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牛牛，是在公司的采编室里。
那天正好是端午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同事们基本上都下班回家了，公司里只剩下几个正在准备晚上采访的同事。
网红我见过不少，在我的认知里，能被称为“网红女装大佬”的人，哪怕没有Abbily那么漂亮，也该自带众星捧月般的高傲。
单从长相来说，他既没有肤白貌美大长腿，又不是描眉画眼柔似水。
和那些千篇一律的人工网红脸比起来，他皮肤有点黑，还带着点微胖。
头脑灵活，思维严密，说起话来有条不紊，始终带着礼貌却不疏离的微笑。
总而言之，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网红”。
小学五六年级，稚气未脱的孩子们就已经开始思考有关“谁喜欢谁”的问题，牛牛也不例外。
但和旁人不同的是，他喜欢的不是哪个小女生，而是隔壁班的小男孩儿。
大学期间，他觉得自己戴着假发翻唱《咚巴拉》的视频很好玩，随手就发到了微博上。
没想到不到一周时间，这条微博就被各路微博大V竞相转发，甚至还有人从他的微博ID一路扒到了唱吧。
大二的时候，牛牛在一个直播平台找了一份直播兼职，一天聊天3小时就能拿到50块钱，但牛牛乐在其中。
那时候对他来说，赚钱还是次要的，他享受的，只是那个穿上女装后的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而且，在那段时间里，《咚巴拉》的热度还没消散，他不管走到哪儿都能被人认出来，真实的体验了一把网红的生活。
但凡事总有其两面，同样的东西，有人喜欢，就必然会有人接受不了。
从穿上女装直播的第一天起，牛牛各大平台的账号就被肮脏恶毒的谩骂攻陷，平日里出门也总会被人指指点点。
起初，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会在直播时忍不住当场哭出来。
“反正钱我拿到手了，别人爱骂就骂去吧，我才不会因为他们就跟钱过不去呢。”
说到这儿，牛牛低头笑了一下，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自嘲。
后来的牛牛，开始自动屏蔽那些恶毒的词汇，说恶心、变态也好，说是二椅子也罢，他一概和气接受，除非提到了他的父母。
这是牛牛唯一会被戳到的痛点。
“你妈知道你这样吗？”
“你妈看到你这样会不会被气死？”
哪怕是现在，他看见这种有关父母的言语攻击，还是会选择一秒爆炸。
因为，他绝不能让父母因为自己受到任何侮辱。
牛牛笑着跟我说，虽然父母是非常典型的小市民，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对自己的爱。
有一年寒假，舅舅找他帮忙拍小视频，他想着反正一会也要直播，干脆就带着妆面和妈妈一起回家。
等下了公交车，他妈突然像被变态尾随一样，闷头就走，没过多远就把他甩开了。
牛牛知道妈妈在顾虑什么。
不过，没过多久，妈妈的抵触，在牛牛无意间提及自己一场直播能赚多少钱后，蓦地消失不见了。
慢慢地，牛牛妈开始学着主动给牛牛挑裙子，而且再也没说过嫌他丢人一类的话。
2016年，大学还没毕业的牛牛只身一人来到北京，正式进入了直播行业，也迎来了人生中最为挫败的一段时光。
初来乍到的牛牛在北京根本租不起房，只能每天住在老板给他提供的房间里，最基本的生存需要都靠最便宜的盒饭来解决。
他入行的第一个身份是直播间主持人，一场节目只能拿到300块钱，甚至连一天的房费都付不起。
而他的搭档，却能一天拿到3000块。
牛牛的老板为了早点赚钱，一直想方设法地施压，说尽了各种难听话。
不论是电话还是微信消息，只要看见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老板，他的天灵盖就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穿女装直播，对他来说慢慢变成了一种折磨。
“我觉得自己已经被掏空了，现在直播除了傻笑和扯犊子之外什么都不会了。”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有时候，他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坚持考研，也会自责为什么没有去追逐儿时的教师梦想，甚至时不时还会产生想离开这个圈子的冲动。
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也许留下来只是看不见明天，离开北京，连昨天都将不再属于自己。
他只是空有一身跳出现状的幻想，却没有能力打破已成定局的现实。
到头来，只能在北京这片一亩三分地里，努力地混吃等死。
更何况，他舍不得那些虽然未曾谋面，却一直站在背后支持自己的人。
“我从来都不把粉丝当成粉丝来看待。“牛牛不好意思地笑，“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人，哪担得起什么粉丝不粉丝的。”
“给你们看这个！我保存了好久呢！“牛牛掏出手机，像个到处炫耀新玩具的孩子一样让我们看他的相册，里面全都是婊贝们写给他的暖心至极的评论。
他说这是自己低落期的速效救心丸。
“这些都是几年前的评论，我一张张截图保存到现在，并且以后还会一直存下去。“
牛牛说，如果自己能克服目前的心理障碍，他还会考虑真心实意地穿上女装，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仅仅是为了赚钱。
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
他说：穿上女装的自己会格外自信，就好像突然被赋予了新的身份，有了能够发表意见的立场。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下次见面时，他已经走出如今的迷茫，能够坦然地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的黑色吊带露背小洋服。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牛牛并不是个例，还有不计其数的男孩子和他有着相似的经历。
他们可能不排斥自己本身的性别，也可能正在考虑借助手术改变自己的性别。
不论他们是真正的LGBT群体，还是仅仅喜欢穿女装而已，都不能说他们有变态的心理问题。
他们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只不过选择了和大多数人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
让每个人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是我们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尊重。
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不是吗？
生而不同，不必道歉。
牛牛的故事，到这儿其实还没讲完。
又或者，身为同性恋的他，为什么要反对LGBT公开游行争取人权。
作者｜赵瑾
故事讲述｜牛牛（抖音）
视觉设计｜卢錾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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