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判决》是一本由(法) 莫里斯·布朗肖著作,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25.00,页数:128,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布朗肖最为世人所知的名声大概便是高深莫测,晦涩难懂。《死刑判决》这样能分辨出主线情节和人物,甚至还有大略的时代背景的作品,在布朗肖的诸多著作中实在罕见。但即使如此,整个叙事中也存在很多的断裂、空白和模糊之处。作品以第一人称回忆录的形式写成,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追忆“我”与一位关系亲密的女性(应该是情人,作品中并未明言)J的最后时光。J身患重病,医生数次断言她命悬一线,但J强烈的求生欲使其一次次打破了这些“死刑判决”。这期间“我”为J制作了一个手模,手相师看过后判断J不会死。可惜最后J终于没能熬过一次病发,“脉搏像沙子一般散开了”,但当“我”匆匆赶回到J的病榻前,J竟然又奇迹般地复活,状若常人。第二天夜里,J被中断的死亡再次降临,“我”按照J的意愿为她注射了过量的吗啡和安定剂。第一部分叙事停止,因“我的书写没法再继续下去”。
第二部分的叙事复杂很多,共出现了三个女性人物:邻居柯莱特(C),多年前的旧识西蒙尼(S)和夜闯“我”房间的娜塔莉(N)。对三个人的叙述交缠散乱,跳跃性、断裂性极强,时间秩序几乎被完全打乱,整体呈现出回环往复又互不相关的态势。而将这些碎片联结起来的,便是几次“夜闯”:“我”在深夜误走入柯莱特的房间;“我”不明原因地闯入西蒙尼的房间;和最后娜塔莉闯入“我”的房间。
《死刑判决》中令我特别着迷之处,便在于其中各种各样的矛盾——爱与死,放弃与执着,书写与真相,冷峻的哲学和炽烈的诗,断裂空白的情节与回环往复的意象......这一切使其显示出一种陌异而奇诡的吸引力,如冰冻的火焰,如茫茫黑夜中的一颗星辰。
《死刑判决》中的世界是不属于白昼的。白昼中的黑暗与黑夜中的黑暗不同,后者更混沌,也更原始。在这样的黑暗中一切主体都无名,一切存在都被湮没、吞噬,一切外形、轮廓乃至边界都模糊。在这样的黑暗中,人体验的不是隐藏和庇护,而是完全袒露在这巨大黑暗前的恐惧和无力感。在这黑暗中只有无限的黑暗,无限的沉默,一切都未知,一切都不能确定,一切都既无源起也无法终结。就如同书中所言:
这房里的一切都浸没在最深邃的黑暗中,不过我对这房间非常熟悉,我对它了然于胸,我把它放在身体里,我给它生命,一个不是生命的生命,却比生命更强大,世上没有力量可以征服它。这房间没有呼吸,里面既没有阴影也没有记忆,没有梦也没有深度。
后又说:
最黑暗的空间在我眼前蔓延开来。我不在这黑暗之中,而在它边缘。我承认这黑暗非常可怕,可怕是因为黑暗中有某种蔑视人类的东西,人类只有在失去自我时才能承受它。
这两段话可谓是精妙绝伦,这本书中的种种谜团,最后都可以归结到这几十个字中去。比如书里反复出现“夜闯”。“我”与J的最初相识,就是源于J一次夜闯(她在房间里看见我的幻影,以为我死了),之后J“手脚摊开倒在我床上,几乎立刻睡去”。之后作者说:“她在午夜走向一个陌生人,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他,她的动机是高尚的,举止真实合理”。起初这里我读不明白,生出莫名其妙之感,直到读到以上这两段关于黑暗的描述。“夜闯”这个举动,本身就如同将自己完全交付给未知的黑夜,如同向深渊的致命一跃。而这便是一个无法控制的坠落的过程,是一个放弃主体地位的过程。在《死刑判决》中,夜闯是爱情诞生的前奏——理想的爱情不应是交易关系,而应完全无条件,完全不可控。J去世后,后面又出现多次夜闯,即是“我”试图寻回爱人的象征。但不论是邻居柯莱特还是旧识西蒙尼,都没有J身上那种完全属于黑夜的高尚动机。她们身上的理性、规矩和秩序,注定她们仍囚于白昼世界。直到“我”遇到娜塔莉,她的夜闯与J的在本质上相同——纵身跃入无限的黑暗中,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托付给混沌。
在这样的黑暗中,一切都不能确定,不能终结,甚至连死亡也不能终结。在第一部分中,J曾问护士:“你见过死亡吗”,护士说:“我见过死人”,J摇摇头说:“不,我说的是死亡”;后来她又反复跟护士说:“好好看看死亡吧”。J曾要求医生帮助她安乐死,“如果你不杀了我,你就是个杀人犯”。死亡不可终结,只有几近荒谬的苦痛和永不停歇的挣扎,于是只能用死亡本身来终结死亡。而用死亡来终结死亡,又不可避免地跌入循环的悖论,也即是死亡的不可能性。
同样还有爱情的不可能性——尽管J和娜塔莉完成了动机全然是黑夜式的夜闯,但完全放弃自我的爱情仍然不可能达到。就如同反比例函数,只能无限趋近于坐标轴,而永远不能达到。而对待这不可终结的死亡和不可能的爱情的方式,便是永无止境的书写。
如果这世上真有人可以称为隐士,那大概便是布朗肖。终其一生,布朗肖拒绝接受采访,拒绝谈论自己的作品,拒绝进入公众视线。他试图将自己从作品中抹除——读者只有在对写作背景和作者一无所知时,才能最接近作品本身。如布朗肖所言,是文学作品创造了作者,而非作者创造了文学。世人皆坚信语言的力量,坚信文字可以还原真相,他却看到了语言的诡诈和无力,看到语言之外的不可言说者——不可言说者自言其身。如《死刑判决》开头所言,叙述者意识到书写永远不可能完全还原真相,永远不可终结一切。
布朗肖是拒绝白昼世界的人——拒绝介入,拒绝被看见,拒绝语言力量的人,而这样的人在疯狂的白昼中注定没有位置。他是孤独的隐者,是终生潜藏在黑夜中的暗星,而文学的意义便是守护这片黑暗和混沌。福柯、德里达、德勒兹、拉库-拉巴特,这些声名赫赫的法国第二代乃至第三代思想家,皆深受布朗肖的影响,罗兰·巴特所提出的“写作的零度”也显然与布朗肖的文学主张一脉相承。而这一切的源头却是一颗黑暗的星辰,一团冰冻的火焰,是晦暗的布朗肖,无名的布朗肖,拒绝白昼世界的布朗肖。
在《死刑判决》中,死亡不可终结,完全无条件的爱情无法达到,连彻底服从真相的书写也不能存在。在这一切无止境的永恒轮回中,作者却说:我愿承担起这不幸,并为此感到无边的快乐”。为何?因为这世上不可终结的不止有死亡,在死亡之外,还有永恒的书写和爱情。
《死刑判决》读后感(二):隐匿的国度
布朗肖所写是一个隐匿的世界,一切人事皆遁于无形。若一个人死亡,墓碑上将没有他的名字,而他所有的前尘往事也如同茫茫宇宙中的暗物质般晦暗无名。他的一生只是隐于混沌的一个苍凉的手势。
他写死亡,一种无法平息的、暴烈的、反叛性的确信,一场几近于卡夫卡式的判决。对于J来说,'垂死的几分钟多于一生,多于生命的永恒,她的一生就遗失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弥留之际的她几乎溺于疾病的甜美中,获得了超越死亡的永恒。因而J的死而复生是诡谲而又逻辑自洽的。布朗肖所指向的无尽的死亡,以及无限的灾异书写在生死相接的畛域成为了可能。想到伯格曼的<呼喊与细语>,同样暗涌的冷感,同样的死而复生。人于弥留之际回顾一生,唯有记忆得以弥合生与死的边界。死亡远非终结或抵达,真正的死亡是回忆的终止与消弭。
#x27;每当坟墓向我敞开双臂,一个强大的念头都会在我心中升起,把我带回到生命这一边,是什么使这一切成为可能?是我的死亡发出的冷笑。我即将前往之地,既无劳作,也无智慧、欲望与争斗;我将进入之所,无人进入。这就是最后一搏的意义。'
而建立于生存之上的'此界',同样只是空无的表象。人的相遇是不言而喻的同谋,孤独是沉默的无尽回响,消失的人是生命中鲜活的裂隙,在场的人永远无法走进你的眼睛。布朗肖的悖论只能在黑暗中得到和解。个体的生灭,在场与不在场,人际间的聚散,终将隐于黑暗。因为他的黑暗有某种蔑视人类的东西,只有失去自我时才能承受它。自我消失是必需的,'谁要执意前行就会变成黑暗本身'。
生存与死亡指归于无限,指归于不可能,隐于无限开放的未来之中。消退的主体,不断延异的所指,模糊的生存图景,构成了布朗肖笔下隐匿的国度。当一切消隐之后,或许爱、信仰和希望会随之升起,那些缺席的、空白的地方充溢的不再是黑暗。
#x27;我们遭受的或许是无边的不幸,但若果真如此,我愿承担这不幸,并为此感到无边的快乐。我会永无休止地说,来,而它永远都在那里。'
《死刑判决》读后感(三):15.4.4
晦涩难懂。
1、某些煞有介事的细节是相当有意义的,可以看出其价值和作者的功力
2、心理想法(而非感情)的部分少有看懂,难以抓住其中逻辑。(读过黑塞我才意识到心理想法的逻辑居然可以这样精深)
3、叙述的形式及其混乱复杂,这极好地增加了晦涩。以叙述者说自己想把一些事情写下来但十分困难(还找理由。。。)开始了讲述(序言中提到的讲述的动机),是在事后已经反省回味过的角度反刍而出。全书第一人称视角本已受限,并且在第一视角中叙述者想法立场还不断随着时间改变,摇摆与表面和内在、当时和事后。比如书中往往直接插入这样的句子“后来我才明白,那天晚上我的心情其实。。。”
4、情节(如果有情节的话)给人一种感觉。是有感觉的而非无感觉,无论什么感觉,甚至很多时候作者应该是故意不戳破具体是什么感觉。而我自从读过爱伦坡之后也赞同有故事且故事能给人以某种气氛,小说的意义已经达成了。(给它取名叫“气氛主义”好了,我甚至一度觉得小说只要让人在读的时候有所感觉即可,以后的影响不是小说所追求的目的,最多算是潜移默化的余韵)所以我常常怀疑给人以感觉的剧情能够给人以感觉不是因为剧情本身的因素,而是作家的渲染。比如很多故事给我以深刻感觉,而当我读完后回想或给别人复述的时候却失去了那种感觉,就连作为复述者的我自己也自觉失色不少。这种情况主要在于二十世纪开始关怀主观心理后的作品中,而在之前的作品中作家往往是在剧情本身下工夫,努力找到、想出有趣的故事才能成书。这是种改变是很明显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司汤达的《红与黑》虽然都充斥着大量庞杂的心理想法,但还都是以当时著名的刑事案件为原型,而过个几十年伍尔夫已经可以从墙上的一个点扯出一个作品了。
《死刑判决》读后感(四):Rendez-vous
我在灯光昏暗的街道看见你,你站在一棵梧桐树旁,身上有着一股淡香,说不出那是树还是夜的香味,天色已晚,你平静地微笑着,路是湿的,粘着深黑褐色浅棕的树叶,它们发着光,我们讨论画中的酱紫天空和粉色竹子,一枝深紫的菩提深伸展在金黄的天空,你说昨夜它的新芽的梦是粉红与浅紫的,我们不提命运的无常,也不提死亡的激情,或是任何的爱情,行至桥上,那座你曾整夜等待的桥,依稀有女人的影子,它们反复被风吹散,月光,烟火,灯影,云影,水影,都像是你的脸,模糊不清,又那么清晰,不曾说什么,却又说了全部,真心真意地,快乐又悲伤地,雨开始下了,夜晚打开它的裂口,诉说渐起,像一个受伤的人抱着自己的心,在那古老的山洞,喃喃不绝,伞下是我们两人,当我放开伞柄,你就握着它向天空飘去,远远地,像黑色诱惑的蒲公英又像乌鸦嘴里的一块石子。你曾在这里,你又离开了,可你再没有离开,当我一个人在这里,其实我并没有在这里,我是与你一起。
(是的,一夜,我将推开通往你房间的门,
《死刑判决》读后感(五):拉波特:白夜
[法]罗杰·拉波特
lightwhite 译
——莫里斯·布朗肖,《有关耐心的话语》(Discours sur la
atience)
请允许我唤起一段回忆,这段回忆是如此地遥远,以至于我无法确定它的时间和地点:我记得一部电影里的一个场景,但我不记得有关这部电影的任何东西,就连名字也不记得,它无疑是我至少三十五年前看的。那个谁也不知道的场景是这样的——这或许会允许一位读者认出片子来(它的情节在我看来似乎被设定于十九世纪末)——有一个宽敞的房间,左边是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无疑病入膏肓的女人。有人在(右边)敲门吗?我不记得,但死神进来了。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披着外套,把帽子放在了一张小桌上,但那是死神:他转向病弱的女人并用简单、坚定而温柔的语气说:“时候到了。我过来找你。”我的回忆在这里停住。我们不要说死神被“人格化”了,我们要更确切地说它,但请注意,电影制作者没有试着无疑徒劳地激发恐惧,用一种险恶的形象来再现死神,而是通过死神所表现出的清醒,至少在我身上,成功地激起了一种难以磨灭的“不安之陌异”(inquiétant étrangeté)的感受。“陌异”这个表述是我们对弗洛伊德的Unheimlichkeit一词的翻译,它指定了那样的感受,即一个人无法断定他所察觉的东西是死了还是活着;既死了又活着,一个活死人。
伊壁鸠鲁说:“当我们活着的时候,死亡还没有来临;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了。”死亡(mort),更确切地说,虚无,无法让我们恐惧,但死神(Mort)真地是一种消灭吗?如果死神根本没有通过揭示生命的继续来让我们安心,而是在我们身上唤醒了一种陌异的感受,那么,就它缺乏虚无而言,死神难道不是没有任何的安全可言吗?在生命与虚无这两个对立项之间,还有第三项:死神,请注意: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着迷、更令人恐惧的?布朗肖的全部作品,尤其是《死刑判决》(L'Arrêt de mort),就激发了这样的着迷和恐惧。对海德格尔来说,死亡是最高的可能性,也就是每个“此在”(Dasein)的在世存在最终变得不可能了的那种可能性,但另一方面,对布朗肖而言,死(mourir)只是失去了死亡而已:“只要我活着,我就是必死者,然而,当我死去,停止作为一个人,这也同时停止会死,我不再具备一个死去的资格,故而死亡的张扬使我恐惧,因为我已明白何谓死亡:再无死亡,而是死去的不可能性。”(《从卡夫卡到卡夫卡》,第103页。)
死的不可能性,这种“陌异的恐惧”贯穿了布朗肖的作品:托马,福音书中拉撒路的倒错和颠覆,从坟墓里升起并“出现在他墓穴的窄门时,他是何等异骇啊;那不是复活,而是死了,并且确信着自己同时从死亡和生存中被脱拔出来”。(布朗肖,《黑暗托马》,第44页。)这个把生命与虚无分开的不可能的间隙,让死亡也变得不可能:这就是每个“有死者”命中注定的的陷阱,“这个令几乎已征服死亡者亦不免落入的陷阱。”(《黑暗托马》,第106页。)
在一个没有出路的悲伤的空间里游荡:这,请相信布朗肖,乃是我们的命运,但某种最终的反转不是仍然可能吗?是的,请相信《死刑判决》的某些段落,但在阅读它们之前,为了首先不曲解它们,有必要重新说明,其中的一些插曲——不管它们看似怎样——令人不安到了何种的程度。J,《死刑判决》第一部分的女主角,在叙述者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刚刚死去,这是叙述者如何继续他的叙述的:“我俯身靠近她,大声呼喊她的名字,立刻——我敢说不到一秒,一股气流、一声叹息就从她紧闭的双唇吐出来……”(布朗肖,《死刑判决》,第26页。)那么,叙述者是一个基督的形象吗?这个问题必须被问及,但如果托马是拉撒路的极为晦暗的弟兄,那么,《死刑判决》的叙述者也是基督的形象了,但这个形象是完全颠覆了的:复活根本没有产生一种神圣的幸福,在所引的文本之后六行可以读到这样的话:“她的双眼在一两秒钟后突然睁开,眼中闪现出某种无以言表的可怖之光,那是活人所能承受的最可怕的眼神。”(《死刑判决》,第26页。)
让我们重复叙述者之前说过的话:“我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不是死亡,而是更为严重的事情。”(《死刑判决》,第11页。)死是为了发现死的希望从此被禁止了:这就是地狱,寒冷的地狱,但如果一个人有勇气面对它,又会发生什么?让我们再次援引《死刑判决》:“相信如果在那一刻我感到战栗和恐惧,那么这一切就都会消失,但我心中充满柔情,如此强烈……我把她搂在怀里,她的手臂紧抱着我,那一刻她不仅完全恢复了生命力,而且非常自然、快乐,几近痊愈。”(《死刑判决》,第26页。)我们不要误解这个“痊愈”的意思,因为两页后我们会读到这句:“我后来让路易斯征求他们的同意,给她姐姐涂香油。”(《死刑判决》,第28页。)《死刑判决》的最重要的场景:叙述者和娜塔莉之间的相遇——虽然是在“无处”——包含了一段和我们刚刚所讲的东西类似的插曲,尽管它是更加明显的,因为这个“无以言表的可怖之光”在一个出现了两次的句子里得到了命名:“我立刻清晰地看到,在三四步远的地方,她的眼睛闪着死寂而空洞的光芒。”(《死刑判决》,第84页。)然而,我们必须继续阅读,进一步踏入陷阱,保持寒冷,因为前方有一个反转:“那一点寒冷……它很残忍,好像某种啃噬、捕捉、诱惑你的东西,当然它的确擒获了你,但这也是它的秘密所在,极富同情心的人在献身于那一寒冷后,会在其中找到一个真实生命所具有的善意、温柔还有自由。”(《死刑判决》,第86页。)不是像哈姆雷特那样沉思一个空洞的头骨,我们或许应该注视(上卢瓦尔省)沃迪厄的圣安德烈教堂那令人惊奇的十四世纪壁画,在那上面,死神,或许是黑死病,被再现为一个披着黑纱的女人,把她的箭投向了活人。那么,死神也是这个女子吗:年轻,美丽,高贵,慷慨,并且不可思议地楚楚动人?
那么,陷阱只是一个有待克服的考验吗:一旦超越了它,我们就会发现“真实生命所具有的温柔还有自由”?[……]在书开头,一个人可以从一张都灵裹尸布的照片上认出两张面孔的双重曝光,一张是基督的,另一张是圣维罗妮卡的:“在基督像后面,我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一个女性面容的轮廓,极美丽,而且因为脸上古怪的冷傲表情而显得尤其动人。”(《死刑判决》,第13页。)维罗妮卡已经战胜了死神吗,或者,死神已经抓住了维罗妮卡,并征服了所有的生命?无疑,这是至高的模糊性,是任何读者都无法解决的不可决定的东西,哪怕他没有掉进《死刑判决》的陷阱,哪怕他的身体,不是那么地病弱,可以诈死,也就是,经历那不是考验的死神之考验。
“要注意,我并不排除你或将显现为一个陷阱的这种念头”,(布朗肖,《最后之人》,第102页。)《最后之人》(Le Dernier Homme)的叙述者如是宣称,表达了他所面对的念头。而在《死刑判决》的结尾,叙述者就是对念头(这个词被印成斜体,在布朗肖那里实为十分罕见的做法)说话,仿佛那个念头活着一样,仿佛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对爱敏感的人:“我把自己的所有力量都给了它,它也把它的所有力量给了我。最终这异常强大的力量,这不可能被任何事物摧毁的力量,将使我们遭受或许是无边的不幸,但若果真如此,我愿承担起这不幸,并为此感到无边的快乐。我会永无休止地对那个念头说,‘来’,而它永远都在那里。”(《死刑判决》,第99页。)无以度量的厄运,漫无止境的游荡,无边无际的虚弱,恐怖却不致死的受难,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如果我们必须像托马一样说道:“我思,故我不在。”(《黑暗托马》,第125页。)这个托马是布朗肖后来的所有主角的模型,他们死了却没有坟墓,更确切地说,他们死了却已经遗弃了他们的坟墓,他们徒然地等待安葬,被遗忘于光的墓穴。让思想和死亡,书写的无限运动和死的不可能性之间有一个纽带吧,这个肯定,更确切地说,这个不在肯定中得以弥补的问题,贯穿了布朗肖的全部作品,所以,一个人必须牢记《黑暗托马》《死刑判决》《最后之人》,如果他想读懂布朗肖最近作品里的这两句互补的矛盾的话:“灾异就是思想”,“思考,抹掉一个人自己:温柔的灾异。”(Blanchot, “Discours sur la patience”, La Nouveau Commerce, no. 30-31, 1975, 21, 44.)
(蒙彼利埃,1975年10月8日)
《死刑判决》读后感(六):“死亡”将成属于你我最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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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肖的这本小说,有种禅悟思辨的意味在里面。
从图书馆偃仰满架(出自《项脊轩志》)的书籍洪荒中,按照索书号找到常去的书架,单薄的《死刑判决》像多次擦肩而过却从未对视的路人,终于闯进彼此视线范围。
“布朗肖是出了名地晦涩难懂,然而这部可以被笼统地贴上后现代主义标签的作品,却很可能是布朗肖十余部小说与叙事作品中最容易进入的一部。”
在译者这句话激励下接受挑战。99页书,当天在图书综合阅览室看完的前半部分,途中逢工作早八晚八的原因而暂时搁浅,接着继续读关联性不强的后半部分。读的过程中很容易出神,潜水般急需冲出水面大口换气,来自文字的拒斥感前所未有,体验溺水般压抑混沌,想要付诸言语又张口结舌。
最为知名的当属布朗肖所提出的问题:“文学何以可能”?提出问题时虽然只字未提“集中营”,后经证实或者被文学评论界强加因果为发自屠杀而感,对文学提出彻底质问。佛山小悦悦事件之于我,相通却层次完全不同,倘若文学对风俗易化毫无涤荡作用,以文字为生的人颜面何存?文化产业商人越来越多,而像佛山小悦悦类似的血案“江歌”案、“湖南弑师案”层出不穷,我们卸下担当和使命时,变得和凶手毫无区别,毋宁说人对人只剩下利害盘算,其冷漠和轻蔑已经演变成凶器。
第一部分大致情节:
1938年,“我”经历了一件奇异之事。之后1940年7月间或8月的最后一周,曾尝试过将其写成故事,但又全部销毁。又经过九年,也许是1947年或者1949年10月8日,作者没有给出明确参照年表,“我”终于下定决心将奇异之事付诸笔端。
十年前1928年,J患不治之症,被医生宣判毫无医治希望,将不久与世——死刑判决。“我”给J制作手模,手相师说J不会死。1938年,强烈的求生欲使得J挺了十年之后,终于还是被疾病打垮。在J脉搏停止之后,“我”匆匆赶到,将其从死亡中唤醒复活——中断死亡。第二天夜里,吗啡的药效消失,死亡再次降临,进入垂死期。第三天早晨,在J要求下,“我”用过量吗啡终止J生命。至此写作中断。
“死亡”私属于我们,正如生,只能独自面对承受,而他人又无可奈何地旁观,他人多大程度上干涉拯救,我们的死多大程度上掌控在自己手里。《死刑判决》又仿佛在将我们漫长的死亡过程娓娓道来,和第一部分那个被医生宣判毫无医治希望不久于世的亲密女性J并无区别。
透过“我”,不断接近死亡驱逐死亡,又在死亡和死者之间达成三方共识,将吗啡注射进将死之人的血脉中,完成死刑。“我”执行了这场漫长反复的死亡处决,但又绝非站在死亡一边。“我”内心的郁结,不断在读者读取文字同时,不动声色地将情绪和虚弱无力传导给了读者。过程之中,将文学的可能激活。
第二部分充满了情节碎片:
中断一周后,“我”继续书写。时间交代仍旧不明——1947年或者1949年。对人物也同样,起初并没有具体指称,而是用了更多抽象的定义——邂逅地铁想要进入婚姻生活的女人西蒙妮——已经结婚或正要结婚,让“我”想起不断被好奇心驱使常识进入“我”房间的邻居C(柯莱特)。之后出现第三个女人N(娜塔莉),同居后,N从“我”的钱包里发现雕塑师的名片,并偷偷背着“我”制作了头和手的模型。这部分看似完全和J没有关联,但却因为手模串联起来。
这部分将“进入”房间的可能,推演升级为“爱”的可能,但到最终沉重滑向“死亡”的可能。每当死亡主题渗透,伴随第一部着重渲染强化的死亡信物:手模。
如果说第一部J姐妹中妹妹成了J的传话筒,并与死亡,构成四方关联。那么第二部分,娜塔莉与女儿小克里斯蒂娜,并与嫉妒、死亡,构成五方关联。
在和娜塔莉产生羁绊过程中,死亡沦为N胁迫我必须对爱交付一切的工具。
何以看出呢?“见到她(克里斯蒂娜)我很高兴,娜塔莉却大为光火,结果她竟然用戒指在小姑娘的嘴唇上留下一道小伤口。这个举动非同寻常……”,作者可能写的比较抽象而且凝练皱缩为略带惊奇的副词“竟然”上,而后用了“非同寻常”。
“娜塔莉的变现完全不同……遗忘只说明我还能遗忘更多。”
发生在N身上的事情有三件被作者追忆下来。第一件则是非同寻常的打女儿事件;第二件则是反对教女儿钢琴;补充说明N曾嫉妒过家教和哥哥之间的恋情,并留有阴影。第三件则是眼睛手术后,在剧场撞到她和陌生年轻男子相伴而过。三件看上去接近总括与N恋情的事情,裹挟着对自由和排外之爱的沉默诉说。
从我钱包里发现雕塑师名片时,意识到我将不久于世。有种背叛,以死为代价。N提前预知我可能存在的背叛,而主动给自己做了手模。这让我大惊失色——死亡将再次剥夺我所爱之人。
死亡从未远离。继J的死刑判决之后,我也因治疗肺病而被医生用药不当,扰乱了血液系统。成为N的恐惧,综合整部书,恐惧他者之死,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J,N,我还有未透露名字的同居者,为彼此的死去的念头所困扰惊恐。
至于书中N是否真实存在,模棱两可,也许是我将C和西蒙尼的混合虚构人物,她像念头一样自由。“听她身体里什么东西大笑,那东西,意味着轻浮的虚荣;我尤其想让她永远保留娜塔莉这个名字,哪怕以她被咬过的指甲和划破的前额为代价。”
最后。“我一直没有受控于某个比我强大的念头,变成它的不幸的传声筒,变成它的玩物或者受害者……”仿佛像是某种反讽。对死亡的隐忧,对死亡的戏谑,对死亡的凝视,都能成为一个萦绕不去的念头。
在主体的思想世界消亡之前,仅存的最后真相只是死亡,没有其他绝对的真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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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判决》读后感(七):-记。
故事其实没那么复杂却读的很累 线索人物和自述交织 作者提供给我们充分的情节和散落的情绪 让我们把破碎又模糊的故事拼凑起来。
以前看文学作品会觉得借用第三视角人物“我”是为了更加客观和掌握全局 可惜在布朗肖这里并不适用 断裂破碎的片段和我纯粹的抒情让人缓不会神。
看很多书评说这部关于死和爱 大家似乎看的透彻 我读不懂这么哥特式的爱情 黑白颠倒和被框在每个房间里的情感挣扎。
更愿意理解成关于“自我”的不断认知反省 走向自我真实和坦诚的过程。关于隔着玻璃光彩照人却触不可及的爱情 忙碌于无味的人际关系调和关系 认知自己的孤独却又自我安慰装模作样的借口 等等。
关于一些自我认知和自我挣扎的句子真的很喜欢。无论爱情里还是生活里 母语抑制着情感的抒发 而通过非母语的情感再生和破碎的句子组成 畸形的情感被毫不羞耻的表达。
我们不知道N最后的命运 但“我”从无处隐藏的黑暗中 不再为任何念头寻找借口了。
《死刑判决》读后感(八):一往无前
布朗肖的第一部récit(叙事)作品
小说是对事件的叙述;récit就是事件本身,是对自身的叙述。
“纯小说”梦想
无名性(anonymat):文学作品独立于写作者
“写作者丧失了说'我'的权力。”
将语言与一切会把它变成一种权力的东西分离开
L'arrêt de mort:arrêt一词既有判决,也有中止、停顿之意。
1.真相不可能完全再现,书写是不可能的
2.爱情的激情使“我”失去主体地位时的脆弱和赤裸,以及因此而获得的在面对他者时的自由与本真
3.一种“永远已经逝去而且永远仍在到来”的时间
孩子就是这样:他们凭借孤注一掷的毅力,暗自向世界发号施令,有时世界会顺从他们。
第一部分爱与死亡:
我的到来使死亡中断;
以死亡终结死亡。
一个念头并不真的是个人,即使它像人一样行动、生活。念头要求忠诚,很难耍诡计。念头本身有时虽然虚假,但假象背后我还是能辨认出某种无法被我蒙蔽的事实。
严重的不幸近在咫尺,像所有真实的不幸一样悄无声息,无可救药,默默无闻,什么都无法让它现身。我感觉,自己好像行进在一条荒僻大路上的旅人;那条路召唤他,他应声而来,但路想要弄清楚来人是不是那个应来之人,于是回头辨认,结果他们俩撞到一处,跌进深谷。不幸就是那条回头打量行人的路;这不幸越深痛,它就越不为人所知,无声无息。
玻璃板
她在我面前,带着一种特别的自由,好像人的一个念头那般自由;她存在于这世界,然而我能与她在这世界上再次邂逅,只是因为她是我的一个念头;在她与我的念头之间,建立的是何等的默契,何等可怕的同谋。
美且动人:的确,我在使用她的母语—另一种语言—时变得不负责了,这语言如此陌生。我结巴着生造出种种表达虽然其含义究竟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可它们却从我这里榨出了我原本永远说不出,永远想不到,永远不会闭口不谈的东西:它劝说我倾听这些东西,并在我表达这一切时给我微醉的感觉,这感觉意识不到自己的界限,胆大妄为过了头。
可怕是因为黑暗中有某种蔑视人类的东西,人类只有在失去自我时才能承受它。但这一自我消失却是必需的,谁要抵抗都会沦陷,谁要执意前行都会变成这黑暗本身—这冰冷、傲慢和死去的东西,无限就寓居其中。
沉默,孤独,冰冷的躯体,自剖后的破碎
用我的爱定义她
当爱变成念头,变成潜意识,爱是一种能让人失语的力量。
爱能阻却死亡。
生命是一条回环往复的莫比乌斯环,一往无前。
我愿承担起这不幸,并为此感到无边的快乐。
我会永无休止地对那个念头说,“来”,而它永远都在那里。
《死刑判决》读后感(九):我会永无休止地对那个念头说——来
《死刑判决》是布朗肖最“通俗易懂”的作品,文本的前半部分尤其如是,但是后半部分我们还是看到了后来我们所熟悉的那个布朗肖。
布朗肖是“作者隐退”的先导,并已几乎将自我的消隐(实际的,作品中的)发挥到了极致。开始于对“作者在完成一部作品时是否能够真的成为一个作者”问题的思虑,从而导致“我”从作品中的消隐,这里到前提是,“我”不是单一的,它需要从关系中得出,而文学或者说作品也并非与现实决然两隔,甚至的,现实与作品是同一和不可分的(人在这种同一中,作为物质的“我”的背后不存在另一个作为精神的“我”),它是一元的,要么同时等同于实在,要么同为虚构,把现实视为一种虚构,或是把作品视为一种现实,而非现实是现实,作品是作品。
“我”的消隐背后的问题是在“我思故我在”与无人称的“思故在”两者之间进行实证,是对主语是否(能够)存在的思量,是根植于二十世纪人对自我的厌恶与摒弃,人不再试图占据上帝死后的巨大空间,人不仅不再现身与作品中,也不再试图化身为语词,过去几个世纪内基于人类自信并且一直上升的叙述者开始陨落,即,我不再显现,而逐渐融于黑暗,进入最初的混沌之界,进入“一切都消失之后”出现的“一切都消失了”,进入白(布朗肖更喜欢以黑夜作喻)。
而在主体消隐之后,爱升起了吗?爱可能了吗?恐怕也没有。对于布朗肖而言,似乎没有什么(能)是实际之物,暗示之一是文本中重复的手模制作,无论是真实的手还是作为虚幻复制品出现的手都是如此。当然最首要的是布朗肖极不信任的语言,布朗肖在文本开始即声称,他无法付诸笔端,他忧虑于“文字面对真相抽身而退”,描述世界/真相(甚至是作为构建和外显自我的材料的)文字是“这样苍白无力、诡诈多变”。
对于布朗肖而言,他更需要用另一种语言,用他所不熟悉的对方的母语,他才能拥有爱的能力,尽管也是无力的,但毕竟是对爱的表述,所以尽管“在使用她的母语——另一种语言——时变得不负责任了,这语言如此陌生”,他用陌生的语言说着他自己都不明了含义的话,但它们却“榨出了我原本没有说不出,永远想不到,永远不会闭口不谈的东西”,他用它向她求了(两次)婚。尽管这看上去是一种欺骗,但至少它不是稍纵即逝的。
布朗肖最后说:
“……它是我身体里一个永远充满感激的声音,一个嫉妒的声音…………我们遭受的或许是无边的不幸……我愿意承担起这不幸,并为此感到无边的快乐。我会永无休止地对那个念头说,‘来’,而它永远都在那里。”
《死刑判决》读后感(十):死刑判决还是死亡中断
死于人类来说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接近死亡,从最初的认为死亡很遥远的无所忌惮,到最终死亡日益并且必然降临时的恐惧。但是我们真正能够感受到死亡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身边人的死亡。这让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死亡给我们带来的悲伤,恐惧。 死刑判决这本书中,死亡不在是结果,而是一个过程,循环往复,永无休止。我活着就能见证别人死亡。我死了,我无法见证我自己的死亡,但是别人却可以。死亡是生命之树结出的毒果。人们总是在追求的是永恒死亡的方面,那就是永恒的生。我们总是在乎也许不是生的意义,而是生这个状态,似乎生就代表着幸福,永恒的生那更是皇帝为了成为神而追求的特权,但是于他们来说生的意义是什么呢,故事前半段的女主人公,支撑她活下去是爱情,此时生的意义就是再见自己爱的人一面,爱情此时超越了中断了死亡,延续了她的生命,当她生的意义已经实现的实现,她希望的就是死。但是她为了给男主人留了一个手模,让这个代表生和爱情的死物,来延续他和她之间的爱情。 序中说了布朗肖在书中的爱情观,其中论述到,纯粹完美的爱情就像是一条渐近线,而现实的爱情正是一条抛物线,永远是无线的接近但是到不了。确实,因为现实本身就不是理想,有太多的限制因素,金钱,尊严,爱欲等等,这就是现实给爱情的取值域,在这个取值域下爱情是有最值的,而没有取到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