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们的儿子天天五岁了,出事那天周蕾和卢延因为离婚分财产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孩子开了门溜出去玩耍半晌没回来。他们去找,小区保安说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天天还有个小姑娘一起玩。保安还打了个招呼,那妇女说她带小孩去超市买东西。保安看天天喊着妇女“姑姑”,就以为是卢延的姐姐,把他们放出去了。
卢延哪有什么姐姐,他是独生子。
周蕾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疯了一样。她先是腿一软摔地上然后爬起来就跑,小区外的巷子,马路,公园,见到有孩子就扯住看,甚至拦停别人开着的车非要看看里面有没有孩子,嘶喊着哭着直到精疲力尽。
卢延也找,但他相对理智一些。报警,求助媒体,迅速上传照片到寻子平台,与此同时雇人在火车站、汽车站、高速路口拿着照片找人。
一无所获。
天天丢失的第三天,周蕾因为不进饮食神经过度紧张倒在马路上。卢延闻讯赶过去把她送进医院,在救护车上他看到周蕾湿哒哒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脸色苍白颧骨却是燥热的红。她喘着气,手紧紧抓着一张照片。
那是天天的照片。
卢延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大哭出来。
2
是的,他们闹离婚是因为卢延出轨,因为家产吵架是因为周蕾让他净身出户而他不同意。
凭什么啊,家是他俩一起打拼出来的,如今就因为他犯了错,就要让他净身出户?哪条法律这么讲了?
不过如果他知道争吵的结果是孩子丢了,他倒情愿什么都给了周蕾。毕竟他情人妍妍是个好脾气的,也不在乎房啊车啊的。
妍妍已经知道他孩子丢了,电话那边听起来很忐忑。斟酌着字句,想要安慰又知道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我印了很多传单找同事一起发。”她说,声音小小的:“你没事吧,你自己可要挺住。”
差不多的话卢延这几天已经听过很多,他在病房窗户旁边使劲儿搓着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挂断电话他长叹一口气,转身看到周蕾已经在穿外套了。她胳膊上的营养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自己拔了,白色的医疗被单上一道血线。看到卢延的目光,周蕾露出一种凛然的神态:“我就是低血糖,自己知道。”
“你别这样。”卢延搬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凳子腿下面的胶垫丢了,“刺啦”一声磕碰在陶瓷地砖上。周蕾木然地看着他。
“找孩子不是这么个找法儿,你今天吃饭了没?昨天呢?睡觉了没?我夜里没见你回去。”卢延看着她眼里的红血丝,她憔悴的脸,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
周蕾瞪着他,一张脸从竭力支撑着到皮肉皱成一团:“我吃不下,我睡不着。”她的身子从病床上滑下去,捂住脸哭:“我只要想到天天在哪里吃苦受罪,我就觉得吃什么都是有罪,觉得没资格合眼睡。我要不是怕孩子寻回来了没有妈妈,我自己就从楼顶跳下去!”
卢延从凳子上挪下去拉了周蕾一把,她情绪失控没有要站起来的样子。卢延索性跟她抱在一起哭,哭完了去办出院手续。周蕾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没有了愤怒和厌恶。
他们俩是孩子最亲的血亲,也是孩子目前的希望。在这一点上他们也变成这世界上最容易共情的人。
3
天天丢失的第二个月,周蕾基本能按时摄入营养按时睡觉保证不晕倒了。她辞了工作专职找孩子,只要听说一点有可能是天天的信息,就拿着钱跑过去。卢延虽然没有辞职但请了长假,他本来已经很久不住家里,现在也时不时回去看看周蕾,跟她碰一下情报。
这一天正陪着妍妍吃饭,周蕾打过来电话。
“我给你看个视频!”就这么一句,电话就又挂断。微信里很快发过来一个视频,一个男孩被人用铁链锁在墙壁斑驳的屋子里,他看起来瘦极了,但一转过来脸,卢延心跳停了半拍。
那不是天天又是谁?
他立刻开视频电话,周蕾在那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说要一百万,一周凑齐。不准报警。”
卢延紧张得站起来,发现腿软,又坐回去。
“我求你!”周蕾抹着泪:“他们说报警就撕票。说天天大了,记得家里的地址电话,卖不出去。还说他们本来想砍了腿送去南亚讨饭,大发慈悲才联系我们的。”
“告诉他们我们不报警。”俩人都哭起来,絮絮叨叨怎么凑钱,说了很久。等卢延挂断电话,看见妍妍在桌子对面张着嘴。
“不报警?”她说:“这种事万一是诈骗怎么办?万一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天天呢?”
“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认识?”卢延有些生气,又想起了什么,问妍妍:“你那里有钱没?一个星期我凑不来那么多钱,准备把车房都抵押了贷款。”
他明显看到妍妍精致妆容后面的神情有些瑟缩,他忽然想起周蕾刚才的表情。那才是失去儿子殚精竭虑的样子,而妍妍,始终是个无关痛痒的第三者吧。
他心里忽然有点懊悔。
她没说那么清楚,但是在卢延看来,她始终是不舍得自己的钱。不仅仅不舍得,还担心卢延花光了钱。
卢延把周蕾那里的信息给妍妍讲一遍,讲完了觉得自己不能在她这里浪费时间。妍妍还要阻拦他,他索性撂了狠话:“有钱给钱,没钱别废话。你能给我找到儿子吗?”
他看到妍妍眼中一抹失望,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4
凑了一百万拿行李箱装着,他和周蕾奔赴对方指明的地点。那是个荒山旁边的废弃草料场。他在草料场门口大声敲打铁门,声音却从道路上来。
两个男人骑着摩托,中间夹着个孩子“突突突”地出现,坐后面的男人把孩子抱下来,孩子头上蒙着块黑布,看身量是天天无疑。
“钱呢?”为首的男人脖子里挂着一串黑木头珠子,脸黑黑的,有一个鼻孔似乎被割烂过,翻在外面。
周蕾要看孩子,被那男人拦住。
“先让我们看看孩子。”卢延护了一下周蕾,瞪着那人。
后面的男人不情不愿地把孩子头上的黑布揭开,周蕾整个人已经扑过去,伸开的胳膊却在空中僵住。
“这不是我们的孩子。”卢延护着行李箱退后一步,烂鼻子男人转身走回摩托,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棍子。
“怎么不是?微信里不是说是吗?”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视频里的那个了?”周蕾情绪崩溃地拉住带孩子的男人,跪在地上嚎哭起来。
“我管你们?就这个!爱要不要!要不要?不要带走了!”他们说完就去抢钱,卢延挡了一下,被一棍子闷在胳膊上。又要打头,周蕾呼喊着抱住他。
他俩挣扎着起来,那两个男人已经带着那孩子还有钱跑了。
天渐渐暗下来,不知名的野兽和虫鸟在荒僻处惊叫,卢延和周蕾心如死灰。更可怕的是,他们迷路了。
白天到这里是根据那两个人发的路线图到的,到了晚上这里完全是另一种样子。不知道是哪个岔路口走错了,他们距离公路越来越远。
后来周蕾走不动跌坐下来,卢延忍着胳膊的疼痛把她负在身上背着。她的眼泪落在卢延肩膀上,卢延忽然说:“你说我们好好的,闹什么离婚?”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周蕾的声音挺没好气:“还不是外面的野花香?”
卢延叹了口气:“是怪我,可这些年自从你赚了点钱就不把我当回事了,天天挑我的毛病。还有,咱们的日子过得也太无聊了。一周三次面条两次米饭,出去吃一次你都嫌花钱。”
周蕾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住哽咽说:“以后没什么好挑的了,只要孩子找回来,我就要重新活一次。”
5
卢延垂着头:“那视频里看,就是天天。”
问诈骗犯什么时候能抓到,民警说要等等。
卢延灰头土脸去见妍妍,妍妍气不打一处来:“你以后住哪儿?还住我的出租屋?咱们结婚了也住出租屋?我早就跟你说要报警……”
“你能不能别说了!”他打断妍妍的话:“你到底不是孩子的妈,不能体会我们的急切。”
这话伤了妍妍的心,她的泪掉出来,用纸巾小心擦拭防止弄花了妆容。等卢延冷静下来,妍妍说:“分手吧。你现在的主要生活就剩下找孩子,咱俩的事儿就放放吧。”
卢延也没了哄她的耐心,当下收拾了东西走。他和周蕾有两套房子,一套已经抵押出去贷款,还有一套周蕾住着。
周蕾见他回来伸手指指次卧,一瞬间卢延有些感动。他开始卖力表现,除了找孩子,也帮周蕾分担些家务。以前周蕾总挑剔他不做家务,他觉得不就打扫卫生洗衣服那点屁事吗?等真正开始做,才发现屋子扫了一遍第二天就又需要清洁,每天都有脏衣服洗完了不是一劳永逸。这些事是没有结果做不到头的,一日一日能把人磨干。
他的心里,又有了很多对周蕾的愧疚。
卢延告诉周蕾自己已经跟妍妍分手了。
“我以前不是个人!”他说:“咱们一起找到天天,好好过日子。”
周蕾正在一个寻亲网站下面留言拉互助群,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6
天天找到了。
警方在东南边一个小渔村里找到天天,他除了晒黑没什么变化。卢延和周蕾去认亲,轮换抱着他谁都不撒手。
他们怕他再丢了。
天天倒是哭了一阵抱着亲亲他们就急着满街跑,俩人追在天天后面,一声一声唤:“棒棒糖吃不吃?”
“要不要吃鸡腿?”
“有米粉你尝不尝?”
“爆米花?好!吃爆米花。”
县城里的旅馆很多,他们挑了最好的一家。办手续时卢延把天天放在前台高高的桌子上,一个胳膊揽住一个胳膊写字。他上次被歹徒打骨裂的胳膊刚好,有时候被天天碰到会疼一下。
他喜欢那样的疼,时时提醒他孩子回来了。
开了一个标间,周蕾哄着天天在一张床上睡,卢延躺在另一张床上。他太过激动,脸上的笑掩不住。天天睡着了,周蕾起身给他盖被子,又把门反锁好,不放心,再顶上一个凳子。
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卢延正在等她。
“孩子回来了。”他小声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
周蕾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惑,她歪头看着卢延问:“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卢延仍笑着,似乎他的表情只剩下笑:“孩子丢了以后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还是我们三个过的好,咱们是亲人。实心实意,一家人平平静静和和美美。你原谅我好不好,咱们不离婚了。”
周蕾看看在床上酣睡的孩子,又看看卢延:“咱们是亲人不假,但我没准备跟你继续过下去啊。”
卢延的脸僵住,他去给周蕾倒水,手有些抖,洒了一些滚烫的水在手上,疼得烧心。
周蕾擦着头发坐在床上,脸上有清冷的笑:“找孩子这些日子我已经原谅你了,但是原谅不代表还要和你继续我们的婚姻。天天丢了,这是咱们生活里的波折。因为这波折你想起了平静日子的好,可是以后日子一顺遂,你能管住自己吗?”
卢延觉得他能管住,可显然周蕾不信他。
“那天在山路上,我说要再活一次,就是跟孩子一起,做个没有抱怨争吵的好妈妈。你也可以再活一次,做个更有责任感的爸爸。”
卢延颓然坐在床上,他想再多说几句,再多劝周蕾几句。毕竟这几个月来他们两个不容易,从争吵的仇敌变成了亲密的战友。他们一起寻过亲受过骗,一起挨过打抱过团。他感受到了平静生活的难得,也认识到了错误。
可周蕾没有给他机会。
她抬手示意卢延别把孩子吵醒,然后把半干的头发往枕头后面一拨,就沉沉睡去了。她脸上带着笑,一只手还牵着孩子,睡得自然舒适,就好像这个一百块一晚上的宾馆是五星级大酒店。
那平静和美好只属于她和天天。而卢延自己,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着。唯一可安慰的是孩子找到了,可属于他自己的平静生活,他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得到。
(完)
欢好时,她递给他一把刀子
我们在浴缸里约会
捉奸时遇到良人
脱衣服前知道真相
报恩报到床上
别惹宝拉:番外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