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这两天回一趟乡下的。
巧了,本月下旬,发小结婚,在村里置办酒席。我心想,再缓一缓,等月下旬再回去吧。
晚上,发小特意在市区请我吃了顿饭,跟我说结婚的事情,类似于口头请帖。
他在郑州做生意,搞农产品批发,几乎过段时间就回来一次,于是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我俩总要聚一聚,喝一喝。
就是闲吃饭,几乎没什么话说,各人吃各人的,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吃完,散伙,各自回家,各忙各的。
这次,则不同了。
他把老婆一起带了过来。
一眼望去,女孩的长相有点林志玲的意味。女孩性格开朗,因此也打破了我和发小但凡吃饭固有的沉默与外人所看到的所以为的尴尬。
本来,白天时,得知他要过来,我因手头有点忙,便在电话里说,长话短说,到了提前跟我打电话就行,我来安排。
遂,撂了电话,不再争执,无所谓的,谁请都无所谓,发小之间,不计算这些。
如我所料,他带了个姑娘过来。
饭罢了,已是晚上9点钟,发小开车回乡下。我跟他说,你跟俺姥娘外爷说下,月下旬我就回去,不要挂念,我这边一切都好。
发小点头,称,放心,话一定带到。
此后,挥手告别。
这段时间,的确有些想家,想回乡下。前两天还梦到我外爷拄着拐棍,站在门口,朝着村口的方向呆呆望去。
也梦到姥娘在门前扫地,只顾闷头扫,头也不抬,背对着我。
我还在读书时或刚刚毕业的那几年,每次回家都是坐票车。从乡下返城,也是要到几里外的站台坐车的。
他不愿意,非得送。
就这样式,外爷背着装有瓜果蔬菜的蛇皮袋在前面带路,我背着行囊在后面跟着。他时不时地还要回过头看一眼,确保我没有走丢。
到了站台,往往票车还没有到,外爷便放下蛇皮袋,蹲在地上,后背倚在某棵树上,点燃烟锅里的劣质烟丝,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眼瞅着票车来了,他便熄了烟袋,将烟锅朝鞋底磕几下,催促我准备上车,嘱咐我上了车先找个位子坐。
他还会一层一层地剥开破旧的手绢,拿出皱巴巴的纸币给我。一番推辞后,他不情愿地把钱再放回手绢,再把手绢一层又一层地叠上,塞进挎包里。
等我上了票车,外爷往往会喊一声,车票5块钱。这喊声像是喊给我听的,也像是喊给司机听的。
接近十年过去了,他已然老得不成样子。患脑梗之后,行动更是多有不便。
姥娘从来不送我去站台。
那些年的一个场景,我是忘不掉的:外爷帮我收拾行李时,姥娘并不参与,她总是站在门前,挥着大大的竹制扫帚用力地扫地,背对着我,头也不抬。
临走,我跟她说,姥娘,我走啦。等过段时间再来。
她仍是头也不抬,仍是背对着我,只是闷声说句:走吧,娃,路上慢点。
此后,我便走了。
在村路转弯处,我停下脚步,扭回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此前正在扫地的姥娘已经停歇了,只是,她的头仍是不抬的,背仍是对着我的。
发小曾跟我说过,那天,你走之后,恁姥娘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哭了。
前几晚,我在梦里梦见老人在那扫地,发出唰唰的声音,也梦到了老人一个人坐在石墩上抹着眼泪。
醒来看了下时间,凌晨4点10分,我起身便要回乡下。可是,望着身边熟睡的胖妞,便打消了回乡的念头。
已有家庭和孩子的人,往往顾了此,失了彼。
去年,外爷患脑梗期间,整个右胳膊都是下垂的,麻木的,没有知觉的。
两三个月的日子里,我保持着隔一天便回乡下的频率,给他按摩,做康复训练,直到他的胳膊能够抬起来。
期间,风雨无阻。
我在村里是公认的大孝子。可是,这些虚名没有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远远不够。可是,咋办呢?
我曾跟老人说过,孩子慢慢大了,手头的事情多,不能常回来,你不要怪。
往往此时,老人会说,憨孩子,怪啥,姥娘不怪,你把娃照顾好,比啥都强。
可是,她越这么说,我心里就越是不得劲,不是个味儿。
再往后的一些年,当老人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定是心存遗憾,心存歉疚的。
又能咋办呢?
除非,终日陪伴着,否则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可是,我又不能终日陪伴老人左右。
基于此,多年以后的我,定是遗憾的,歉疚的。
我们这一代人,注定要承受乡愁的折磨,在心理上,在精神上。说,都会说,大家都知道,早晚一天,那乡村,终究是回不去的。
包括一些名家大家,也都在文章里写到了乡愁,写到了对乡村变迁的无奈。
莫言,贾平凹也在文章里叨叨叨,叨叨叨个不停,废话连篇,提出了很多问题,跟个怨妇似的。
这,又有什么用呢?
P用没有!
萧红在《呼兰河传》里,也对家乡进行了一番描述,同样是废话连篇,同样是提出了很多问题。
仍是P用没有!
鲁迅的故乡,也只是提出了问题,讽刺讽刺这个,讽刺讽刺那个,结果,无一例外,还是没有解决问题。
这问题提出的,仍是P用没有!
名家也好,普通百姓也罢,道理,都是懂的。
别说作家了,就是最普通的离开村子外出务工的打工仔,也会发出类似的感慨:现在的乡村,跟以前不一样了。
可是,大家无非也就是发发牢骚,无非也就是提出了问题,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没有人能够解决问题。
还有一些青春文学作者,他们在作品里,也会对乡村变迁有所感慨,他们的层次也仅仅停留在抱怨,哀怨,或留恋。
这个层次,实在是太low了。
作为资深屌丝,这几年,我一直在思索解决问题的方法。可是,我并没有找到答案。
或许,人类在发展的进程中,注定要有所承受,注定要有所牺牲,注定要骨肉分离。
此问题,无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