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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两年后,朋友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叫王德喜,36岁,离异无孩,收入不高,没房。
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王德喜对周慧很满意,人也挺好,她租的房子漏雨物业不管,他忙上忙下去张罗着修缮补漏。周慧从网上给女儿买了一张写字桌,拼装不上,他风风火火地拎着工具箱跑来,三两下就搞好了。
王德喜不抠,对她很大方,有一次四岁的女儿珠珠看上了街边橱窗里新款芭比娃娃套装,他二话不说就给她买下了。
560块,对他们来说不便宜,王德喜的工资也就三千来块。由此可见,他对她的重视。
王德喜跟她说:“阿慧,我们都不小了,如果互相看得上眼,就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我一定对你和孩子好。”
周慧觉得王德喜还不错,家里还是有个男人好,生活上也有个依靠。可她在小公司打工,收入也不高,带着女儿本来就困难,租的房子三天两头涨房租,时不时还漏个雨,烦心的现实让她对未来的要求逐渐拔高。第一次婚姻已经没有好运气,前夫嗜赌,家里有多少败多少,她的离婚是止损。现在她有了第二次选择权,不图什么大富大贵,怎么的也得找个有房的或者能够有买房希望的吧。成天租房,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生存没有归属感,像打游击。
于是就这样僵持着,周慧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她迟疑着下不了结论,要么王德喜给她一点信心让她往前一步,要么就彻底让她失望。
2
这几天天气很好,周慧也想带孩子去走走。其实他们在一起还是颇愉快的,王德喜会逗趣,话多,不会无聊。如果不是现实问题,其实他算是一个不错的伴。
漫天的风筝争奇斗艳,珠珠在草地上欢快奔跑,王德喜从背包里掏出一堆吃的,铺在野餐垫上,他又拿了一个保温瓶递给周慧,她打开一喝,是红糖姜茶,心里猛地一暖。
有过婚姻的男人,更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周慧想,或许这就是她的缘份,这样跟他往下走,也挺好的。等下吃饭的时候,就跟他明确一下吧,生活苦点没关系,两个人一起努力,也能把日子过好。
但很快,她这个想法就打消了。王德喜去公园管理处要热水,她牵着珠珠在湖边,突然听见珠珠激动地喊:“爸爸!”
两年没见了,前夫刘春城沉稳了许多,早没了两年前被债主逼得四下躲逃的怂样,他穿着时尚,头发上还涂了发胶,戴着一个反光墨镜,甚至可以用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来形容。
两年里他从未出现过,周慧不跟他要抚养费,也不想他出现。他那样的境况,不来找她要钱就不错了。当初要离婚时他还算有点良心,一人承担了所有的外债,有些债主找到周慧这里来,他拍着胸脯说有事找我,别欺负女人。
那时女儿两岁多,正是可爱机灵的时候。她先学会叫的是爸爸,最喜欢坐在刘春城肩膀上举高高,刘春城没有迷上赌博前,也算是一个好爸爸好丈夫,他爱珠珠,每天不管多晚下班,都要给她买点小东小西,周慧一到冬天手脚冰冷,他总是睡觉时把她的脚抱到怀里捂。
可赌博使一个男人丧失了理性,他越走越远。周慧劝诫、威逼、软的硬的都来了几遍,他说了要痛改前非,转头又受不了诱惑。周慧在婚姻里一点一滴失望,后来那套唯一的小房子都被输掉了,周慧彻底心灰意冷。
现在他站在他面前,像变了一个人。他摘了墨镜,高兴地上前一把抱住珠珠,哈哈哈笑得满脸褶子。
王德喜把水瓶灌满热水回来,看到的是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风筝还在天上使劲地飞,风吹到脸上,一阵阵凉。
3
刘春城刚从云南回来不久。
之前背了一身债,他以为自己走到了绝路,机缘巧合遇到儿时的一个发小,带他去云南合伙做松茸生意。
刘春城兴高采烈地说:“小慧,天无绝人之路,算命的说我命里带财,现在公司发展得很好,债还完了不说,上个月我还买了车,下一步准备买房。”
周慧看着他,百感交集。她揶揄他:“还买啥房啊,再去赌两把,说不定能买飞机。”
“哎哎,怎么又来了?两年不见,你还提这茬?”
“难道你会不赌吗?”
“不赌了。”
“我才不信。”
“真的,我拿珠珠发誓。哦不不,呸呸,我真的不赌了。对了,刚才那男人,是我的下一任?”
“呸!关你什么事。”
“就算不是夫妻,也是老熟人,关心关心你的生活呗。他比我好吗?”
“瞎说什么,他就是一普通朋友。”
周慧下意识地撇清她和王德喜的关系,难道她还对刘春城保有期待?这样的想法使她吓了一跳。但几句对话,曾经陌路的夫妻很快就被拉到了从前,这个男人身上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是她熟悉的,这样的熟悉让她心安。她听他说不赌了,心里豁然松快,但转念又想,他赌不赌,与她好像没啥关系,这个男人从结婚证上剥离后,他们就不属于彼此了。
想到这里,周慧有些黯然,以前的过往,也让她堵着一口气。因此刘春城提出去找地儿吃饭,她没有答应。
回去的那一夜,周慧翻来覆去没睡好。
第二天下午,刘春城就来了,开着一辆丰田,后备箱还有一束玫瑰花和一堆新买的儿童玩具,他还拿出一件漂亮的名牌蕾丝连身裙,是专门买给她的。
那架势,好像要一骨脑儿地弥补他对母女俩的亏欠。
他带她们去吃晚饭,选了高档酒店里的海鲜自助,珠珠看到琳琅满目的食物,兴奋得跳来跳去。周慧取了虾和扇贝,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吃。
刘春城端了一大盘食物过来放到她面前说:“小慧,你得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周慧没说话,他又说:“以前我真的,太不靠谱了。”
往事在脑子里翻腾,周慧的眼睛有些潮。珠珠非要坐在爸爸旁边,一会儿说,爸爸,煮熟的虾为什么是橙色的?一会儿又拿着蟹问,爸爸,这个是什么?尝了一口不喜欢的东西,她偷偷放进刘春城的盘子里,然后自己咯咯咯地笑。这个缺失了父爱的孩子,现在多开心啊。
艰辛的生活突然裂开了一条缝,光进来了,一切变得敞亮起来,周慧对过去的恨意和唏嘘,对未来的彷徨与犹疑,一下子全消失了,可又觉得恍惚,像梦。
晚上他送她们回去,提出要上楼坐一坐。周慧说:“你这么闲?不用陪媳妇啊?”
他笑:“除了你,还有人看得上我吗?”
周慧在心底笑了,但还是绷着脸下了车,以示默许。珠珠牵着刘春城说:“爸爸,我带你回家。”
周慧走在前面,听了这话,想起这些年单亲妈妈的苦,孩子的苦,想哭。
刘春城在出租房里审视了一圈,房间太潮了,墙面太旧了,哎,还没通煤气呢?这种冰箱制冷不行的,得换……
“换换换!全部换!以前的房子都被你输掉了,我用啥换?”
周慧的气一下子上来了,更气的是他现在的高姿态,她有今天都是他造成的,他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的现状?
没想到他坐下来,拍拍她的肩:“是是,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以前混蛋,我不是人,让你们受苦了,来,你先拿着。”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来几沓钱,塞到她怀里,沉甸甸的。周慧没数,她目测了一下,应该是五万。她硬起来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刘春城说:“这两年经常想你,也想珠珠。我永远忘不了我们办离婚时你看我的那种轻蔑眼神,身为一个男人,我真的希望我老婆能看得起我。”
“我也想看得起你,我也希望我的男人是值得我骄傲的……”
“你以前住的建设胡同我去问过,都说不知道你搬哪儿去了。我打电话问你妈,她让我不要再找你。小慧,原谅我吧,我再不赌了,我真的改了。我打算付个首付买套精装房,已经看好了,在春华小区,那里有幼儿园,也有小学,生活很方便,等下一笔业务款一到帐,就去订,到时候我们复婚,好吗?”
委屈、酸楚、爱恨交织,周慧再忍不住,竖起来的所有防备和坚硬都缴械投降,刘春城紧紧抱住她,她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周慧从来没有想过,他能戒了赌,还能回头与她共同计划未来。珠珠的爸爸回来了,她曾经的男人回来了,从前丢失的一切都回来了,生活是向好的,难得老天爷让他们重逢,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4
周慧让刘春城退了之前租的房子,搬了过来。
她开始计划:“那五万块,什么都不买,省着,给新家添置东西。”
刘春城说:“哟,我媳妇还是那么会过日子。”周慧笑得满面春风。
王德喜来找过她,一进门看到两双男人的鞋子,就局促地站在原地没再往前进。
“阿慧,你都想好了?”王德喜的脸上难掩失落,他真心实意地关心她,他以为会有一个好结果。
“想好了,珠珠……她……也想要爸爸。”周慧有些愧疚,可生活毕竟剥离不了现实,不管从经济还是情感上,她必须这样选择,才是正确的。
“不是所有的浪子回头都能金不换。”
王德喜眼底的光熄灭了,他放下了手里的那只土鸡,恹恹地笑:“这只鸡你熬汤喝,补补。咱们,毕竟朋友一场。”
周慧不要,她不能再欠他人情,可他一阵风似地跑下楼,转眼就没影了。她叹了口气,生活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可不管如何,新生活在她面前已然开启了。
回来的刘春城加倍地对她们好,除了去云南出差打理业务之外,天天在家陪她们,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或者带她们去搜寻这个城市的美味,体验一些新鲜的事物。
他给珠珠报了一个高价的英语班,外教一对一。周慧嫌贵,心疼,他说万一咱们珠珠以后要出国留学呢?学好英语走遍天下才不怕。
他还要给周慧买包,非拉着她去奢侈品店去看,说我老婆勤俭节约这么多年,也奢侈一回。
周慧看看大几万的价格,死活拉着他回来。
“要那不当吃不当喝的干嘛?有你这份心,就够了。”周慧的心里已经甜得发齁。
生活美好得不像话,让周慧觉得不真实,她担心他还是会去赌,暗中观察,偶尔跟踪,有时候偷看他手机,微信上只有松茸的业务话题,发货期限等等,没有任何迹象。她渐渐放下心来,一心一意地把日子过好。
可没过多久,还是出了点问题,周慧发现有个人打电话来的时候,刘春城总是要背着她才接听。电话总是设成震动,睡觉都要塞在枕头下,有一次他半夜惊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摸手机。
周慧趁他洗澡的时候偷看过,最常联系的那个号码没有名字,她记了下来,有一天偷偷用公司的电话拨过去,是一个讲云南方言的女人在那头,喂喂喂。
周慧的心就凉了半截,想想刘春城出去这两年,真没找个女人吗?她原谅他,不代表可以包容他的谎言和错误。如果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她一定拿扫帚把他轰出去!
5
转眼到了国庆假期,周慧说她没去过云南,刘春城就说:“这还不容易,趁这几天没事,我带你们娘儿俩去西双版纳玩!”
假期人山人海,虽然拥挤,但一家人还是玩得很开心,刘春城全程体贴周到,周慧想,或许是自己太多心。
本来打算后天回去,可当晚刘春城又神神秘秘地接了个电话,转头跟周慧说,他明天要去香格里拉一趟,有一个重要的大客户要谈松茸订单,让母女俩明天一早先回去。
周慧说:“那我帮你订机票。”
周慧心下一沉,好好的飞机不坐,非要坐大巴,中途还要转车,肯定是因为电话里的女人!
第二天早上周慧并没有走,刘春城送她到了机场离开了,她带着女儿又折了回来。刘春城的客车票是晚上九点,她倒要看看,刘春城背着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下午,刘春城在酒店外面接回来一个高瘦的女人,他帮她拎着旅行包,两人挺亲热的,有说有笑。周慧拉着女儿躲在对街的树后面,恨意丛生。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很久没有出来。
天气炎热,珠珠站累了,吵着要吃冰棍,周慧买了根冰棍拉着她坐进酒店大堂里,她想直接冲到房间去,但双脚像灌满了铅。墙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心乱如麻。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只想过平凡的安稳的烟火日子,如果不是刘春城无耻地回来招惹她,她完全可以有其他选择,怎会沦落到坐在酒店看他和别的女人开房的地步?她想起王德喜,他对她的好似乎更加纯粹,他老实,诚恳,不是一个赌徒,赌徒最致命的一点就是,永远抵抗不了内心的诱惑。刘春城当年害了她,现在又害了她,让她期待的生活一次一次遭遇失望。
大堂里有很多旅客来来往往,入住、退房,到达旅程的下一站。周慧觉得自己的人生顷刻间就没有了下一站,她又一次跌落谷底。她死死盯住电梯口,耐性也一点一点耗尽,火气烧得越来越旺,到达了她所能承受的顶峰。
狗男女拎着大包小包出来了,周慧想都没想,直接就冲了上去,她在刘春城的腹部狠狠踢了一脚,抓住那女人的头发就开始打。大堂的空调送过来一些冷风,但并不能平息怒火,周慧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要达到什么样的结果,这个男人她肯定不要了,但她要泄愤,他给不了她未来,凭什么要来找她!
刘春城极力想平息一切,他压低嗓子吼叫、劝阻、呼喝,周慧根本不听。他伸手拦她,但他所有的制止行为在周慧眼里都是对那女人的袒护,她打了刘春城一耳光,还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她更加疯狂地撕扯着那个女人的衣服,眼前的一切都已支离破碎。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围观,酒店工作人员也冲了过来,有人报了警。
过不了多久,大堂里已经一片狼藉,有两名警察来了,疏散了所有围观群众,制止了争斗。
周慧终于没了力气,珠珠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母女俩抱头痛哭。
警察一一给他们做笔录,刘春城狼狈地缩在一边,耷拉着脑袋,极不情愿地回答问题,那个女人披散着头发抱住胸,想尽快离开这里,警察问东问西,她哭了起来,身体抖动得像筛糠。
警察发现了端侃,让刘春城打开那个旅行箱,他像没听见似的,警察又说了一遍,他抬起头,眼神慌乱,突然拔腿就往酒店外冲。那个女人见他跑,也跟着不要命地撒开了跑。
周慧厘不清头绪,她已经头昏脑涨。她发现手臂上被抓破了好几处,头发散了,她遍地寻找橡皮筋,等她找到时,大堂外面的刘春城和那个女人已经被警察摁翻在地,旅行箱里有被撕开的两条香烟,里面藏了触目惊心的海洛因。
如果没有意外,刘春城从那个女人手里接过这批货,会于后天到达香格里拉,交给接头人。干了两年,咸鱼翻身,他以松茸生意为名,一直平安无事,无数次胆战心惊和狰狞的事实构成了他的光鲜,他在前妻和女儿面前,在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面前,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面前,扬眉吐气。他心存侥幸,突接任务打算再捞一笔,然后买套新房,带着老婆孩子过上春风得意的好日子。
看着被抓的刘春城,周慧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珠珠抹着眼泪说:“妈妈,我要爸爸,我要回家。”
那天的夕阳如血,在落山之前散发出骇人的光芒。人的贪念像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带来了鲜活的惩罚。世界坍塌,光明消失,所有过往变成了黄粱一梦,奈何失去的,总是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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