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时光
AFTERNOON
整理:大妞
1
他们都叫我花圈西施。
男人嘴里可能没有贬低的意思觉得是真的好看,到了女人嘴里就是酸溜溜的味了。
花圈店生意我是女承母业,我妈做了一辈子花圈,和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挣得也是那个世界的钱。
不过我做的花圈我妈没用上,倒是我那一辈子无作为的爸全都烧上了。
他是我妈一周年那晚死的。
我爸的葬礼热热闹闹,我妈生前做的纸人纸马,孝顺娃娃,金山银山,就像不要钱似的被那些亲戚往火堆里扔,那火红的把他的遗像都差点烧着。
那些亲戚都像长了透视眼似的在家里搜索,这里翻翻那里摸摸,好像下一秒就能从里面翻出金子银子一样。
他们送埋了我爸,吃了我让饭店送来的八菜一汤后一抹嘴,围成一圈开始商量我的以后。
三叔是整个家的定夺者,坐办公室十几年他习惯了发号施令,可惜今天我却打了他的脸。
“叔,我的事你们不用管了,有我妈这花圈店在,饿不死我。”
三叔有点恼,他瞪了我一眼:“小丫头片子那那么多废话,什么你妈的,这都是我们家的。我们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其他人也是一阵附和:“就是,跟她那没脸没皮的妈一样,早看出不是好东西。”
我没回嘴进了里屋。
一阵大呼小叫的讨论后,他们终于商量好了:三叔把我带走,房子卖了二叔和三叔平分,在这个商议里三叔占了便宜,我去了他家就是现成的做饭收拾屋子省了他家一笔保姆费。
二叔因为有求于三叔,对这个结果没一点不情愿。
他大声叫我的名字:“花花出来赶紧跟着你三叔走,大家一天都忙的快飞起来了,还得管你们家这些破事。”
我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刀,是十七岁生日那年我妈送的生日礼物,刀刃明晃晃的特别刺眼。
二叔吓了一跳紧张的往三叔身后退:“你拿刀干什么?”
看着一桌子的人我把手里的刀晃了晃:“你们都出去,我谁家都不去,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妈留给我的谁都别想拿走,出去!”
三叔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他上下看了我一眼,拿起桌上的公文包走了。
二叔本就是市井之徒,一看当家做主的兄弟先走了,拉着三婶也往出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小丫头片子还能成精了,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其他人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情,纷纷绕过我往出走,家里一下子安静了,我手里的刀吧嗒掉在了地上。
我转身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照片,眼泪喷薄而出:你看看这就是你恨不得拿命待的兄弟!
2
从我记事起家里的厨房就是属于我妈的,二婶三婶永远是光鲜亮丽的在院子吃着瓜子喝着茶。
我爸最得意的事就是他的俩个兄弟回来,院子里大饭桌一摆,吆五喝六的就吃上了,所有人都能上桌就我和我妈不能。
我妈不上桌是因为厨房需要她,我不能上桌是因为我是家族里唯一的女孩。
我爸喝醉酒就拉着我妈打,一边打一边哭:“你这女人咋就不争气呢,别人都说男娃娃一个个生,到了我这咋就不行了,你让我这老大做的憋屈啊!”
我妈每次挨打的时候都不喊,她总是咬紧嘴唇死撑着,那打在肉上的闷响声常常惊的我从梦里起来再无法入睡。
第二天酒醒他又会跪在我妈脚跟前痛哭流涕,说他不是个男人一喝多就做错事,让我妈别记恨他。
我妈真就不记恨,该干啥还干啥。
家族里我最讨厌二婶,她那张嘴上下一碰就能说出一串难听话:“大嫂,你说都是女人生孩子,咋就你这不争气呢,生个赔钱的丫头片子不说了,还非得是个瘸子,你这上辈子做了多少坏事啊!”
每次她这话一说,我爸那脸就起了颜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他瓮声瓮气的喊我妈,把那丫头片子叫厨房帮忙去,跑人面前现什么眼!
我妈拉着我往厨房走,二婶家那俩小子就跟在后面学我走路,一瘸一拐嘻嘻哈哈,乐的二婶笑得前仰后合的。
因为这事我妈晚上又挨了打。
我就睡在隔壁的房间,听着我爸打的嘭嘭响,他的骂声还是那几句,生了个丫头片子不说了,还再是个胎里就瘸的,这是让人天天看笑话啊!
我摸了摸被窝里那条走形的右腿,窝在被窝里小声哭,都是我害了我妈。
3
结婚娶媳妇,新生儿喜宴我跟我妈是没机会去的,我爸嫌我们站在人面前丢了他的人;家族里有了丧事的时候,我妈的用处就来了。
我妈当初让我爸的甜言密语说的晕头转向,宁愿跟娘家决裂也非要嫁给我爸,等真正在家里生活了,才发现这家穷的叮当响。
可那时候她肚子已经有了我,没办法自己选的路就是爬也得爬完了。我妈又开始了做死人生意。
我爸当时不愿意,嫌弃那些东西看着太膈应人,可看着那一张张纸钱一片片纸花竟然换回来一张张真钱,而且还不少,立马就闭了嘴。
慢慢的他发现我妈做的这些不光能挣钱,还能让他在亲戚面前穷大方时,我爸更支持我妈做了。
我妈扎一个花圈从划竹篾到贴纸花成型,需要三个多小时,减去成本赚十元钱,我爸一张嘴有时候还得贴上钱。
“都是自己人,给什么钱,刘伯你就赶紧拿着走吧,看看还需要拿啥,全都配齐了。”
不管是三辈往上的大姨,还是十几年不走动的小表姐,只要能跟我爸拉扯上一点点关系,我爸都能上下嘴唇一碰白送。
时间一长那些需要死人东西的亲戚邻居,都摸清了我爸穷大方爱面子的脾性,定好的东西来拿的时候一看我妈在店里,立马就走了,就呆马路上等我爸。
我妈看着存货一天天少了没挣多少钱唉声叹气,我爸觉得他在亲戚面前说话有面子走路春风得意。
花圈店实在入不敷出的时候,我妈说停几天,我爸气哄哄的拉着她去要去丈母娘家评评理,我妈一口气没上来倒在了地上。
医院里一检查,人家医生摆摆手:“回吧回吧,没治了,刀子划拉开也是白受罪。”
我爸傻了,他瘫在地上自言自语:“这咋办?做花圈那活我也不会做啊!”
我妈那天回家把我抱怀里哭:“花花,要不是舍不得你,妈刚才就从医院楼上跳下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三叔他们刚从屋里走,我爸跟他们讨主意,他们全赞成三叔的提议:“已经是被医院判了死刑的人,再花钱也是打水漂,还不如就等着,多活一天是一天。”
那些话像钉子一样扎在我心里。
从那天开始,我妈说要教我做死人生意,那年我十七岁。
4
学做花圈那天我妈递过来一把明晃晃的刀,窝在手里裁纸刚刚好。
我妈看着我的高兴样,也笑了:“花花,这是你姥姥传给我的,妈现在把它给你了。”
我妈做花圈的时候最认真。
一下下刻着竹篾子,用铁丝绕圈,再把竹篾子一道一道绑成一个圆圆的圈,那些白色的纸花一层层撕开,轻轻的用浆糊粘在竹篾上。
“妈,你真好看,怪不得那些人老喊你花圈西施呢。”
我妈转过头,手指头轻轻点点我额头:“小丫头片子还开你妈玩笑啊,跟你一比妈早都老了。我们家花花才是最漂亮的花圈西施呢!你好好做给自己挣份好嫁妆,到了婆家没人敢欺负!”
我怯生生的问她:“那要是将来嫁了人我也生了个丫头片子,会不会跟你过的日子一样?”
她撩撩我前边的刘海,坚定的摇头:“不会,妈已经把花花的苦都吃完了,将来花花一定是最幸福的妈妈。”
嗯嗯,只要是我妈说的话我都行。
那一段日子我妈恨不得把她会得都给我教会了,扎纸马我老是扎的难看,她就一遍遍教,我爸说我是个废物浪费了那么多白纸,我妈第一次瞪着他,冲他喊:“那是我闺女给她妈做的,行不行?哪天我死了,全都烧给我!”
我爸一下子不说话了。
跟着我妈学了一个半月,我会单独扎两米高的纸马,会自己划竹篾子绑花圈,还会把一串串金纸做的元宝沾成金山银山,那些元宝晃晃悠悠的在风中,我妈盯着它们喊:“花花,到时候给妈烧俩个,让我在那边也做个有钱人。”
5
我妈走那天我爸去吃席了,他大侄子的订婚宴,等他回来我妈已经穿的齐齐整整走了。
我妈临死的时候拉住我的手,眼泪吧嗒的嘱咐:“妈活了一辈子就靠着这个花圈店把你拉扯大了,这一走就剩你自己活着了,店别扔了,靠着它你饿不死。”
我说我知道,妈你放心走,我眼睁睁看着她眼角滚落了一滴混浊的眼泪
她身上那套寿衣是花圈店里的镇店之宝,一套九百九十九,心疼的我爸直吸溜嘴,我看了他一眼:“有本事自己脱下来!”
他嘴张了张到底没说出一句话。
不过我还是做了对不起我妈的事,没能亲自去送埋她。
我妈的引魂幡是三叔家儿子打头的,我妈的遗像是二叔家儿子抱着的,甚至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表弟都抱着我妈生前穿的衣服去了坟地,偏偏就我这亲生闺女被锁在了花圈店送不了她最后一程。
我爸说他丢不起那人,亲戚朋友那么多,我个瘸子在那些人中间晃晃悠悠,他想想都脸红,再说了人家都是男人上坟地,你个丫头片子跑去干啥,幸亏还有我两兄弟的儿子,要不然你妈连个摔纸盆的人都没有。
我跪在地上求他,让我送我妈最后一次,以后花圈店挣得钱都给他。
他直接把我踢到一边:“说的混蛋话,花圈店本来就是我家的,还用你给我。”
二婶拉着他出了门,我被锁在了花圈店,看着我做的那些金山银山撕心裂肺的哭。
我爸难得没糊涂一回:“老二媳妇,你那娘家侄子不是脑子不清楚吗,我听说到现在还是跟那些小娃娃一起逮鸟追鸡的!”
二婶急了,指着我就喊:“她个瘸子还想嫁给谁?要不是长了张能看的脸,我还不愿意说给我侄子呢。”
我把二婶赶出去了,拿了一千块钱给我爸:“你别听别人说把我着急嫁出去,我嫁出去就没人给你挣钱了,这是你的零花钱,每月都有。”
我爸抓起钱就往包里塞,嘿嘿笑着出了门。
从那天开始我妈干了十八年的花圈店我接手了,整条街我的店生意最好。
6
我的花圈店很有名声。
不光因为质量好,价格公道,还因为我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漂亮瘸子。
我的性格还是很沉闷,闷的连我爸都离我远远的,他在店门口跟邻家那个二十六岁卖花篮的男人说:“这死丫头自从她妈一死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每次看见我那眼神就像看仇人一样,不就是没让她去坟地送她妈嘛,至于这么记仇吗?”
人家不搭他的话,他也没意思,转身又去了牌场。打牌是我妈走后他除了喝酒的又一个爱好,他把自己活成了真正的浪荡男人。
我很庆幸,他没想过再给我找个后妈回来,也许是他有那个心思,可再没女人像我妈一样瞎了眼看上他。
不过我没想到这个浪荡男人会死的这么早,我妈一周年那晚他抱着个酒瓶喝的酩酊大醉,直接掉进了镇子东头那条河。
他的最后一程我去送了,二婶三婶的儿子早不回老家了,打引魂幡,抱照片,摔纸盆,全都让我一个人干了,那天仅有的十几个孝子我是最引人注目的。
二婶说我心太硬,亲爸死了都不哭一声,我瞪了她一眼:“我爸没少疼你儿子,你儿子没在,你代替他哭两声。”二婶瞪着眼手指着我嘴张又张到底还是没说出一句话。
丧事办完,三叔他们被我赶了出去,看着这间五十平米的花圈店,心里一片平静,有这门手艺,以后我会活的好好的。
门开了,一缕阳光照进来,是邻家那个卖花篮的男人,他笑了笑一口白色的牙齿露出来:“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 全文完 ——
晚情PS:昨天回来,我说我终于知道自己前段时间为什么状态不好了,因为我缺乏恋爱的感觉了,要不我们离婚,你重新来追我好吗?他说完蛋了,你这是想出轨了啊!我对出轨倒真的没兴趣,只是我觉得我这个人对婚姻的需求度很低,我比较喜欢谈恋爱,所以,还没结婚的姑娘们,好好谈恋爱吧。
晚情简介:百万畅销书作家,云意轩翡翠创始人,致力于女性自我成长,新书《做一个有境界的女子:不自轻,不自弃》正在热销中,代表作《做一个刚刚好的女子》。公众号【晚情的休闲时光】【晚情聊育儿】【倾我们所能去生活】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