同时读中专的几年中,父亲天不亮就起床,无数个晚上辗转难眠,拼命赚钱,拼命干活,拼命省钱,那是他日思夜想的全部。
那几年,父亲真的很苦。家里的日子真的很穷,我清楚的记得,我有时连寄信的邮票都买不起。而父母亲的日子,更苦。
苦难中,父亲是家里的主心骨。苦中有乐,心中有盼头,是父亲的动力。
仍记得,父亲送我去武冈三中读书,挑个大木箱子。
仍记得,父亲送我远赴益阳读中专。
多少次的迎和送之间,我慢慢长大,父亲仍然是我的依赖。
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假,我从马坪乡政府回家,父亲从家中来城里接我。我手里有了工资,同父亲在城里买了些东西,陪他买了一条新裤子,记得父亲是挑了一担年货回家。这与当年送书时挑的行李相比,父亲的步伐,轻快多了。
我结婚后,在马坪安家。那几年,父母来马坪同我们过年。每次父亲都是挑着担子来的,家里什么都有,而我这里,什么都需要。鸡鸭猪肉,大米香油,粑粑甜酒……父亲恨不能将家里有的都搬来。
后来,我们在城里修房子。父亲照看工地,母亲帮我带孩子,新屋进伙后,父母亲与我们一起住。勤劳的父亲四处找地种菜,一年四季没有闲时。
一晃十二年。
我以为,待到孩子长大,经济宽裕,陪父母游玩不迟。
我以为,父亲身体健康,小毛病难免,大病没有,活到八十不是问题。
我以为,父亲会陪我很久很久……
为我挑着担子,送我走到人生的每一个驿站。
却不知,父亲经不起等待,更挑不起我人生的担子了。
父亲,再也不能为我挑担子了。
(八)
又听二胡,想起父亲。
是的,当了一世土农民的父亲,会拉二胡。不知他师从何人,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反正我记事起他就是会的,好像娘胎里带来的一样自然。我从没想过问他这些,我长大后想学点特长时,曾跟他说过几次要学,他摇头不肯:这么大了学不会的。于是,作罢。
从此,只能看父亲摇头晃脑独自陶醉,拉那不甚优扬的二胡。没有曲谱,随手拉来,一凳一胡琴,就是父亲的舞台。似乎,父亲会拉的也只有几曲,已经烂熟于胸。师父教的有限,学会的更有限吧,能拉成曲,会调琴,会上松香,已是父亲的高处了。
父亲的爱好颇广,独二胡不舍。随我进城居住之后,琴跟人走。有年我看他挂在床架上的二胡简易老旧,已不成琴样,到二胡店看了,要给他置一新琴,我是外行,请他去选。他听我说了最便宜的也要几百,摇头不去。取下旧琴,拉得激动昂扬。
印象中,父亲的琴声雄泽粗犷,缺乏幽怨宛转,听了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父亲的二胡声断没有那种音色,简直让人怀疑不是二胡的声音。
这又何妨!父亲喜欢就好,即使拉得不成曲调,父亲亦有深情所寄。
今夜想起,父已不在。恨自己为何不坚持为父选一新琴,亦恨自己不了解父亲如何与二胡结缘,最恨自己不曾与父交心,走进他的世界。
如今,是再也听不到父亲的二胡了。
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