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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色玉兰
日期:2018-12-24 12:59:48 作者:青萝 来源:文苑 阅读:

焦糖色玉兰

  焦糖色玉兰

  朋友乡野村居,捎了大量祖辈种的花分送众人,知我素日爱花,特为我多留了些。看得出花是新采的,栀子瓣上沾着数点雨露,如刚以清水拭面的少女,不施粉黛清雅可人。然而我谢过她的好意:“我不要,你分给别人吧。”

  “你不要?”她扬起的眉分明在说,按你的性情,你怎会不要?大概看我沉默妥协,她自作主张取出两朵白玉兰放在我桌上。

  我不忍拂她的意,又谢了她,将花安置在窗前空旷处一本词典上。朋友犹不肯放过我,人潮散尽后展开“逼供”:“说吧,为什么不愿收我的花?”

  我抬头看她一眼:“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朵玉兰花里,蕴含了三重悲剧。第一,它不可避免走向萎谢;第二,越是美好越易萎谢;第三,明知如此它还被摘取,加速了萎谢。不是我不爱花,而是爱之太深于心不忍,这花太像人生。”

  见朋友垂首沉吟,我亦沉浸在自己话语里。第一重为客观事实,仅有它存在悲剧难成“体系”,可是加上第二、三重,便成了向各方音域无限扩展的交响。“从来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似带有宿命意味定律,“不坚牢”本身没什么,真正让人心碎的是具体到“彩云琉璃”的幻灭。

  读中学时一度为洁白的色彩痴狂,春日的清晨早起,灰蒙的天色带着睡意伫立于宿舍门口的白玉兰树下,虔诚眼神堪比初恋。后来那棵玉兰果真最早开花,没过几日,褐斑却开始侵吞花瓣的雪肌,相反另几棵我未行过注目礼的紫红玉兰,初见时略无绰约风姿,却在另一端绽立枝头坚守到了初夏。

  那时候看琼瑶的《窗外》,恰好江雁容也是十几岁的年纪,书里女主人公心情完全懂了。总觉得她返校见到苍老潦倒的康南的心情,与我站在花树下看着粹白接连减少的感受有几分相似孤寂惆怅无能为力,还有不能言说的疼痛。唯一不一样的是,青春的花只开一次。也效仿过雁容花瓣题诗的做法,只不过她用茶花,我用的仍是白玉兰,写好了不知道送给谁,压在抽屉底层,让心事和花瓣一同化成焦黑。那样真切地看着美好一点点消逝,生发的惊悸不可磨灭,导致以后都不敢再收藏白色的花。可是如果让我再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或许我依然情不自禁地拾掇那些纯白。

  不料朋友说:“你之前说的话,我只赞同一句,‘这花太像人生。至于其他的,你说的可能有理,但我绝对理由驳倒你。”

  我朝她笑:“洗耳恭听。”

  “第一点是自然规律,花的开谢如人的生老病死。但你是否想过,萎谢是为了迎接下一轮新生,不也有它的价值?美好容易萎谢,这当然不假,樱花算得花中极美的一种,但你有没有想过,它的美和稍纵即逝密切相关呢?我们知道身边的亲人、朋友连同自己都将离去,才不会有恃无恐,而是时时惦念把握。至于最后一点,我更要劝你不必那么想了。采花的本意毕竟不是让它快些逝去,而是为了更好地欣赏。难道一个人珍惜光阴同时,就必然减损自己的寿命吗?世上当然没有永恒,‘在有限里争取无限的精神永远值得追寻。所以,我不敢咬定人生是场喜剧,但我能负责任地说它起码不是场悲剧。”

  或许生命便是整个春天。各人在“绿柳才黄半未匀”的阶段皆怀揣纯白,随着岁月流逝,许多期许次第泛黄,叹息一声吹落北风中了。可惜少有人知道,玉兰的花瓣皱缩成泥土色的條状时,只要保持花的完整,凑近中央的花瓣仍能闻到沁人心脾幽香。那晚,我和朋友点了一壶玫瑰香片,喝得意犹未尽

  她赠我的两朵花早已风干了,作为书签夹在最常用的词典里,每次翻阅,我都觉暗香渗透全身清奇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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