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爷爷奶奶生活的小镇，曾见到一些四处流浪杂耍卖艺的草台班子。有时是一辆宽大笨重的马车，有时是一辆破旧得一发动就机身乱颤狂冒黑烟的农用三轮车，车上载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小，灰蒙蒙的面目和衣服，仿佛从雾中来。通常是初秋时节，天气清凉舒适，某个傍晚，他们就那样像忽然变出来似的，闯进了某个安静闲散的小镇。支起脏兮兮的账蓬，穿起被污浊侵蚀的鲜艳服装，用扩音喇叭向四周的人吆喝，“今晚有马戏演出喽”，“大家吃完晚饭来看马戏喽”……“咣咣咣”，敲几声铜锣。那时大家很闲，电视节目很少，晚上还经常停电，没有露天电影的日子，这种偶尔的街头杂耍便是很好的娱乐消遣。说是马戏，其实跟专业的马戏差着十万八千里。先是唱一两首流行歌曲暖场，然后是扑克牌之类的小魔术，接着会有一只脏得分不清黑白的山羊颤微微地爬上三层搭建的板凳，有时会有一只会说话的鹦鹉。但是随着夜慢慢变深，轻松愉悦的气氛就渐渐变得沉重，甚至有点惊悚。这时会有年轻演员表演口吞宝剑，看起来半米多长的宝剑，张大嘴一点一点戳下去，让看的人喉头跟着收缩；还会捏着一条蛇，从嘴里塞进去，又从鼻孔里拽出来，草绿色的蛇奄奄一息。而不管前面表演哪些节目，结尾总有一个固定节目——现场脱臼。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男女都有），站到场地中间，然后一个粗壮的大人，抻住其胳膊向后，猛然用力“咔”地一扯，肩关节应声脱臼，孩子哇哇大哭，倒在地上，被布满尘土的布片一裹，抱回后台。观众中有些女性就哭了，这时杂耍团的领班就会绕场收钱，三块五块，因为刚才那一幕，人们总会稍微多给一点，甚至人们站一晚上，等的就是这一刻。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样的表演和这样的人生，有多残酷。尽管如此，那些杂耍艺人还是像秋风中的荒草一样，枯黄顽强地活着，根深深地扎进土壤里，在一个又一个小镇间穿行，继续生活下去。那时我想，别人过得这么难，不还是坚持活下去吗？人啊，好死不如赖活。小学四年级，我目睹了人生中第一次自杀事件。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家里姐妹五个，她是老四，女儿生得太多，父母总是满腹怨气，好像她们吃多一粒米都是犯罪。她平时总是沉默，没人注意她，但人人都能欺负她，扔她的课本，把土块儿塞进她的书包，或者叫着她的名字骂她。然后一个平凡无奇的下午，她喝农药自杀了。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每个人又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原因，总之，她就那样结束了自己刚满十一岁的生命，宁愿死去，也不肯再留恋生活一秒。好死不如赖活，有时只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旁观者。后来，我见过邻居家刚生完二胎的儿媳，在家里上吊自杀，也见过一个高中生在小区楼顶，纵身跃下。在他们活着时，我们擦肩而过，相视而笑，似乎无比正常，转瞬间，他们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为什么呢？每次我们都这样问，就像这次韩国25岁的女艺人雪莉自杀，大家仍然感到困惑，为什么呢？生活艰难，谁不艰难啊？人生黑暗，谁不黑暗啊？所以我们挖掘种种细节，探究种种缘由，是韩国娱乐圈太黑暗，是网络太暴力，是抑郁症，甚至围观者“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然而，当一个人选择死去，真正的原因也许永远无法知晓。曾经的雪莉，笑得多甜人们常说，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对选择死去的那个人来说，这也许是最残忍的一句话。《小欢喜》里的母亲刘静说，“正常人谁不怕死啊，那要是连死都不怕的话，可能是活得太痛苦了吧。”再多道理，都比不上一个人真实的感受。有人拼尽全力只为了活下去，@英国那些事儿 讲述了来自英国的61岁机器人科学家Peter的故事——他年过六旬患上渐冻症，面对三年的“死神判决”，没有认输，而是选择用机器人科技改造自己，最终以“半机器半肉体”的状态成功维持了生命运转。他说，我将有机会再次伸出手，触碰我爱的人。我们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继续活下去，不仅仅是活着，更是继续成长。地球的另一边，25岁的雪莉却决绝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有人说，雪莉自杀前那段时间，表现很反常，她的种种行为其实在向外界求救，也曾在记者采访时说，“请好好爱护我吧”。也许这个世界，最终与她背道而驰。有一部法国动画短片《91厘米》，讲一个人被陨石砸中后，整个人与现实世界偏离了91厘米，比如现实中人们看到杯子就在他手边，而他要移动91厘米才能真的碰到这个杯子。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他不得不随身带着尺子，以弥补91厘米的距离；为了让自己回到现实，他去看心理医生，结果不仅不被理解，还增加了75厘米的垂直距离。一天天过去，他距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他想呼救，可是没人听见，最终他完全陷入了黑暗。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一个人的孤独、恐惧与无助，有时是别人完全无法知晓的，更别说理解与帮助。人们说雪莉在“求救”，可看懂这种“求救”，却是在她死了以后。而某些人，是否和我四年级面对班上自杀的女生时一样，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因为对于她，我们多多少少做了一些什么。只希望不要把这种不安，变成另一个枪口，瞄向另一个无辜的人胸口。很多时候，沉默比说些什么更重要。面对那些看似“异类”的人，如果仅仅是不赞同和反感，自动远离就好了，不要扔石头；面对那些身陷黑暗的人，就算提供不了帮助，至少也别做那只把他推向更黑暗处的手。太宰治说，“我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愿那些在黑暗中独自挣扎的人，最终都能找到自己的一缕光。愿我们都能好好爱护身边人，哪怕他是陌生人。最后分享这个小动画《91厘米》希望有那么一瞬间我们理解了彼此的孤独▼推荐：是否我们都在扮演另一个人？上文：陈思诚：我的理想型是高圆圆；佟丽娅：已阅本文文字原创，配图来自网络让我知道你“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