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g吗?”
“不是。”
2009年,林森还属于自我认知有问题的那类同性恋,他很少跟人主动表示自己的性取向,甚至同性恋三个字也羞于启齿,只用“g”来代替,即便勾搭也是互相试探、将信将疑,无奈,但自有一种乐趣。
在东北的二线城市上大学,自视甚高,又不安于室,他决定去北京看看。北京有他唯一的同性恋朋友,小安,他们是QQ群认识的。
逃课到达北京的那天已是晚上,他的背包刚放到小安出租屋的椅子上,小安就说:“好了,你打扮一下,我们吃个饭就可以去des了。”
“什么?”
“同性恋酒吧!你们八线城市的gay来北京第一件事就是要朝圣,进去见识了这里的姐姐妹妹,拜见了这些地头蛇,才算是真的来过北京。”带有一半炫耀的,小安女菩萨上身,为林森指点迷津。
“地头蛇?”
“是的。”小安翻白眼,“夜店里的这些gay,哪一个不是蛇,缠着我喜欢的男人们让我无处下手……”
进入des,林森的心脏鼓蓬蓬地剧烈跳动,放眼望去是各种各样的美人,大多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袖子高高卷起,精致神气,清瘦干净。这里没有想象中的色欲弥漫,倒有些奇怪的规律:
他们似乎用眼神做接力赛。人人对视,但只停留片刻,便别过头去与下一个人对视。
没有人会把注意力过分放在林森身上。
“是的,谁会看我呢?”林森想,他低头看自己的穿着,一件红色帽衫,崭新的牛仔裤,这已经是他最贵的一套衣服,简直可笑。旁边小安穿着唯一的名牌,一件D&G的T恤把他衬得高级许多,那是他攒钱买的,也足够令林森羡慕不已。
那一天林森喝了很多,一杯又一杯“蓝色目的地”直接灌下去,他坐在夜店的楼梯上看着这些来往的美丽面孔,在心中发誓,毕了业一定要来北京。
空白
2010年一毕业林森就来北京投奔小安,对家人说要立即找工作。
林森不得不接受他的生活,因为有求于人。夏天异常热,小安家周末会聚集很多人,他笑称家里是“单身女子俱乐部”,床上几个地上几个,没有空调的房间,一个电风扇吹着6个gay,也因为年轻,只觉快乐,不觉吃苦。
那一天是一个正常的上班日,夜晚只剩下林森与小安,两个人躺在床上照常彼此调侃直到睡着。
半梦半醒时林森感觉到一只手在试探他的身体,心下明白大概是小安也同样寂寞,迷迷糊糊迎合起来,两个人有了一次“姐妹派对”。
第二天他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像平时一样小安去上班,林森去面试。他喜欢在下午坐地铁,这是小城市没有的交通工具,一切都让他感到新鲜,有风吹来便觉得自己是在拍MV的梁咏琪。地铁上林森不觉笑出来,他意识到男人与女人本质上的不同,如果是女生遇到昨晚的事大概会保护自己大喊大叫吧,而他却觉得没什么所谓,贞洁这种东西不属于同性恋,至少不属于他。
一个月后,林森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劲松地铁站附近的三居室——其中最小的那间。
因为他知道北京的东边才是同性恋该住的地方。家里给的钱大部分用来租房,小小的房间每月900块,距离团结湖有5站,下了地铁步行8分钟到达三里屯,那里是林森最喜欢的地方,像是一个露天gay吧,买一杯星巴克喝五个小时,站在这里看人就十分快乐。北京怎么会容纳这么多好看的男孩,每个人携带着高傲的眼神,都在告诉林森要更努力变美才行。
周五夜晚一定要去Alfa,据说是全北京美人最多的酒吧,只在周五有gay night,des都相形见绌。那一年林森去夜店不跳舞,只用吸管喝着混合酒装man,在最拥挤的通道站一夜,被各式各样的陌生人走过、摩擦。
过了12点已有酒意再去des,那里会站着一个矮个儿大叔,传说谁跟他回家就能得到一部同性恋必须要有的iphone4;钢管舞爱好者每次都要爬到最高点炫技,人称神舟七号;只要放起这首歌,全场就会一起狂扭:
几个姐妹来回游走,真性情流露大喊“有1嘛?”;后半夜出来还是打不到车,奔放女孩还会大叫“五块钱包早餐!”……
即便林森已经是这里的常客,还是会因此觉得:
北京,真好。
2010年,大部分同性恋优衣库穿xs号。
空白
2011年林森第一次安装jack'd。
从此全北京的gay不必出门便可成为点头之交,大家因为新鲜都非常主动,安装App的这个下午,林森连续收到10几个家附近的人say hi,不禁想:北京只有我一个0吗?
豆瓣认识的新姐妹吴名解答了他的疑问:
“好景不长,”吴名很喜欢说成语,“同性恋简直无处不在,现在大家美名其曰找真爱,未来绝对只剩419。不过这也是最好的时代,现在还在感叹寂寞的gay肯定长得很丑,抓紧吧妹妹。”
林森谨遵教诲,来到北京的第二年已经十分融入都市生活,每到一个新的区域都要寻找WiFi打开软件狂刷,下了班第一个飞出办公室跟各种各样的男人约会:
有的是寻求真爱HR,一杯咖啡的时间已经开始问:“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第一次约会成功的人叫乔伟,笑容可以融化人。吃完饭后林森磨蹭着等待对方提出去家里坐坐,那时他还会有点害羞,被脱掉衣服时轻微发抖,乔伟也说自己第一次通过软件约人回家,两个人纠缠了一阵子,也就不再联络。
这种事情很容易熟练,林森愈发大方,尔后穿衣脱衣做完就走,毫不留恋。偶尔会在睡不着的时候数自己和多少男人发生关系,一年竟也有42个。
直到认识David,他是从小安手里“抢”来的。说是抢,也没有费尽心机百转千回,不过小安认识在前,只是在ktv局一起唱歌,David自己坐到林森身边而已。
搬到David家那天,两个人从劲松的破楼里搬出本就不多的身外物,面包车一路开到通州,那里是David自己买的房子,林森不再交房租。去到那么远,吴名说:“相当于去到河北,看来是真爱,从此和出家没区别了。”
那一边小安也没放弃,在朋友圈子里大肆放消息说林森是贪慕虚荣的烂货,经常玩多人又爱花男人钱。gay最喜欢站队,自此朋友圈分成两派,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你可以解释一下的,”吴名说,“如果你觉得失去那些朋友很可惜的话。”
“不必了,除了少了点机会跳舞吃饭,也没什么分别,所谓朋友不过热闹了生活。”林森答,又看了看吴名“姐姐自然是不一样的!”
吴名笑:“得了,别扯这一套。”
2011年,开始有“名媛”。
空白
林森换了工作,做媒体加上灰色收入薪水有一万多,自觉站在世界顶端,可以俯视人群,人难免轻浮起来。
09年曾经为了一件优衣库鲜艳polo衫迷醉,如今却发誓不再穿它。城中新开的COS才是他该买的牌子,Zara也不必等到打折,所有钱都花在打扮自己身上。
直到一个重击迎来——自己偷吃被David发现。
“你真行啊,上班安装软件,下班卸载,回家装好人,我以为我是傻子吗?”David质问。
“我就是看看,又没怎么样!”林森还想掩饰,虽然已经腻了David,但自己开销大,无论如何不能增加房租的钱。
“有没有你自己不知道?这一年我对你怎么样你感觉不到吗?你对得起我吗?”David长着一张忠犬脸,憨厚可爱,但人十分钝,下班回到家就是玩游戏,两个人实际交流不多。
林森没有回答,他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借口,转身回到房间拿了几件衣服就要走,以为可以用任性换来挽留。
直到一周后,David微信说:“你回来把行李收一下搬走,我们分手吧。”
寄住在威廉家中的林森早就如坐针毡,他们只是肉体关系,能住一周已算仁至义尽。
这个时候所有可以同眠共枕的男人都不再可靠,没有人可以收留他,有的也有男友,有的连他们睡过都不记得。
最后只得搬到吴名家,“姐妹才是最可靠的,男人都是什么东西!”林森愤恨。
“拜托,出轨的是你好吗,得啦,反正也早就想分,赶紧找房子吧。”吴名看起来冷漠,但关键时刻总有一点热心,已经十分难得。
只是附近gay不够多,林森又不嫌远地在世贸天阶办了健身卡,加州健身,他心中很高级的所在,里面都是有钱gay,又漂亮。林森幻想自己可以在这里结实有钱人,随后搬到附近的新城国际,年费5800也在所不计,刷信用卡已经是他最常用的消费模式。
他的交友软件介绍也改成了寻找健身搭子,什么是搭子,健身可以搭,饭局可以搭,床上可以搭,百搭。
姐妹们也开始在群里分享自己的胜利果实,大家开始发现吃到的好菜会重叠,不得不互相报备,以免为别人“洗胃”。
“这个不行的,他好小,我劝他‘狗尾续貂’,那我还可以吃第二次。”
“哦,这个是‘花木兰’~”
“什么意思?”
“跟你一样本质是个女孩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呕!”
传说2012年12月21号是世界末日,每个人都在期待也在抗拒,林森一点都不怕,反正全世界的人类陪他一起死,这一年该约还是约,仿佛没有心一般。
过了21号世界还是吉祥如意,同性恋们早就开始规划跨年去哪里,有的人去台北,有的人去曼谷,有的人实在没钱,选择去世贸天阶大荧幕下许愿。
林森就是其中之一,大家在寒冷空气里举头倒数,他跟身边的人拥抱,是谁已经不重要——自己还年轻,男人可以来也可以去,反正他们都长得差不多。
2012年,大部分同性恋开始健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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