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食是一种成瘾行为,饥饿产生的快感,和吸毒、吸烟、酗酒、性行为产生的快感一样,让人上瘾。
18年前,我很幸运地被厌食症击中。
(一)
那个时候,我只需要很少的、一点点的食物,比如每天吃三片桃子、两片饼干,或者100ml的稀粥,加上一颗太妃糖。
吃完以后,我就坐在书桌前,就着饭后仅有的不会晕倒的机会,赶紧写作业。
集中注意力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它会让我累到出虚汗;可是写作业对我来说又是一件不怎么需要思考的事情,我只要按部就班的把它完成就可以了。
大约两三个小时,我写完所有的作业,去到阳台站一会儿,低头欣赏平坦的小腹,实际上,它已经凹陷到髋骨里边去了。不过在我的眼里,那样清爽、干净的小腹是那么的美妙,是纯洁、干净、和美丽的东西。
我一想到人们吃了饭,大腹便便的样子,就觉得肮脏。那个圆鼓鼓的肚子里边,充满了正在消化的、油黄的脂肪,还有些在肠胃的蠕动下磨碎的食物渣子。这些黏腻的、恶心的东西,要在你的身体里呆到明天,甚至超过24小时,才会排泄出去。
看到以上的文字,你头脑中可能会出现很不舒适的画面感,让人有点恶心的感觉。
鼓励我把这些感受,直白的表达出来的,是一部电影,叫做《骨瘦如柴》。它是一部关于厌食症的电影,影片中的镜头可能会让你呕吐。
我想,肮脏的东西可能也有种力量。一切向好的力量,不是在淤泥中酝酿的么?
(二)
我决心要做一个干净的人。这个干净,是从身体、到学习、到内心,全方位的干净。
我吃很少的食物。吃过之后就赶快通过运动或者泻药把它们清除掉,不让这些污秽的碳水化合物在身体里停留太久;我努力学习,在我有限的精力允许的几个小时内,高效地学习和完成作业,继续做老师、家长、同学眼里的好学生;我看《红楼梦》,看勃朗特三姐妹的书,看吕贝卡和断背山。在我眼里,那样求而不得、坚持不懈地去爱,才叫爱情。
而在现实中,社会人的爱情,只叫做情爱;那种生存,只叫做吃饭。
人是为了吃饭而活着,还是为了活着而吃饭?
那样夹杂着物质欲的生命,不叫生命;夹杂着物质欲的爱情,不叫爱情。
(三)
我时常想象,我们生活在的世界是一个平行世界,在我们的周围,有许多其他维度的时空在交织着;那些生命就像一个个长着透明翅膀的小精灵,就在我们的头顶和手边,看着这些愚蠢的人类在尘土里扑腾。
“如果我死了,我就可以和他们交流。或者,我的死其实并没有死,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有一天,我躺在床上,和妈妈这样说。
那天,是初二的暑假。我家在六楼,是顶楼,没开空调,我光着身子,只穿一件吊带。从体温计的汞柱上看,我的体温只有不到35度。35度以下是没有刻度的。
那一年是SARS爆发年,大家对体温升高避之不及;而我的体温,从来读不出刻度。啊哈,多么幸运是不是?
妈妈侧着身子,哀求我吃一口饭菜。我看着窗外闷热昏沉的天空,说了下面这段话:
“我觉得我现在很好,我活的和你们活的不一样,我不要那种为了吃饭而无意义的奔波。如果可以不吃饭,我们就不需要为了吃饭去奔波,可以有许多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们要吃饭,可我要自由。
我可以读许多书,写一些只有自己喜欢的故事,我的思想可以去许多许多的地方,我不需要吃饭这件事情来困住我。如果我死了,那就让我轻飘飘的死去,烧起来也不要有腐臭的味道。就像现在,我的身体上,只有干净的清水的味道。”
妈妈听完我的话,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我却笑了。我说,不要为我伤心,我很快乐。
(四)
饥饿带给我许多的好处。
我进食之后,我的脾气很暴躁、坐立不安。我焦急地想要通过运动或者排泄,把吃下去的卡路里消耗掉。即便我已经很瘦很瘦,骨瘦如柴,依然阻挡不了我过度运动的决心。
我喜欢在我们小区旁边的古黄河边上跑步,跑起来的时候有风吹着。那感觉,像鸟儿在飞,像鱼儿在游,像一片羽毛在飘摇。
运动之后,饥饿感会让我愉快、自我满足。带着这种饥饿感,我天马行空地想象。想象喂养我的大脑,我不需要葡萄糖,不需要世人的怜悯,包括我的父母。很多时候,我恨他们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承受痛苦;而且,逼着我成为自己讨厌的样子。
只有不再依靠父母的钱,不再依靠社会上的物质交换,精神上才不会向社会妥协,“我”才能彻底自由。
而要想不再依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再需要。
我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穿衣,我的身体会洁白轻盈的像一张纸,想去哪里,就跟着风,直接去好了。
我曾经希望自己能像林黛玉那般的聪慧和瘦弱。看上去,似乎,我也做到了,不过是以一种及其极端的方式,让自己做到了。
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觉得残忍。极致的、纯粹的,才是美。(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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