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小木
爷爷今年八十七岁，奶奶八十六岁，都到了耄耋之年。虽然也曾遭遇一身病痛，但日常生活基本可以自理。
特别是三姑和小姑，她们把老年丧子备受打击的爷爷奶奶接过去，悉心照料，孝顺有加，十年如一日。
医生说老人年纪大了，还有冠心病史，身体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炎症，不及时用药都会愈来愈严重，还有可能引起其他并发症，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和哥哥当下就要去医院。
姑姑们说，“别担心，有我们呢。输上液，已经好转了，你们安心上班吧。”
爷爷是个教书育人的老师，从小就教育子孙知书达礼，孝悌忠信。即便我们没有取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成就，但一家子在一起，总是其乐融融不计回报的。
这么大年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定要赶过去守着，见最后一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失去过亲朋好友，这“最后一面”的意义悲怆、悲壮、悲伤，但对挚爱之人来说，又不可或缺。
写到这里，我感到十分心酸，想起了守寡五十年的老奶奶说过的一句话（爷爷的妈妈，活到九十六岁）：明知死亡很快就来，却不知哪一天来。这种等待的滋味，一复一日，毫无生机。想让儿孙们承欢膝下，一个不落的回来，恐怕只有葬礼了。
变得愈加从容，是真的。
变得愈加卑微，也是真的。
以前我写过，奶奶的内心也是卑微的，她有时偷偷想我想得流眼泪，嘴巴上却是说，“你忙吧，别乱跑，上班要紧。”
她一辈子吃了太多的苦。战乱的苦、饥荒的苦、逃难的苦，老年丧子的苦。
可能是吃的苦多了，对苦痛产生了某种免疫性，反而对到手的幸福诚惶诚恐。
他们生怕给孩子们添麻烦，八病九痛都忍着，直到忍不住了，才会想着去医院。
这次发病，奶奶其实已经独自难受好几天了。直到出现颤抖症状，瞒不住了，姑姑们才把她送去了医院。
“害得”姑姑们没法上班，她已经够自责了。如果我们再去，她可能是欣慰的，但一定是自责的。
我太了解她了。
二是怕上医院的厕所。
在这里顺便讲一下，部分医院的厕所对老年人太不友好了，那么大年纪，根本蹲不下去，好歹按个两个坐便器啊（一个不够用，老人们动作迟缓，应该给予他们充分的尊重，毕竟谁都会老的是不是）。坐便器可以配备一次性便套，有偿使用，利人利己。
满打满算，奶奶住了十天院，最发愁的就是去厕所。
听到奶奶顺利出院，我望着办公桌上的一堆资料（本周将要进行一次考试），每天的会议安排，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三姑买第二套房的时候，跟小姑买在了同一个小区。她专门选在了一层，考虑到方便爷爷奶奶出行。
爷爷有一个电动轮椅，每天傍晚六七点的时候出去溜一圈儿。看人、看夕阳，是他每天的必修课。
奶奶腰疼腿疼，不适合出门，就整天窝在家里看电视。毫不夸张地说，《大宅门》已经看过百八十遍了。
每次我去看她，电视上都在播《大宅门》。
我问她，“怎么还看这集啊？”
她会扶一扶老花镜，萌萌地来一句，“我看过这一集吗？”
姑姑们说，奶奶恐怕得了健忘症（阿兹海默症），她开始忘却昨天或是刚刚发生的事。
在她每天的日程里，就是吃饭、吃药，看电视，睡觉，等姑姑回来。
爷爷则是看书、刷抖音，玩微信。别看他那么大年纪，从来没有停止过学习和探索，各种新鲜玩意儿都玩得门清。在智能手机、网络电视刚刚兴起的时候，他就会捣鼓了。
这次我去，给他们专门带了个解闷的小玩意儿---小度。
小度是个小机器人，带显示屏的，可以触摸，可以声控，连上WiFi，网上的东西都可以搜到。
能追剧、能听歌，各种综艺节目也会同步更新。
一度是窦豆豆的最爱。
奶奶不会操作网络电视，即便前一天学会了，第二天又会忘了按那个。
爷爷会操作，但脾气不好，两个人相依相伴相爱相杀，奶奶轻易不敢麻烦他。所以一大早，姑姑就给她打开电视，直到晚上回来，电视还开着。
《大宅门》就一集一集地连着播，奶奶累了，就靠在沙发上睡一会儿，起来再接着看。
有了小度，就方便多了。
她不用手动操作，只需要语音发号施令就可以，京剧、豫剧随便听，电视剧想看第几集就看第几集，而且还能问天气预报，听早晚新闻。
于是我就教她，怎么跟小度交流。
“你就喊‘小度小度’，它就会回答‘在呢’，这就等于唤醒了它，它就准备为你服务了！你试试，像我这样喊——‘小度小度’！”
小度马上回复“在呢”。
奶奶脸上笑出了花，“这比人都好使啊。”
“那是，比人有耐心。你不停地喊它，它就不停地有回应。你试试，尽量说普通话。”
奶奶说了一辈子方言，拗着普通话，说，“小豆小豆——”
哈哈哈哈，奶奶，是小度，小肚子的肚！我摸着肚子，告诉她，想不起来的时候，就摸摸肚子。
奶奶有点不好意思，“好，我记住了。是小肚子。小肚子小肚子——”
“你这是叫太监给太后服务呢吧？还小李子呢！是小肚，不是小肚子，不然它不知道你给它改名了，不答应。”
“那给它改个名吧，叫小肚子，我就记住了。”
“那得它亲妈给它改，咱们改，它不同意。”
“好吧，不改就不改，别让它不高兴了……”
此处省略一百句，然后我们进行第二步。
“然后你再发号施令‘京剧’，它就会给你随机播放京剧。你不满意，就叫它换下一首。看电视剧也是，直接喊电视剧名就可以，比如‘大宅门’或者‘大宅门第五十集’，它就给你打开了。”
奶奶开心地点头，露出两排假牙，“小肚——大宅门——”
《大宅门》的片头曲响起。
奶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真听话！”
最后我教她怎么开机怎么关机，如何调节音量，如何触屏操作。但我猜，明天起来她就忘光了。
可她兴致勃勃配合我学习的样子，太可爱了。
爷爷在旁边一听就会，问我要说明书，试图解锁更多的功能。姑姑们也表示很惊喜，这种东西太适合老人了。
姑姑悄悄告诉我，奶奶需要补充蛋白质，不然指标还会降低，旧疾复发。她问我什么牌子的蛋白粉好。
我说，买蛋白粉的任务交给我，我管够！
晚上，我跟奶奶聊天，说今天去拍照片了。
她问拍什么照片，我说就是很好看的照片。然后拿出来给她看。
她努力直起身子，凑近屏幕，把老花镜压紧，眼睛里发出光亮，“咋，你要去当明星了？”
我说，“是啊，我也去当明星，好不好？”
“你当了明星，我就能在电视上看见你了……省得老想你……”
我赶紧岔开话题，不能时刻陪伴，是孝顺的硬伤。
“奶奶，你知道当明星有多赚钱吗？那跟抢钱差不多！看到没，这女的拍这一条广告，最少两千万！两千万知道啥概念不？咱们一出门，外面刮得是风，人家一出门，外面刮的都是钱！”我指着电视里的一个女明星说。
奶奶知道我又在逗她，依然听得津津有味，“那能捡得过来吗？”
“你还记得跟我出去时，我买东西从来不付钱吗？我刷脸！因为我是明星！”
有一次我带奶奶出去买菜，没带现金，用的是手机支付，但奶奶不清楚，以为我没给钱。我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使了个眼色，说赶紧溜。
奶奶有点着急，从她衣服兜里掏出一张张皱皱巴巴的现金来，说，“别怕，奶奶有的是钱！”
超市老板也笑着配合，“你孙女在我这里可以刷脸，不用掏钱！”
我回来搀奶奶，奶奶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我孙女什么时候混的这么牛逼了？后来她才知道，有一种支付方式，是扫码支付。
“哼，你又在吹牛皮了！”
“你看，我的照片像不像明星？”
“不像！”奶奶一本正经地说，“我看着比明星还好看！你看这鼻子、眼睛、多像奶奶年轻的时候……”
“那我去当明星了啊，你不反对吧？”
“我还是喜欢听你吹牛，吹得跟真的一样……”
哎嘛，姜还是老的辣。
END /
ps:
这是一篇随笔，大家随便看着玩。
偶尔我会跟大家分享一点自己的生活感悟，如果你们喜欢，可以留言，点赞点在看支持小木。
我继续去“吹牛皮”了哈，争取吹一个更加精彩的小说出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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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小木：网络写手，影视编剧，代表作品《亲爱的，我要去和别人结婚了》改编为全国院线电影，所得票房全部捐献给了公益组织。欢迎关注个人原创公众号“李小木的小江湖（）”，让你相信温暖相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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