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与命运》是一本由[俄罗斯] 瓦西里·格罗斯曼著作,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118.00元,页数:952,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生活与命运》读后感(一):《生活与命运》
中国和苏联不同,苏联的集体化运动和政治清洗发生在二战前,中国的集体化运动和政治清洗发生在二战后。战争至少是可以给极权国家里身在战场上的人一些可以避免国家恐怖的思考间隙和看到自己生命意义的机会,卢比扬卡的审讯之所以总是成功的,因为它能让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没用的,你是一个废物。格罗斯曼的笔伸到了苏联社会的每一个场景:守卫在一座孤楼里每天抵御重炮火的一队苏联士兵最终被一锅端掉;被抓进纳粹集中营的索菲亚·奥西波芙娜在毒气室抱着小男孩达维徳一齐变成尸体;柳德米拉到达军医院时儿子托里亚已经去世;维克托在喀山做理论物理研究,回到莫斯科之后受到批判;叶尼娅在古比雪夫徘徊在前线将军诺维科夫和被捕老布尔什维克克雷莫夫之间;诺维科夫率领坦克军在斯大林格勒反击德军,政委格特马诺夫一面赞美诺维科夫沉着明智地将出击时间推迟八分钟,一面向司令部报告诺维科夫擅自推迟进攻时间;克雷莫夫在卢比扬卡监狱受到疲劳审讯,最后收到叶尼娅的包裹;阿尔巴丘克在劳改营里希望走近为首的刑事犯小圈子。在每一个场景中,都有细微的拷问:在纳粹集中营里妻子儿女被拉进毒气室时丈夫的一瞬间的活下来的可耻的窃喜,有了这一瞬间的窃喜还怎么活下去;叶尼娅解释说她不喜欢一种女人,这种女人从不说自己愿意,而说这是责任,其实她们根本就没有牺牲,她们就是愿意而已,而且她们也相信她们是在牺牲,她说她之所以讨厌这样的女人,是因为她觉得她自己就是;维克托为察觉到自己的虚伪而羞愧,是那种每一步都带上了的虚伪,就像一个人一睁眼就开始表演;柳德米拉察觉到给托里亚做手术的麦捷尔医生之所以要见她,是因为他觉得他有权从柳德米拉嘴里听到承认他已经尽力了这样的宽恕,军医院的人员对于死去士兵的母亲都怀着这样请求宽恕的神情;克雷莫夫知道在卢比扬卡监狱里德列林格的刚强只“是一种盲目的、非人的狂热用自己的化学热在燃烧空虚而冷漠的心”;阿巴尔丘克在劳改营里一面相信自己来自被捕前使用法庭权力时的精神力量,相信自己是坚定不移的人,一面要抵制自己的软弱和怯懦,以及心里悄悄生出的可怜愿望。我感觉出我对这样的细微拷问多么关注,我知道这很可能是因为我多么恶劣地习惯做道德裁断,但也有一部分,是我也在拷问我自己,拷问我自己的骨子里的虚伪。别以为对自己总有回旋的余地,不是的,就像维克托在被强大权力环抱之后的不可转圜的去做同谋一样,如果我给自己回旋,习惯自己的已经察觉的谄媚的本能、粉饰的本能、真诚虚伪的本能,总有一天,我会愧对深夜读书的自己。
无论怎样努力,阅读时我都是轻巧的。我有糟糕的语言习惯。譬如当我说“无论怎样努力”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这六个字是不是能真的这么轻巧地说出,它从我嘴里说出来,还不如一个屁给我感受到得多。我怎么能够在阅读《生活与命运》的时候,还和室友开一个玩笑?我真的有努力做严肃的阅读吗?我的话和确实的我多么不一致,我的话是可耻的随意。格罗斯曼将《生活与命运》视为一个生命,这个生命已经足够承接格罗斯曼的灵魂的依附。我多希望格罗斯曼能够有一个机会在临走的时候抱着这份书稿,可惜它已经被逮捕了。我在谷歌地图上看着现在叫伏尔加格勒的斯大林格勒,城区沿着伏尔加河在河西,伏尔加河在这里从北到东成L形。格罗斯曼借小说表达的思考中,我印象最深的是关于善的分裂的,善从最开始的为天地万物所具有,到最后分裂到一个个宗教、国家、民族、阶级中,否定一个圈子之外的善,要诛除他们,还要宣传自己圈子的善的公共性。语言是很有力量的,它可以轻易地偷梁换柱,可以轻易地混淆概念,让人难以招架,语言的力量不在于一定能让你相信那么一回事,而在于它让大多数人相信,让你身边的人都在说它那一套,而只留你还不信,在于即使你不相信,你说出的东西也带上它的印记了,这大概尤其令人泄气。然后,要让另外的语言,要让实际的样子,来带你背叛成长的话语环境。这就是《生活与命运》中人物自省和人物间对谈的魅力,在纳粹集中营里,布尔什维克与孟什维克辩论,德国军官找苏共党员聊天,在维克托家里,柳德米拉与叶尼娅争论。这些对话里,都有一种对对方的另一种解读,比如柳德米拉称叶尼娅抛弃诺维科夫跑来莫斯科给克雷莫夫送东西是个人主义,叶尼娅争辩说她就没有考虑自己,但其实叶尼娅后来还是感觉到柳德米拉说的可能是对的;集中营的德国军官找布尔什维克莫斯托夫斯科伊聊天,说德国和苏联是一样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德国要打苏联,如果德国战胜了,它需要孤独地去面对敌视它的整个世界。只关心确实的东西。莎士比亚的剧本里,出现了多少次对誓言的讽刺和唾弃。不要太在意言语,它没有样子,它也没有描述确实的样子。广泛的阅读带给一个人的好处,至少是一种语言审美,知道什么语言在努力精确,知道什么语言在暴力播送妄语。如果我要启程去日本,那我已经确定要流浪地球了!
在李政道图书馆冻僵了,现在回到寝室开起空调,轻松下来。想起去年寒假,一个人在寝室,浸泡在《存在与时间》里思考生死、意义,那是我仅有的感觉到自杀的诱惑的时期,不再有了,那是我生命的经典时刻。格列科夫一定会选择战死,他有了更绝对的自信,那是他生命的经典时刻。柳德米拉很不简单,她有天生的看到对方潜意志的能力,她知道维克托在虚伪着的时候,她知道叶尼娅在将意愿表达为牺牲的时候,她知道给儿子做手术的医生的希望受到安慰的愿望,而她被认为古怪和冷漠。封面上站在废墟中的格罗斯曼,眼神柔和,克制和自省是最为我珍视的。找工作的两个月来,阅读大减,与人交谈工资、前景渐多,觉得自己变得像块石头了,感受渐钝渐浅渐重复。找到工作后,我迫不及待投入到《生活与命运》,希望再次投入一个有重量的时空,希望能够再遇到像《卡拉马佐夫兄弟》和《存在与时间》带给我的新生感。我总是在一段时间内兜着圈子,然后遇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破自己一次,再兜圈子,然后遇到海德格尔,再突破自己一次,并且越来越不容易,我并非没有读过其他大家的作品,我是有梁文道先生所说的文学的重口味的,《生存与命运》能让我幸福地想象自己处在苏联,但是没有超出我的领会的范围,关于人所可能有的意志好像都已经成为我领会的常识区域了,可我明白,我终究只是在纸上理解,并不能在真实的生活中接受。例如,我在真实的生活中要比在阅读时苛刻得多。那《生存与命运》到底带给我什么不寻常,是托尔斯泰式的诚实和思考,是与这本书一样重量的格罗斯曼自己的生命和命运。虽然我只读过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我也能看出格罗斯曼的风格与托尔斯泰相似,没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密集的光芒,而是在长长的生活里将思考始终放在生活之上,在格罗斯曼和托尔斯泰那里,生活是很长的、松弛的、偶尔紧张的,但是他会始终给自己增加重量,试图做不间断的反复盘问的对大问题的思考。我希望自己能持续地负重,同时像小津安二郎导演和汪曾祺先生那样,愿意看重平凡的美。原节子小姐昨天去世了,她在小津安二郎导演去世后就息影,隐居到小津安二郎电影最常在的地点——镰仓,直至去世,五十余年。我挺为自己开心的,因为我总还能抱着开放的心态,去试着理解每一样人踏过的小径。
《生活与命运》读后感(二):今年读过的最好的一部作品
# 生存与命运
## 吐个槽
终于开始要写这本书的书评了,现在看来,下定决心来给自己读过的书籍进行评价也不是什么太困难和难以完成的工作,特别是自己在看到豆瓣书评上充斥着太多自以为是、抄袭粘贴的破烂文章之后,对一本自己读过的书认真地进行评论,其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顺便再对豆瓣书评吐个槽,因为今年也看了一些书,为了节省时间,在选择书籍前,我会看一看豆瓣,于是乎,我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新天地。那些所谓的“阅读者”到底是怎么看了这么多的书的?而那些书评又是怎么写出来的。很少有对于书籍内容的摘录和思考,很少有自己见闻感受和批注,相反的,都是对于作者的身世大谈特谈,因为这些身世可以轻松地在百度百科上找到。另一方面,就是对书的前言和简介进行大量的因素,甚至整篇书评就是照搬照抄某一本书的前言。有些句子,格式甚至是某些词,都是那么的熟悉。这帮消费主义下苟延残喘的王八流氓文人们!!!
## 说说这本书吧
瓦西里格罗斯曼的身世我实在不想再说了,你可以看看另外的几篇书评,都特么非常详细的记录到了,当然你要是看《生存与命运》的前言,也能得到相似度极高的文字。
显然,对于很多读者来说,这本书中一些很“经典”的情节,已经成为了流氓读者的非典型谈资了。最初知道这本书,其实也是一段偶遇。今年以来,抱着完成任务的态度,克服了对俄罗斯人冗长姓名的恐惧,读完了《日瓦戈医生》,受益匪浅,收获颇丰,特别是帕斯捷尔纳克那种细腻的笔法核对人类、人性与俄罗斯民族的那种深深地关怀,让我对阅读俄罗斯文学产生了一种期待与向往。这本书,是在豆瓣阅读上看到了试读本,看了前面的几部分,感觉到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期待与寻找的故事,于是,再一次说服自己无视那些长长的人民,开始阅读下去。
格罗斯曼能用一个家族和一群小人物的命运,反映出了二次世界大战前后俄罗斯的社会,这本书其实也是类似于一本百科全书,或者说是战争的百科全书。显然,作者战地记者的身份,为他写作本书积累了太多的素材和一手资料,他对于斯大林格勒每一条街道的熟悉,对于每一次战役和战斗的记录,都给了他日后太多发挥的空间。对于我们这些没接触过战争的人来说,战争是什么东西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复杂且严肃的问题,近些年我国的抗日剧更让战争到底是什么的讨论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国人民一向嘴上喊着热爱和平心中却真爱着核平。即使是那些受到好评与肯定的影视作品,也没有显示出战争可怕的一面。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你世世代代生活的老房子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瓦砾,战争就是你朝思暮想的亲人们一下子都成为了烧焦的尸体,战争就是红色和黄色称为你眼前的主色调。格罗斯曼也许是见识过了太多的战争了,或者说是知道了太多的不幸,所以他在写作的时候,笔尖会不自觉地流露出那种残酷,他写的如此之后,以至于你在这种残酷背后,还能感受到浓浓的人性和厚重。
当然,如果我们只是把《生存与命运》看成一部单纯描写战争的作品,那就太低估了这本小说的价值。这本书更为深远的意义在于给我们又揭开了斯大林时期苏联社会的景象。监视、告密、极权、无耻都被生动地刻画了出来,以至于纳粹分子会恬不知耻地叫嚷“我们是你们的一面镜子”对于满怀希望的革命者来说,这是最为残酷的一种刑罚。
除了这个极权社会的冷酷之外,小说还刻画出了在权力面前,个体生命的卑微与弱小。因为斯大林抽风想知道战果,前线部队就要在炮击还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全线出击,最高领导者的一个满意与微笑,竟然差一点就毁灭了一个团官兵的生命。而团长对于战士生命的责任所拒绝出击的八分钟,竟然在被证明无比正确之后还是被人记录与告密。这种对比,让人心里面很难不受到触动。
格罗斯曼没有对人物的行为和做法进行过评价,这个评价的权力自然属于他的读者。在度过哈萨克斯坦草原上劳改营里的环境之后,在读过战地医院里面破旧落后的医疗设施之后,在读过科学家们卑躬屈膝所折射的世态炎凉之后,我们对于世界,对于苏联的社会主义,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评价。
《生活与命运》读后感(三):剖析《生存与命运》的思想线之——生命即自由
有一条线,它贯穿了《生存与命运》整本书的始末,它就是:生命即自由。
作者把“自由”、“个性“、”生命”放到天平的一端,而把“极权统治”、“思想禁锢”、“死亡”放在天平的另一端,这两端是完全不能共存的矛盾关系。掌握了这条线,就会发现作者处处是深意。
一。有生命意味着有个性(第1页)
什么是生命?不是基因复制、不是蛋白质、不是细胞,作者对生命的理解是文学上的、非常浪漫的:生命即个性,而抑制个性就是谋杀生命。书一开始,就描写了德国集中营里面的棚屋,这些棚屋样式单调、重复、千篇一律。
描写完后,作者就开始直接表达他的观点了:
“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是不可重复的,难以想象两个完全相同的人,两株完全相同的野蔷薇……在那些企图以暴力抹杀生命独特性的地方,生命便逐渐衰亡。”
这是作者通过描写集中营的棚屋映射纳粹的残暴无道,如果这还算有点间接的话,接下来作者就要直接表明态度了。
二。人应该有按个性生活的权利(第222页)
“……人们应该获得做人的权利,他应该成为一个独特的,按自己的方式感觉、思维和在世上生活的人。……在人身上,在人那微不足道的特殊性中,在人对这种特殊性的权利中,包含有为生存而斗争的唯一的、真正的、永恒的意义。”
作者认为“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应该是做人的权利,人们参与战争、保家卫国也是为了捍卫这种权利,而不是为了“上帝”、“党和国家”。
“党和国家”是苏联使人们团结起来的思想口号,为了这个“共同的正义事业”,各种人聚集了到了战场参与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这里面有想念着情人的坦克军长、不择手段上位的政委、初出茅庐的战士、年轻的女报话员、粗鄙而正义的楼长和杂牌军、风流的飞行员,这里面有实干派、阴谋派、酒鬼、贪小便宜者等等。
这些人都是统一地拥有“实现共产主义、为国而战”的思想吗?显而易见不是的。对于他们来说,打仗仅仅是生活的内容之一,而生活应该是个性的,每个人都不同的。作者认为,他们赶赴战场,恰恰是为了在战后能够自由地生活。
但是,那个时代哪有这样的自由给你选择你要的生活啊!德国纳粹政府会给你吗?苏联政府会吗?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看到,哪怕思想的自由都没有。
三。纳粹主义、战争暴行、极权统治都摧毁了生命的个性甚至生命本身(第501页,第574页)。
在德国的纳粹政权下生活是怎么样的呢:
“生活不能自由发展,生活的每一步都必须加以控制。为了指导人的呼吸、母亲的感情,指导如何读书、唱歌、夏天旅游,领导工厂和军队,就需要有许多领导者。因为生活不能像野草一样随便生长,不能像大海一样随便翻腾。(力冈版)”
这种整齐划一的生活,其实不算惨,只是思想被钳制,个性受约束而已,真正惨的在于集中营的生活,最惨的是灭绝营的生活,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了生活,只有毒气室、焚尸炉和死亡。关于死亡,作者说:
“人死了,由自由世界转入被奴役的王国。生命即自由,因此死亡便是自由的逐渐消亡。……意识熄灭,自由之火也就熄灭。”
所以呢,作者就借此鞭挞批判了德国的纳粹主义,说它摧毁了生命,但这次作者把骂德国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德国这么做是违反宇宙定律的!因为生命的自由是宇宙定律。
四。生命的自由是宇宙定律。(第719页开始)
呃,这不是说笑的,我能感受到作者那份认真,他确实相信生命的自由是宇宙的法则。
作者格罗斯曼不是哲学家、不是物理学家,他是记者和作家。他没有使用数学公式、也没有使用哲学材料,但他一样有逻辑有推理地构建了一个宇宙理论:
地球的总质量是不变的,但是人口不断增多,所以重量增加,那么生物的质量增加,所以相应地非生物的质量就在减少啦,这说明了非生命的物质在转化成生命物质,久而久之,则非生物迟早也会变生物,(哈哈),推而广之,这种演变就不单会出现在地球,而且出现在整个宇宙。所以呢:
“整个宇宙将充满生机,世上的一切将变成有生命的,也就是自由的东西。自由、生命一定会战胜奴役。”
虽然这个理论在书中也遭到非议,但是,我整书读下来,认为作者也是暗中投赞成票的。
以上就是作者对于“自由”的理解了,很好懂,很浅显,甚至于没多少科学道理,但仍然是非常有价值的,因为这是作者通过描写超过160个有名有姓的人的故事来说明的道理,通过自身的思考、甚至性命而得出的结论。
这一结论,放在今天都还有现实意义。今天的你和我,就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了吗?
我喜欢看书,我能够单靠看书而生存吗?
你不喜欢加班,你能够不加班地生活吗?
面对老板加班的请求,银行里的房贷,病痛增多的父母,幼小的两个孩子,你还记得你的理想吗?
你的理想生活是什么?
一本书,它讨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放在别的国家、别的时代,都仍旧是一个问题,仍然没有解答,而每个人都从这个问题的思考中里想到了自己的生活和理想。我们就叫这本书为:世界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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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与命运》读后感(四):拯救人类的只能是人类自身
七十万字,近一千页,超过500个人物,冗长拗口的俄国名字,错综复杂的故事线......若不是作者博闻强识、力透纸背的书写,估计在第一部它就会被我放弃。
史诗一般的作品,现实主义手法描写一场战争的全景,与《战争与和平》如出一辙,个人感觉,结合历史背景,这部充满反思审视与悲悯的伟大作品,更胜托翁。打动我的地方实在太多,妈妈写来的最后一封信;宁愿被杀也不愿背叛信仰的伊康尼科夫;为了陪着无人看顾的小男孩而放弃生的希望,从容走进毒气室的索菲亚;充满仇恨的俄国老妇人递给德国战俘的那一块面包......这些在极端情况下遵从人性本能的选择,让我在深夜的灯下,一次次热泪盈眶。
作者在书中提出了饱受争议的观点——德国纳粹主义与苏联共产主义在很多方面是一样的,我想,在新的独裁来临之前,任何一种独立思考都弥足珍贵。
书中几乎所有人物最终都走向了悲剧的终点,作者却没有为此流露出一丝理所当然的绝望,面对历史的创痛与现实的积弊,迷惘与惶恐不可避免,但人类最原始的悲悯一定可以拯救自身。
《生活与命运》读后感(五):那些关于爱情的故事——《生活与命运》读后感 【严重剧透】
在道长的力荐下有幸读了《生活与命运》。总也想写些什么来纪念格罗斯曼、来纪念这本书。看了几位前辈的序言、导读都已写得十分详尽,我又能写些什么呢?
而我发现他们都没有将笔墨着重于谈“爱情”,顶多也只是一笔提过。是“爱情”这个主题太过于关键和永恒,无法言说?还是在书中这样一个大背景下,“谈情说爱”变得不合时宜了呢?可能也就像我这样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才喜欢矫情关于爱情的问题吧。
《生活与命运》当然不是一本关于爱情的书。但我分明记得一些十分触动我的段落正是关于爱情:
gt;>维克托与玛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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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与命运》第三部二十七节结尾】
她站起来,走了,连头也不回。他却坐着,在想,他这是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幸福、自己的生活的光明,可是这一切离开他,远去了。他觉得,刚才他吻过手的这个女子,本来可以代替他的一切的,代替他一生所想的、所希望的一切:科学,荣誉,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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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明记得当我读到这段话时心中一紧,接踵而至的五味杂陈,就像我自己失去了所爱一样的心痛。
这是书中的主角维克托,他的生活中有太多的苦,太多的矛盾和折磨。他被政治的高压、没有言论自由折磨;他被自己对母亲一生的愧疚折磨;他被自己不够勇敢不够正义的良心折磨;他被自己敏感而脆弱的内心折磨;更让他折磨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爱上了邻居(也是朋友)的老婆,他要如何面对多年陪伴自己受苦的太太?这看似狗血的剧情,却被格罗斯曼写得如此真实,让人动情。在这样一个历史的大背景下,我本以为是痛苦和挫折促成了他们的爱情,就连维克托自己也曾这么认为,然而作者又否定了我的猜测,他写道“但当他功成名就了,希望看到玛利亚的心情却没有减弱”。她是唯一可以理解他的人,他们内心都藐视荣华和权势,他们都向往自由。他受的一切折磨在爱情面前都不重要了,他觉得只要有她在,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有她,他可以永远幸福。
格罗斯曼是不是在表达爱情可以替代一切,超越所有呢?......没有人知道答案,他们有没有在一起呢?还是永远没有再见面?《生活与命运》中的爱情都没有结局,就像没有人知道“生活”与“命运”究竟是怎样,究竟会在哪里。而作者笔下的爱情,即使在战争、死亡、强权的重负下,看来如此的痛苦、纠结,但本质又让人觉得是那么的美好。
gt;>6-1号楼里的三角恋
比如在书中著名的6-1号楼中,据守着一小队勇敢的战士,因为是前线中的前线,已经看淡生死的他们却成为了书中最有生命活力的一群人。突然有一天这里来了一位话报员姑娘卡佳,她的到来撩动了这些年轻小伙子们的心。大家开始不断地开她玩笑,叫她“楼长夫人”,每个人都认定她喜欢的是6-1号楼的老大格列科夫,一个聪明、勇敢、敢作敢当的男子汉,格列科夫也从不掩饰对卡佳的“心意”。只有卡佳自己心里知道,她喜欢的是那个读诗的小伙子谢廖沙。谢廖沙与卡佳偷偷的相爱了,他们相拥着在地下室睡着了,格列科夫发现了他们。
第二天黎明时分,他们手挽手被叫到楼长面前,谢廖沙用仇恨的目光望着这个要拆散他们的长官,格列科夫命令谢廖沙要派去团部离开这里,然而下一秒,这铁汉柔情便流露出来,格列科夫逞强而又忧伤的望着他们,说让他把话报员同志也送回团部,连调派信也写好了。送走他们不久,6-1号楼便失守了,这些战士也永远消失在战争的硝烟中。谁也不知道谢廖沙和卡佳后来怎么样……
gt;>德国军官的禁忌之恋
再比如一段禁忌之恋,一个德国中尉与一个苏联女子的爱。中尉巴赫曾因伤被送进军医院,他在斯大林格勒的情人季娜居然摸黑走了很远的路来找他,要知道即使一个德国女子也未必敢来。但他在大家的嘲笑声中拒绝了见面。当德国战败后故事再回到他们,这整段都非常精彩,短短一千字述尽了他们内心的波折和挣扎。以下直接引用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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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与命运》第三部三十九节结尾】
这会儿他们在一块儿躺着,没有说话。他的一生——朋友、书籍、他和玛利亚的恋爱、他的童年、他出生的城市里的一切、他上的中学和大学、轰轰隆隆地远征俄罗斯,这一切都已失去意义......这一切成为一条道路,通向这张用烤糊的木板拼成的床板......他一想到他可能失去这个女子,就觉得十分害怕。他找到了她,他上她这儿来了,在德国、在欧洲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能遇到她……以前他不懂得这一点,他常常把她忘了,他觉得她可爱,正因为他和她的关系丝毫没有什么认真的成分。现在除了她,在这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沉没在雪里……只有这张很美的脸、这微微向上翻的鼻孔、奇怪的眼睛和这使人着魔的、孩子般的可怜而又慵懒的神情。她在十月间在战地医院里找到了他,步行去看他,可是他不愿意见她,没有出来和她见面。
她看到他没有喝醉。他跪下来,吻起她的手,又吻起她的脚,然后抬起头来,把额头和脸颊贴到她的膝盖上,他很快、很急切地说起话来,可是她不懂他的话,他也知道她不懂他的话,因为她只懂保卫斯大林格勒的士兵说的那种可怕的话。
他知道,这场战争使他遇到这个女子,现在这场战争就要使她和他分手,使他们永远分开。他跪着,搂住她的腿,看着她的眼睛,她听着他说得很快的话,很想明白、很想猜出他说的是什么,他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从来没见过德国人的脸上有这样的表情,她原来以为,只有俄罗斯人才会有这样痛苦、这样恳求、这样可爱、这样失魂丧魄的眼神。
他在对她说,他在这地下室里,吻着她的脚,第一次不是从别人的话里,而是凭自己的心灵懂得了爱情。他觉得她比他过去的一切都可贵,比母亲、比德国、比他今后将和玛利亚过的生活更可贵……他爱上了她。国家筑起的高墙、民族仇恨、重炮的弹幕射击都算不了什么,都抵不过爱情的力量……
他感谢命运,是命运让他在死亡的前夕懂得了这一点。
她不懂他的话,只懂得德国人常说的一些要东西和骂人的话。
但是她猜到他是怎么一回事儿,她看出他的慌乱神情。这个德国军官的饥饿而轻浮的恋人带着宽容而爱怜的心情看出他的软弱。她明白,命运就要使他们分手了,她比他要平静些。这会儿她看着他的绝望神情,感觉到她和这个人的关系正在变为感情,这感情的强烈与深厚使她十分吃惊。这是她在他的声音中听出来,在他的狂吻中感觉出来,在他的眼睛里看出来的。
她带着沉思的神情抚摩着巴赫的头发。在她的机灵的头脑里却出现了一种担心的想法:这股模模糊糊的力量可别把她抓住,把她捆起来,把她害死……她的心紧张地跳着,跳着,她不想听那狡猾的、使她觉得有危险、使她害怕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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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前夫与未婚夫
还有让人最看不懂的叶妮娅的爱,她的未婚夫和前任,一个在战争前线获得了辉煌的胜利,一个在安全后方被思想警察逮捕入狱备受折磨,而两个人都深爱着她。她究竟爱谁呢?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终究选择了她被困入狱的丈夫,放弃了一个可以给她美好未来的爱人。是同情怜悯?还是苏联女人体内就流淌着选择苦难的血液?一个百般折磨后收到爱人包裹时的希望(前夫),和一个胜利庆祝之时撕毁分手信的绝望(未婚夫),究竟哪个更让人同情呢?
爱、爱、爱,说不清也道不明。书中描述了太多种的感情,爱情、亲情、以及陌生人之间甚或是敌人之间所产生的那让人动容的感情,哪怕是人性中的一丝丝的同情,都说明“爱”让我们的生命充满意义,人总归是因为情感才称之为真正的人!正如格罗斯曼所说的:“他们悲惨的、永恒的、人性的胜利正在于此,他们以此战胜这世界上过去和将来的,已经来临和即将逝去的,宏伟而非人的一切”。
《生活与命运》读后感(六):这就是命运
算是个很偶然的机会,让我知道有这么一本著作,前苏联著名作家格罗斯曼的《生活与命运》。在网上看了一些对这本书的评论,其中有很多人都说这是一部足以跟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相提并论的著作,可见它确实非常优秀。说来惭愧,托翁的大作我还真没看完,可能只看了五分之一就放到一边去了。正好有一点空闲时间,于是耐着性子开始看这部《生活与命运》,到目前为止看了大概三分之二,剩下的还会看下去,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完。毋庸置疑,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不需要我做出点评,早已经有很多伟大的学者作家,早已经经过时间的沉淀后,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我写下这些,仅仅只是因为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一种不得不说出来,方才能够让怦怦直跳的心脏平复下来的唯一的途径。
历史是什么,公论又是什么,我们的人类文明又是什么,这些问题都很大,也很沉重,在很多人眼中也是最严谨最紧要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在面对死亡时,面对人类因为自己的贪婪和残忍而造成的悲惨的灾难时,它们好像又不成问题了。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大的问题呢,比如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在暗无天日的集中营里,在潮湿憋闷的地牢里,在刽子手们对死亡早已习以为常的眼神里,我们一直孜孜不倦追逐着的高尚道德情操,引以为傲的灿烂文明,让人震惊的现代技术都消失不见了,都失去了它们本应该具有的存在价值。在这些地方,只有死亡和死亡尚未到来之前的恐惧、麻木,或者正如格罗斯曼说的那样:
“在这个时期暴露出来的人类天性最惊人的特点就是顺从。有时候,前面行刑的地方要排很长的队,等待被杀的人就自动排队。有时候,等待受刑要从早晨等到深夜,在长长的炎热的一天中,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母亲提前带着水和面包为儿子准备着……”
这些行为对于我们生活在正常年代的正常的人来说,简直超出了我们的思维范畴,你会忍不住地问起来无数个的“为什么”,你甚至都想借助时光隧道回到那个环境里,去真实地感受一番当时的环境,甚至是亲自体验一把死亡前的感觉。但是时间不能倒流,我们无法回到过去,回到那在我们眼中只能用“惨无人道”来形容的行刑场上去。或许,这也正是我感到不解、无助亦或者愤恨的地方吧!
但这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死亡并不能包含全部,死亡也无法带走全部。除去法西斯的惨无人道之外,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另外一种气味,一种甚至比死亡更让人感到害怕的东西。这种气味无处不在,在早已变成废墟的钢铁厂里,在成为孤岛的最后被纳粹炸弹无情地抹掉的“6-1”大楼里,在物理研究所里那一群高级知识分子和教授身上……这种味道都存在着,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挥之不去。可能很多人用一句话就觉得说明白了——极权社会的恐怖——完全无需再添加什么点缀,再做什么极致的形容了。但我觉得这样说是远远不够的,极权社会确实恐怖,但还不至于达到人人自危道路以目的地步。
在极权的社会也会有人勇敢地反抗,也会有人站出来牺牲自我反抗暴政。历史早就用它不可辩驳的事实告诉我们,任何国家任何地方的暴政都是暂时的,人民终归是会醒过来的,文明终归是要向前发展的。极权社会带给我们的,恰恰不是对权力的极端恐惧,相反而是对它的无限的崇拜和迷恋。在这一点上,生活在底层的穷人,失去自由的罪犯,成为俘虏随时会丢掉性命的士兵……等等,在他们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也许,我们可以这样说,越是卑微的人,对于权力越是迷恋。格罗斯曼对这类人有一段清晰明了的记录,他是这样描写负责开关毒气室的苏联被俘士兵茹勤科的,
“茹勤科每天早晨出去值班,等着人群排着队从铁路那边走来的时候,感到无比的兴奋。他总是觉得人流移动得慢地不得了,常常扯着嗓子发出尖细的、焦急的叫声,上下颌轻轻哆嗦着,就好像小猫注视着玻璃窗外的麻雀……”
权力是个极容易上瘾的东西,而且以人类目前的思维进度来看,权力的出现和存在,是不可避免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但是人类的道德准则和文明发展趋势又告诉我们,消灭权力实现人性的完整彻底的自由化,又是我们孜孜不倦的终极追求。于是很自然地我们就要面对这个而且看起来是难以调和的矛盾问题,既寄希望于无能为力的现在,又无可奈何地望着无法给我们答案的未来。
一个人的决定,可以杀死无数个无辜的生命,世界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为何它偏偏变成了我们最不愿看到的样子。客观地说,集权统治者确实是一个群体中最优秀的人中的一员,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要对他保持彻底的敬畏和崇拜,除非他是这样一个人:让弱势群体的权益得到保障,让穷苦的大众过上基本的幸福生活,让作恶多端的罪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让活着的每一个人得到应有的尊严,让一个民族或者国家走向团结富裕和昌盛,否则迎接他的只能是无尽的仇恨和抗争。我们敬仰伟大的人,我们同时也憎恨残暴的人,历史一遍遍用鲜活的例子告诉我们不要杀生不要独裁,但是总有一些人对此置若罔闻,总有一些人手捧着被血浸透的历史卷轴,仍然继续残暴的杀戮。对于这样的一群人,迎接他们的只有无情的死亡和永无休止的唾弃。
然而,在书中还有另外一种东西,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它就会冒出来,在我们想努力抓住的时候,它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种东西我们无法形容,它似乎早已存在,早的好像在人类文明存在之前就已经存在。我们可以在别的物种身上看到它,感受到它,甚至在植物身上,在一切一切活着的物种身上,它都存在着。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在柳德米拉去探望她受伤的儿子的船上,有这样一段描述:
“有些高等乘客在甲板上散步,从他们谈话的片段可以听出来,他们最关心的是从古比雪夫开往莫斯科的火车……如果现在广播电台宣布开辟了第二战场,列宁格勒包围圈已经突破,他们谁也不会动一下;但是如果有人告诉他们,莫斯科列车的国际车厢已经取消,一切战争大事就会被挣购软卧票和硬卧票的劲头儿淹没。”
类似这样的描述还有很多很多,其实他们本没有错,只是在一种特定的环境里,他们早已习惯了的生活跟眼下的环境有那么一丝的不搭,于是在那些从来都没有过他们那样的生活经历的人们看来,这类人是让人生厌甚至是可恶的。大家都没有错,错在战争,错在战争让他们相遇相交,错在让完全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在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的作用下,就猝不及防地生硬地撞在了一起。
“……军事机关命令这艘船在喀山停靠,上一部分军队和普通乘客。原定的合法乘客们大闹了一场,反对让军人上船,还打电话给国防委员会特派员。这些开赴斯大林格勒的红军战士,竟然觉得自己挤了合法的乘客,脸上露出了歉疚的神气……”
格罗斯曼写到这儿的时候,只是简单的加上了一句自己的心理活动:“令人感到说不出的奇怪”。看到这儿的时候,我也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无法形容却又无端地感到很压抑和愤懑,然而当我努力地想寻找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它又是缘何而起的时候,它却忽然间一下子消失的不见踪迹了。
这场战争为到底是在为谁打,直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搞清楚。但是有一点我似乎算是明白了:战前的那波穷人,在战后还是那波穷人,变化的只是人口的多或者少;战前的那波富人,在战后还是那波富人,变化的只是财富的多或者少。这个规律几千年来并没有本质的变化,人类文明也紧随着这个规律前进,从文明一开始到现在,文明也仅仅只是这一波富人的文明,历史书也仅仅只是这一波富人的传记而已。所以,当你是个穷人时,不要怪上帝,更不要怪你的祖辈父辈,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钻进富人圈,让自己成为要么尊贵的人或者要么富有的人。也只有这样你才会发觉,不管是疾病、灾难或是战争,其实跟你都没有多大关系,顶多是让你早已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稍微改变了一些而已。这才叫命运——
也许,唯一能够安慰我的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从泥土中来,最后又回到泥土中去,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这个宿命。一副遗骸,不管附加多少外物,对泥土来说都无异于累赘。泥土是最公平的,在它的世界里,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没有卑微的也没有高贵的,没有得体的或者裸替的,有的仅仅只是一具躯体,只是自己的另外一种存在而已。
书还没有看完,我想看完了以后,我能想到能说的,今天可能也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我们无法左右别人,我们只能左右自己,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左右不了。但是,至少在我们的心里,在交错着的白天和黑夜里,在某个寂静的只有自己存在的世界里,我们要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要做个什么样的人。格罗斯曼在书中有一段关于善恶的描写,我觉得写得非常好,
“很多书写了怎样同恶作斗争,写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但是这一切毫无疑问都是可悲的。其可悲就在于:哪里有善的曙光升起——这种善是永恒的,并且永远不会被恶所战胜,当然那种恶本身也是永恒的,也永远胜不过善——哪里就会流血,就会有大瓶儿童和老人死于非命。不单是人,就连上帝也无法消除现实的恶……这种没有意义的善良正是人的人性,它就是人和其他一切的区别,它就是人的精神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它说明,生存并不就是恶……”
其实,善和恶从来都没有清晰明了的界限,一个作恶多端的人,因为一时的悔悟而挽救了别人牺牲了自己,于是他的身上就会被添加上另外一种色彩,以至于他罪孽深重的人生,在人们看起来反倒没有那么可恶和不可饶恕了。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尤其是我们一直在讨论的关于善恶的内容。罪恶深植于每个人的头脑中,大部分人一生都不会开启禁锢它的牢笼,只有少部分人经受不住罪恶的蛊惑,最终成为它可怜的奴隶,成为手沾鲜血的善良的背叛者。而且非常无奈和痛惜的事实是:一旦罪恶逃出思想的囚禁,在现实中呈现出它最真实可怖的面目后,作为它曾经的主人——你——已经永远无法重回到善良的轨道上了。不管此后我们如何忏悔如何弥补,其实际效果对于既定事实都是无关紧要的,那被伤害到的一方,将永远沉浸在痛苦和愤恨的深渊里无法自拔。所以,我们永远不能放松思想的谨慎,永远要保持对人性最高度的敬畏,不要犯罪,不要生杀,否则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包括上帝或是佛祖。最后,用格罗斯曼的一句话结束本文:
“人类的历史不是善极力要战胜恶的搏斗,人类的历史是巨大的恶极力要碾碎人性的种子的搏斗。但是,如果人性就是现在仍没有被摧残殆尽的话,那么,额已经不可能取得胜利了。”
《生活与命运》读后感(七):不死的种子
在苏联时期有两本书是作者活着时没有发表或者不能发表,而在作者死后发表却轰动了世界,一本是布尔加科夫的《大师与玛格丽特》,另一本就是瓦西里•格罗斯曼的《生活与命运》。
苏联文学批评家什克洛夫斯基说,我们已经置身于这场最伟大的战争,而不去描写它,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俄裔美籍文学批评家马克•斯洛宁在《苏维埃俄罗斯文学》一书中也写道,作家们写战争题材是完全自发的,因为小说家和诗人的注意力不可能集中到其他方面去。
作为战地记者出身的格罗斯曼在写作《生活与命运》之前,就深入战场创作了一系列战地纪实作品,这为他创作这本《战争与和平》式的巨著做好了准备。
《生活与命运》以一个犹太家庭的全体成员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的各自不同的经历为线,串起上百个人物,全景式地展现了战场的方方面面:前线、指挥部、后方和战俘营。
和同样擅长战争题材的作家西蒙诺夫和戈尔巴托夫不同,格罗斯曼一直坚持并模仿托尔斯泰“揭去伪装,还事物以本来面目”的创作方法。小说始终把笔触聚焦在普通人身上,即使那些苏军的军事首领,作者也没有神话他们,而是把他们作为普通人的一面展示出来,而这就犯了苏联政府的忌讳。
小说以纳粹集中营开篇奠定了悲剧性的基调,读者从字里行间就能感知那种不详感,这些集中营里的各色人物中的大多数都会遭遇不幸的结局,这些人物在“进集中营之前的生活越是艰难,现在越是说谎。这种说谎不是为了欺骗,而是为了赞美自由:在集中营外面的人不可能是不幸福的……”。令人震惊的是,现实刚好相反,在集中营外面的人是不幸福的,因为他们刚刚从斯大林的大清洗中幸存下来,还心有余悸之时就要遭受纳粹的侵略。
如果《生活与命运》仅仅是一本关于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小说,又怎么会未出版就被封禁被没收手稿呢?
因为格罗斯曼明显没有那些官方小说家老实,他总是在小说里夹带私货,例如小说中有这样一句,人类的历史不是善极力要战胜恶的搏斗,人类的历史是巨大的恶极力要碾碎人性的种子的搏斗。其中的每个字都好像在影射什么。
但更可怕的是书中对于大屠杀的描写,是以宰杀染上传染病的牲口开头的,而这大屠杀的凶手不是纳粹,而是苏联政府。某种意义上,犹太居民在苏联政府和苏联普通民众眼里就是这样染上传染病的牲口,屠杀他们是没有任何道德负担的。这个才是此书让苏联政府要痛下杀手的原因所在。对于犹太人来说,纳粹是恶魔,苏联同样是恶魔。这个从犹太作家曼德尔施塔姆,巴别尔和布罗茨基等人的处境可以看出。
小说明线是在写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暗线却是写犹太人的受难史,犹太人夹在纳粹与苏联之间,无论哪一方获胜,犹太人都没有好果子吃,后来的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关于具体的事例,格罗斯曼曾经和另一位犹太作家爱伦堡撰写过关于在苏联土地上对犹太人屠杀的纪实作品《黑书》,但遗憾的是,此书至今未在俄罗斯出版过。
因为格罗斯曼是战地记者出身,所以小说的语言明显带有某种战地新闻式的不加修饰的特性,缺乏帕斯捷尔纳克作品中的那种文学性的凝练。书中大篇幅的哲学论述,也仿佛是中了托尔斯泰的毒。虽然读起来有些让人头大,但这也是让此书升华的部分,如果能够静下心来,仔细体会作者的良苦用心,相信大多数读者能够从中收益良多。
作为犹太作家的格罗斯曼拥有天生受难特点,这使他就像一颗不死的种子一样,落地便生根,生根便发芽,发芽便开花,开花就结果;历经风雨,但从不屈服,想尽一切办法完成自己的使命。他不仅抨击纳粹之恶,也不放过苏联政府之恶,这种对恶的零容忍态度,当然会惹恼苏联政府的头头脑脑。格罗斯曼本人的命运可以想见,也如同书中的犹太人的命运一样,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幸运的是,格罗斯曼还有手中之笔,于是抱着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停歇下来的精神,在《生活与命运》之后又完成《一切都是流动的》,那是一篇比这本大砖头小说要短得多的中篇小说,但其力道则堪比原子弹,而中文版的译介已指日可待,我也期待着早日能够读到,毕竟一个读格罗斯曼作品的人要比一个不读格罗斯曼的人更难以战胜。
《生活与命运》读后感(八):生活与命运
生活是有金字塔的,制度尤其是这样子的。而且,显然战争将这种等级化了,和人们理所应当地将他们的眼界辐射的宽窄程度形成了正比。德军的“容克”轰炸机在歼击机和强击机的掩护下,在伏尔加河边,在斯大林格勒的郊外,在西伯利亚的平原上的坦克部队,步兵、炮兵团的鏖战中的浓烈的硝烟中。一种灰色正在悄然接近另一种灰色。今天可以从某些中东地区的房屋借鉴得来的,藏在墙壁剥落和楼板断裂,钢筋曝露的灰色平顶楼房里的。还是那些灰色的家伙,戴着布琼尼式军帽,麻袋一样的军大衣。仍然挡不住从毫无遮拦的门窗洞口外飘进来的灰尘。
一双明眸显得格格不入,因为睡得少而布满血丝的眼球。在这里,一颗炮弹还未落下的间隙中,还能保有它引人注目的细节。还能像他在莫斯科那里的某天早晨一样,看着大地上的蜃气,看着远处的某座民房升起的炊烟那样。惬意和待会就令人意想不到的昏昏欲睡地往篝火里添起柴火,用木棍搅起烧黑了的军盔里的菜汤。那些你无法将他们同一个士兵身份联系起来的士兵,和他一样,用两种不完全的心情专注地研究着这一场景。他们在等待,而死亡是确信无疑又被忘却了的一种东西,它被暂时地搁置,就蕴含在他们各自布点的枪托和炮眼上。也许还是在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泔水一样的汤汁就要洒出来,军装、木棍、人、墙体都要化作齑粉。他们不是没想到这些的,但无论如何,肚子在叫,手脚也几乎常常感到没有力气,静脉曲张,也许是冠状动脉痉挛在捣乱。人首先都应当是人呀!所以他们就焦急起来,不锈钢羹勺和不锈钢盛具演奏着独特的交响曲。谁是排长,谁是连长,谁又是团长,政委。军长吗?或许他走进来这里,还得继续演一场戏,就像他平时演的一样,士兵们立正,突然有了某种力量,挺直腰杆,昂起头颅。希特勒特别有这种能力,斯大林也有这种能力。其代表是集中营、劳改营。其代表是政治犯、刑事犯、被认为他们的生存有很大概率影响全人类命运的犹太人。其代表是脚上的裹脚布。。。有人在喊着:“去洗澡”然后队列在前进,然后人的生命就会成为湍急的流水,进入毒气室里成为机器旋转齿轮上的一个部件,成为不可逆流的血水,头发、骨灰、金牙全部都能回收再利用。看守不是人吗?他们是知道真相的,是威逼利诱的。还有运送尸体进入焚化炉的人,他们的袖章就快要不起作用了。怎么他们不知道吗?配合着演一场戏多么的容易呀!不过,这种力气到底是来源于哪呢?如果不是靠吃饭和充足的睡眠来保证的话!
将军就是会看得更远。他看着这些小伙子,永远是浅色的头发,雀斑和长着粉刺脓包的小脸。再想到,他们或许在挨饿在劳累。他是先喝了早茶,吃了面包,用手指扫完了桌上的面包屑之后再来的。整齐的军装、干净的样子在没走进来之前,被讨论成是脑满肥肠,顽固和愚蠢的思想。一瞬间,这种印象就全都不见了。那股力量还在,威权还在。要知道,他只在纸上和广播里预先排好任务,他们的性命就将全交了去。而在政委,在上校、中校和每一个能提供具体战报状况的队长那里。还是算了吧!
炮弹终于落了下来,在土室和掩蔽所的附近爆炸。满是弹孔的灰墙轰然倒塌,谁去将钢板和街垒用的麻袋搬过来。只得有力气的人干,将军加入了行列,士兵们用不着人去指挥,在死亡面前,他们依靠的是本能反应。他们这个时候也是有力量的,“可比挺着腰杆,傻站着强。”他们在想。
他们的大后方是国家,先是被圈进铁蒺藜和塔楼守卫里的犹太人,再是战报记者,漂亮的姑娘,村庄里的老妪,甚至一位住进莫斯科的德国老大娘,她的房子,家什,暖炉。最没用的是科学研究者和高层人士,可他们拿着津贴、凭票,关心煤气和热水供应同样是很苦恼的事。他们最主要的是跟生活搏斗,阳奉阴违。举报谁谁谁说了敏感的话,在联合声明上签署对一个份量很重的人的声讨。主角用不着被公开姓名,他在会议上能听到有所针对的警告,会在公告栏上看到提及自己有关项目的文章。他发现人们有意避让他。有人小声地告诉他要写份检讨,但他不知道写什么,他的过错是什么呢?最好的开头是,“我承认,近来我对列宁领导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对党的领导,对始终不渝地坚持的方向产生了一些动摇。。。”是呀!写内心的思想,写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看起来仍然还是和他之前在同事们面前,在一位连电子图像都看不懂的物理研究所的领导面前一样。小心地用词,注意别给人挑出什么毛病。毕竟连写信都会被检查。他这种东西就更是危险了。索性就随了它去吧!他跳进寒冷的冬天,紧一紧自己身上的大衣就是了。想什么就说什么的感觉真的很好,家里破点就破点吧!
他要去发现这座到处是废墟瓦砾的城市了,终于有时间来回忆它战前的样子了。有些人会说,“瞧,那一排的临时指挥所。”他会说,“瞧,我母亲曾经在那买过香肠,那里是百货大楼,人们过去经常要去的地方。”
一转眼,战争结束。他的项目又成了供需关系的紧张环节。国家又需要他了。住宅,暖气,热水,食物。善良的人们,重新回到他身边。也不坏嘛!有人请他去钓鱼,有人唤他同志,挽着他的手,拍他的肩膀,邀他来家里做客。已经算得上高枕无忧。但一种驯顺的温柔,却只能叫他将注意力放在小事上面,他发现自己重新成为了一个没有用的人。。。
《生活与命运》读后感(九):从今天起,来做笔记!
我很懒,我知道,可我会改正的!
很久没碰到这样一本书了,可以让你舍生忘死的去爱,爱得透心透骨!
十岁玩命读战争与和平那会儿,想的是什么?小孩子的猫腻而已!被大人夸一句,抵得过一年偷来的糖!
今天重读这一本,就想慢悠悠的找一种行文的感觉。。。俄国文学特有的博大和散慢,在这本书里似乎大概可能都有了吧!!!不肯定是因为离得太近了,怕有些东西看不清,或是被忽悠!
为什么?因为肚量,因为气度!
喝着七十五度的伏特加,在零下四十度里写着生死契阔的往昔今生,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沈阳的纬度还挺接近俄国的,七十五度的伏特加我兑着可乐也算喝过!
今夜一晌贪欢了,可惜那些刻在骨头里的拼命记着的过场的人已经不在了!
《生活与命运》读后感(十):一部真正堪称史诗的小说
打开这部大书之前,其实已经通过梁文道一连五集的谈话节目对这部书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一度以为自己会难过得读不下来,但看着看着似乎也还好。现在已经看到五百多页了,在直面描写犹太人进毒气室的段落前停了下来。在过去将将一周的阅读过程中也是第一次,感觉不好了,有点受不住了,精神上拿叔本华打得底子慢慢有点兜不住了……遂掩卷,来电脑前码点字。
《生存与命运》这部被淹没的前苏联作家格罗斯曼的大作,写于1956年,历时四年才完成。但在1961年,即小说完成后翌年便被前苏联当局逮捕。有趣的是,他们逮捕的不是作者,而是小说底稿,甚至还包括围绕这部小说的所有资料:笔记本、草稿、原稿。格罗斯曼向赫鲁晓夫抗议(“有什么理由让我的人身自由,却带不了这部我为之呈现生命的书?”),当年主管意识形态的苏斯洛夫竟然也召见了他这个异见分子,却明确表示,这部作品在两三百年内都休想出版。有个西方作家因为这事儿还拿苏斯洛夫开了句玩笑:比他的傲慢更惊人的,倒是这政治老油条的眼力,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本小说持久的重要性!可这位西方作家大概不知道的是,其实苏斯洛夫当时并没有完整的看过格罗斯曼的小说原稿,而只随意翻过针对这部小说所写的评论文章……如果他知道,他对苏斯洛夫戏谑地钦佩大概要变成戏谑的崇拜了。果然,这部小说在前苏联真正得以出版恰是苏斯洛夫去世的那一年(1980)。格罗斯曼在1964年死于癌症,到底是没看到他视若生命的大作的出版。“持久的重要性。”玩笑归玩笑,那位西方作者为《生存与命运》下的判断,无疑是准确的。
我们怎么来判断一部作品是否具有“持久的重要性”呢?或者说,我们一般会视哪种类型的作品是具有持久重要性的?在小说这个门类里,我们能简单罗列出来的,有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有巴尔扎克的作品,有司汤达的《红与黑》,福楼拜《包法利夫人》(当然!),《傲慢与偏见》,当然还有格罗斯曼的老前辈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尽管不在西方小说的传统之中,《红楼梦》自然也是那“持久重要性”小说阵营中的巨星。这些作品或树立了社会人群中的某种人格典型,或丝丝入扣地描写、揭示了社会人群的生态群像,当然还有小说技法上的超越……总之,所谓持久的重要作品,所瞄准、展现的往往是普遍人性——是不为时代所局限、不为理念(宗教、传统、信仰)所桎梏、不为族群所束缚的属于所有人类的共象。
《生存与命运》主要描写的是围绕着七十岁的老祖母沙波什尼科娃这一大家子,及他们的亲眷朋友在斯大林格勒战争时期的故事。来看看这一家子吧,有前苏联37年大肃清时期(近似于国内的文&革吧)死在劳改场的儿子;有参加斯大林前线战争的孙子、战死的外孙;有身为高级犹太知识分子的女婿(以及被德国人在乌克兰集体屠杀的亲家母);有作为战时斯大林格勒发电厂厂长的二女婿;有做飞行员的准外孙女婿;有画家小女儿;有小女儿的前夫,同样参加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营级政委,忠诚甚而狂热的共产党员;有小女儿的未婚夫,战争后期,大反攻中的坦克军英雄军长……再加上,这些主要的核心人物各自蔓延开去的人际网络与个人际遇。整部作品,出场的人物两百余人,涉及那个时代的各个阶层,甚至包括德军的,不仅是元首元帅,还有普通的德国士兵,后来的战俘……这是真的要用千页篇幅,画一幅前苏联社会的众生相哪。
如此恢弘的视野,就像山水画中的“旷观”,丝丝入扣、历历如绘,又像中国的长卷画轴,一步一景,一步一个造像。在西方文艺评论里有一个叫“上帝视野”的词,但我不想用来评价格罗斯曼的这部作品。上帝是冷的,而格罗斯曼的笔下却透着一股温柔地慈悲。他有第一流的头脑来充分地把握这个大时代,却也有最柔软的心肠去体验这个时代,更有坚韧的勇气来担当这个时代。那么,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呢?这是个“大肃清”的时代,是希特勒和斯大林的极权时代,或者用作者的说法是:“人类的历史不是善极力要战胜恶的搏斗,人类的历史是巨大的恶极力要碾碎人性的种子的搏斗。但是,如果人性就是在现在(这样的年代)仍没有被摧残殆尽的话,那么,恶已经不可能取得胜利了。”(《生活与命运》P415)对的,那正是一个极大的恶在碾压人性时代。
不论是格罗斯曼的同代人,还是晚他一辈的西方评论家都视格罗斯曼为“勇士”,并给予他的这部大作以最高的评价。而我在阅读这部小说的过程中,最令我感到震撼的,是“遗失的传统”。这震动,跟我第一次读王小波、读卡尔维诺、读《百年孤独》等小说所引发的“原来小说可以这么写”的震撼完全不同。我当然知道小说也可以写成像《生存与命运》这样,当然清楚小说确实可以承载、描绘如此宏大的“历史画卷”。只是,真的,太久未见了。在我阅读的时候,我不断在拿以前的西方经典出来进行类比:不是《堂吉诃德》,有一些些契诃夫,很多的托尔斯泰,一闪而过的莎士比亚,陀氏躲在帘幕后头影影绰绰地徘徊……只能说,跟格罗斯曼所身处的比,我们真的是“小时代”了。这“小”不仅仅是时代,也是文学创造的格局、气场。啊,那真不可同日而语啊。《生存与命运》的“大时代”感,有两个层面,一方面自然是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作者作为战地记者亲临了这场战争);还有一方面得归功于作者本人的胸襟坦荡,器量恢弘。他怎么能看到那么多?记住那么多?想到那么多?又处理得如此巧妙?“肉身菩萨”一般的格罗斯曼哪。
作为一个老牌左翼苏联作家,在《生存与命运》里,作者是站在人性的立场发声的。他的敌人不是德国人,不仅仅是纳粹法西斯,他的敌人是在二十世纪上半引出了人性全部丑恶的“极权”。他是对这个极权的时代进行着控诉!他是对那送上百万犹太人进毒气室的意识形态进行控诉,也是对让妻子揭发丈夫、让儿子揭发父亲的斯大林极权政治进行控诉,他控诉让朋友无法真心交谈的白色恐怖,也控诉那些让好人变成“坏人”的大肃清机关……甚至于,他控诉着,在这样一个无关正义的社会里,大众的冷漠及麻木,质疑有良知者的软弱:“人们往往认为现实的变化就是善与恶的斗争,但实际不是这样。希望人类善良的人,无法消除现实的恶。”(《生存与命运》P411)
就是这样一个现实世界暨极权社会的批判者,在笔下却又深深同情现实世界中那人性的小小的善念。这是作者对现实除了批判之外的观照。他看到极恶,但又能在极恶中见到善,那小小的、无力的,却又坚韧无法被彻底摧残、扭曲消磨的善。就像毒气室里的女医师索菲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孩而自愿舍弃生的可能性,只是为了不想让小男孩独自面对死亡;或者是战争胜利后,在斯大林格勒的废墟中才刚刚确认了自己幼女的死,却将一块面包递给了那位发掘出女儿尸体的德国战俘,事后连自己都莫名其妙:“我不是应该深深痛恨这些侵略者的么?!”或者是在前沿的前沿,在硝烟弥漫的有名的“6-1”号楼,那让死神束手的纯真而美好的少年人的爱情……在这里,战争诚然是丑恶的,但在那样一个畸形的年代畸形的社会中,却又在在激发出了人性的常态。它可以剥夺生命,但也就是在死神最贴近地审视下,所有人竟然反倒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了。在离开了大后方的,概念化、壁垒分明的斯大林主义之后,人性的多样性反倒得到了释放。在纳粹的集中营里在斯大林的劳改场中,什么孟什维克,什么布尔舍维克;哪有什么富农,什么工农阶级……统统都不重要了。只有人哪。只有人性的,甚至太人性的部分,在这儿焕发着光亮。幽微然而动人!
要说技法,格罗斯曼社会写实主义的风格,自然是有些落伍了,但要说这部小说真正无法被轻率遗忘的意义,却又恰恰在于他的“写实”。对于那样一个时代,我们确实需要一双敏锐、审慎的眼睛,需要这样一支忠实刻画的笔。重点是,我们谁都不愿意那个畸形的、魔鬼的年代重临!而秉持着“有多真时写多真”的格罗斯曼真的将纳粹与斯大林主义看透了。尽管整部书各个章节都不乏精彩纷呈的段落,但我以为最精彩的一幕,发生在纳粹后方的集中营里:一个纳粹党的军官审讯一位老牌布尔什维克人。
这个有着魔鬼般洞察力的纳粹党人(当然我们知道角色说的话当然是作者真实的想法),对他的死敌、忠实的苏联老共*产党员说什么呢?他说:“在我们面对面的时候,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仇恨的面孔,我们是在照镜子。”沉默的老布尔什维克不屑一顾。纳粹党人开始称呼对方为“老师”。“有一个德国人,您非常了解他的判断力,他说,拿破仑一生的悲剧在于他表现了英国精神,而英国正是他的死敌。”老同志想道:这比打耳光还厉害,他说的是斯宾格勒。(历史学家,《西方的没落》)但他依旧沉默着。“两个极端!当然是这样……我们是死敌。但我们的胜利也就是你们的胜利。明白么?如果你们胜利了,我们是会完蛋,但同时又会依靠你们的胜利活下去。”多么荒诞的说法呀,但是,纳粹党人后面又说道:“今天我们队犹太人的仇恨使你们害怕,而明天也许你们也将采用我们的经验了。我们走过了很长的道路,是一位伟人领我们走的。你们也有一位伟人领导着。您相信布哈林(苏联领导人,死于大肃清)是奸细么?我也认识勒姆,我相信他。但就应该枪毙他。我不懂,你们实行恐怖政策,杀了几百万人(集体农庄+大肃清),全世界竟只有我们德国人能理解:应该这样!完全正确!您一定要理解,就像我理解你们一样。这次战争想必使你们害怕了。拿破仑本不该打英国。”
苏联人震动了,他感受到了,这是一场无形的战争,可这战争就发生在他的内心里。他在抗拒,他仿佛在这个纳粹党人的言语中窥见了他内心最真诚、纯洁的“怀疑”!而那怀疑里也许就蕴含着“自由的炸药”……可他没法反驳,只能听着对方接着说道:“让我的失眠变成你的失眠吧。我们互相为敌的原因何在?我真不明白……咱们的政体实质是一样的,都是党领导的国家:你们的人们国家打的是工人的旗号,我们也说‘党代表着德国工人的理想’。而你们说:民族性。劳动。我们都知道:民族主义是二十世纪的主要力量,是时代之魂。”“列宁在创立二十世纪伟大民族主义的时候,却认为自己是国际主义的创造者。斯大林教会了我们很多。为了在一个国家实行社会主义,必须消灭农民种地做买卖的自由,于是斯大林毫不手软,消灭了几百万农民(集体农庄)。我们的希特勒看出来了:妨碍我们德国民族的社会主义运动的是犹太人。于是他决定消灭几百万犹太人。你们在三七年的清党(大肃清),是斯大林从我们清除勒姆中看到的,看到希特勒也没有手软……”
最后,纳粹党人像我们可敬的老共&产党员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总结道:“老师,你们时时刻刻教导我们,也时时刻刻向我们学习。咱们所想的会完全一致的。”而之后,当老布尔什维克被带到隔离室回到自己的铺间,他想道:“如果我信仰上帝的话,便可断定,这个可怕的交谈者是上帝派来惩罚我的,因为我怀疑。”他果然,睡不着了。(《生活与命运》P400~408,节录,有删改)
就是这样,这就是我前文所说的,格罗斯曼的人性立场。在这部作品中,他不是什么党员,也不维护任何一方,因为都不值得维护。一定要说的话,就像那个向《战争与和平》致敬的书名一样,他的心是站在托尔斯泰那一边的。而他全书中最动人的议论(全书有几个由不同角色发出的、纯粹的议论章节,但我们基本都可以理解成是作者本人的思想),恰恰便出现在一个“托尔斯泰主义者”的手中。有趣的是这个动人的、质疑善恶壁垒、宣扬博爱、肯定人性的章节,便紧跟在上面这一大段共产党人与纳粹党人的问难之后出现的。(《生存与命运》第二部第十六章P409)这真是神来之笔。作者这样的有意安排,其意旨,不言自明。老布尔什维克看完这段写在纸片上的议论之后久久无法平息,在心中感叹:“是的,这是一个受了震动的人写的。一个可怜的灵魂的悲剧!”而我们知道,在现实生活中,那个可怜的灵魂的悲剧,那个受了震动的人,恰恰就是作者本人哪。
虽然只是一部小说,但它同时也是一部史诗。对于历史,我们除了需要严谨、客观的年代、事件的史实认识,也需要这样有血有肉的第一手感性经验的创作结晶。对于极权社会的鞭挞也好,讽刺也好,在这部作品中,作者涉入社会的各个层面。只是限于篇幅,不在这儿一一介绍了。(其实代表犹太知识分子也可以说是作者最直接的“角色分身”的物理学教授维克托的段落也是值得大书而特书的哪!)最后提一提本书的译者力冈。译笔没什么好说的,有点硬有点笨,但可能是原作风格使然,总的来说中规中矩。倒是他在译者序言的最后留下了这么一段极具八十年代风格的话语:“亲爱的读者,读读这部作品吧!它使人清醒,使人觉悟,使人知道自己是一个人,使人知道怎样做一个人!”时间是“89年6月10日”。
后记
写完这篇文字,这部九百多页的大作亦已读完将将一周了。心情实难平复,想与人言,亦是无人可说。中国人是听不得悲剧的,再大的苦难,受完了自会过去般,何必提它,徒惹悲情。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坚韧吧,反面看亦是痴顽。一部《靖康稗史笺证》一禁便是七百余年,仿佛不可告人似得。有趣的是,南京大屠杀倒是年年提(方便归咎于外因吧),文革近年却越提越少了(明年便是五十周年了,看怎样)。一个人也好,一个民族也罢,如果没有能力直面自己所曾犯下的错误,难道能自称雄强么?近期因为叙利亚难民问题,德国再次成为了世界的焦点,我看到一个德国人雷克的文章中说:“德国人普遍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冷漠排外有点不接受的,但反过来他们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们认为这种思想与纳粹像……可能他们潜意识里还是不接受,但他们想让德国当一个好人,不想再回到纳粹那个时代。”“作为发达国家,我们比其他国家经济要好一点,我认为我们可以接受这些人过来。”不管将来历史的发展是不是如这位德国青年所想象的一般温情吧,但看到这样的文字,便觉心头一暖:啊,对法西斯的战争,至少在这部分的德国好人心里是真的又胜利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