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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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婉宁走在回宫的路上。
她看着天上的月亮。这样一轮月亮，在她的生命中无数次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她却从来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它。
人人都羡女神青春永驻福乐安享，就像羡慕紫禁城中这些皇帝的女人一样。
皇后独守七年空房，董鄂妃劳心劳力芳华早逝，一些妃嫔有幸诞下皇子皇女，却也大都眼睁睁看着孩子夭折，更多的女人，则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熬着不动声色的时光。
寒冬之夜霜天冷冽，星光冷冽，连那似圆未圆月宫中的神女嫦娥的目光都冷冽。
婉宁紧紧裹住素色斗篷，身边的宫女带着哭腔说道：“娘娘，咱们回吧。”
宫女们在婉宁身边侍奉她这几年来，都知道董鄂娘娘从来不争风掀浪，也未曾受到皇上额外恩宠，本想着董鄂妃去世已经令人十分心伤，却没能想到，娘娘竟然毅然决定为皇上殉葬，亲自把自己送上了赴死之路。
“你们不懂，不过，这也正是你们的福气。”婉宁淡淡笑着说，“回吧。”
是夜寅时，内务府陆续为董鄂·婉宁送来盛服与丰盛的食物。宫女们伺候她进膳，婉宁说，我们主仆一场，却从未同桌而食过，今天，就当是我们主仆的团圆饭了。
宫女们低声饮泣，无人肯坐到桌前。
婉宁淡笑着说：“都说我平日里孤清寡言，情淡意不浓，只是你们是知道的，我进宫，是托孝献皇后的福，孝献皇后得尽皇上恩宠，尽管她为人谨慎办事周全，众妃嫔依然敬而远之，毕竟，她分走了本应大家都有的恩宠。因此我独来独往，也是自保而已。在宫中这几年来，我身边只有你们，地位虽为主仆，情谊却早已如同姐妹，如今姐姐要走了，做妹妹的，也不愿意陪姐姐吗？”
众宫女哭得更厉害了，婉宁也不再说话，依然淡笑着望着她们，于是她们一个接一个坐在了座位上。
“这没什么，”婉宁说，“虽然宫中制度严苛，却也不会有人去责难一个情愿赴死之人，这是我能给你们的，最后的保证。”
婉宁拿起筷子，挨个为她们夹了菜放在碗里，宫女们流着泪将食物放入嘴中，这都是她们平时吃不到的美味，但此时，再美味的佳肴，对她们来说也是味同嚼蜡。
“你们来这宫中也不少年头了，我们有缘一场，再过个几年，你们就可以出宫了，到时候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生生过日子，既然一生怎样过都是过，那么，莫不如甘心于平淡，甚至甘心于清贫，看看这后宫之中的女人，你们便会知道，有多少人想过这样的生活，都只能是奢望。”
“姐姐！”一个宫女突然从座位上起来，跪在了地上，其余宫女也都跪在了地上。
“侍奉姐姐这几年来，姐姐从未难为过我们，从未刁责过我们，就算我们出了什么差错，姐姐也是含糊着就过去了。”领头的宫女说，“孝献皇后贤良淑德，姐姐又何尝不是？却为什么姐姐决心这样坚定，丝毫不容劝改呢？世人生死，皆为命矣，姐姐，你这样，未免太傻了！”
“理归理，事归事，只要女人进了后宫，成为了皇上的女人，那她就不再是她一个人了。”婉宁说，“也罢，与你们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对你们来说，懂了不如不懂。都起来了，让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了，如今我能够与皇上同赴九泉，也是我的福分。”
众宫女哭着站了起来，个个心中满是哀伤绝望，如果说人生不幸，染疾而亡，毕竟还有一个可以宽慰内心的理由，如今董鄂娘娘却将主动赴死称作自己的“福分”，这真是人间大悲凉。
正在这时，太监通报，石澈娘娘来了。
石澈一见到婉宁，便抓着她的肩问：“懿旨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婉宁轻轻握住石澈抓在自己肩上的手，淡笑着说道：“姐姐别急，一切都是妹妹甘愿的。”
石澈猛地抽回手，对婉宁说：“你甘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这么甘愿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吗？”
婉宁示意宫女和太监们退下，对石澈说：“正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婉宁才甘愿以此护他们周全。”
石澈泪珠瞬间滚落：“就是因为妹妹你姓董鄂吗？这是你的错吗？”
婉宁笑着低下头，又抬起头，说：“姐姐，我们都是大人了，应该知道世间之事，怎又能仅以‘对错’来衡量？”
石澈说：“可是你得到什么了？得到什么了？皇上的宠幸？太后的庇佑？你把所有青春年华都扔在了这紫禁城中，这还不够，还要把性命也留在这里。妹妹，我去求求太后好不好，太后一向宽容豁达，她一定会同意把妹妹留下的。如果你真想以死示贞，那咱们也可以退一步，我去求太后，皇上入葬后，你去陵地守灵，这已经是很虔诚的示贞了，墓陵寂寥凄凉，但好在你可以留在这世上啊妹妹。”
婉宁说：“姐姐，何必呢。去守灵，与死，又有何分别？不过是呼吸尚存的行尸走肉罢了，如此，妹妹宁愿以死谢罪平怒，彻底断绝后患。”
石澈又怎能不知，婉宁不是为自己死，是为董鄂妃赎罪，是为董鄂家族免灾；婉宁也不仅仅是为了平息孝庄太后之怒气，更是为了平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一族的怒气。
当初顺治废除皇后孟古青，博尔济吉特族已经十分不满，后来又意欲废掉阿拉坦琪琪格，想立董鄂氏为皇后，即便后来因为董鄂氏本人的拒绝与孝庄的坚持，顺治的这个愿望没能实现，但已经彻底激怒了博尔济吉特家族，全天下都知道皇上只爱董鄂妃，对博尔济吉特氏女子厌恶至极，这简直就是对博尔济吉特族的侮辱。
这已经不是男女情感之事了，已经不是董鄂一族的事了，而是事关到满蒙之间的关系了。
“所以，”婉宁说，“死我一区区女子，却能保全这么多人，妹妹也死而无憾了。”
石澈泪流满面：“妹妹又何必果决担当如此，这是爱新觉罗男人的天下，却又为何要一介软弱女子成为祭品？”
“与其苟活，妹妹甘愿一死。”婉宁说，然后拉起石澈的手，说：“姐姐，帮我梳洗穿戴吧。”
47
婉宁脱下一身素孝装，穿上内务府送来的盛装。
这香色盛装之上飞九条饰金龙，间以五色云纹及福寿纹；下幅饰八宝立水，貂毛披领两条金龙对舞，腾于祥云之上。
身着盛装的婉宁端坐在铜镜面前，石澈散开她的头发，细心地为她梳着。
“妹妹，你我在这宫中都为形单影只之人，除了你，在这宫中，我再没有走得近的人了。这倒真如朱淑真诗中所言的‘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了。”
“纵然妹妹不在了，还有浩瀚诗词可以陪伴姐姐。虽然同为‘独’，但‘独’与‘独’又是不同的。姐姐可记得梅尧臣的诗？‘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姐姐性情高洁不俗，即便是‘独’，也是这独行林中独见意趣之独。”
“妹妹，你我因为诗词相投，也因为喜独相投，从此以后，这偌大紫禁城中，于我来说，可就真的空荡荡苍茫茫了，从此以后，我也只是度此残生罢了。”
这话听得婉宁心中一酸。
“度此残生。”婉宁心中感慨道，石澈与自己一样，不过刚满十九岁而已，一个即将归于九泉，一个已经开始度残生。
婉宁淡淡笑道：“生未必乐，死未必苦。人生一世，非生即死，如此而已。”
石澈不再说话，细心帮她梳发，盘发，戴簪花；细心为她描眉，涂腮，点朱唇。
婉宁静静望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宛如待嫁的新娘。
卯正三刻，早已等在婉宁宫中的太监喊道：“吉时已到，奉请董鄂娘娘上路~~~”
其他人等被遣散开去，屋里只剩婉宁和送行太监，婉宁面前的托盘里放着三尺白绫。
“娘娘，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太监问道。
“没有。有劳公公了。”
太监将三尺白绫抛至屋梁之上，挽上死扣，对婉宁说：“娘娘，该上路了。”
婉宁神色从容，踏上紫檀雕龙椅，将脖颈放进白绫之中，太监立刻撤走紫檀雕龙椅，霎时间生死转换，婉宁未留一言，便魂出娇体，香消玉殒，直奔西方极乐世界了。
半个时辰后，太监上前验身，确定婉妃已气绝后，说道：“辰时三刻，董鄂娘娘薨~~”
消息传到孝庄处后，孝庄说：“谕礼部，大行皇帝妃董鄂氏，赋性温良，恪共内职，大行皇帝宾天之际，三思遇之素深，克尽哀痛，遂尔薨逝，芳烈难泯。典礼宜崇。特进名封，以昭淑德。追封为贞妃。”
众人随即将贞妃盛殓，移至紫檀棺椁中，停数日，待与顺治一同落葬。
是日，凛冽寒风中的紫禁城，露出万丈煦煦暖阳。
· 未完待续 ·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不顺，模版总是出现问题，后台操作也比以前费劲，还老给我显示“内容发送失败”，根本不知道为啥。如果内容有敏感词，那么在保存和预览时就显现，但这两次都是什么问题没有，推送后就内容发送失败。
昨天一大早我急中生智截图发送的，只是没想到截图后字体就小了一号，如果今天的还得截图发送，我会调大一号。大不了一直截图发送呗，除了不能标原创不能打赏，别的也没啥影响。
办法总比问题多，行得端走得正，只要内容正规且堂堂正正，我啥也不怕，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原则，所以活到现在，全靠聪明才智啊那来猜一下吧，下面该轮到哪个赴九泉了？
早安各位，那就麻烦你点一下“在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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