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秋左傳注(全四冊)》是一本由杨伯峻著作,中华书局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71.70,页数:1736,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春秋左傳注(全四冊)》读后感(二):讀左卮言之夏姬評傳(舊文:無題·世上曾經存在過這樣一個女人)
無題·世上曾經存在過這樣一個女人 2010-10-18 02:13:19
你是否見過這樣一個女人,即使只有驚鴻一瞥,也能令你夢縈魂牽不能忘懷?
你是否見過這樣一個女人,即使只有驚鴻一瞥,無論你有如何的定力,如何的操守,都將在她面前全線崩潰?將從此甘願為她冒天下之大不韙、干犯人間的一切?
你是否見過這樣一個女人,即使只有驚鴻一瞥,也會使你著魔、不惜踐踏人間一切可能的律法、道德、規範,僅僅是為了她的魔力?
你是否見過這樣一個女人,即使已年屆不惑甚至知天命,卻依然有著上述種種魔力?
我相信你沒有。我也沒有。 我們都是凡人,焉能承受一睹美杜莎芳容的代價。
你若問我,中國古往今來最美的女子是誰,也許我會很猶豫,不知道該說出哪一個女子; 但如果你問我,中國古往今來最勾人魂魄的女人是誰,我不會猶豫:夏姬。
「夏姬」不是這個女人的名字。 「夏」是其丈夫的姓,「姬」是娘家的姓──至于名字,我們不知道。 我沒有讀過王引之先生的《春秋名字解詁》──起碼是沒有認真讀過──但相信這個說法應該也不會錯。 這樣的一個女人,卻並沒有留下芳名。
歷史上那些,所謂的美人,所謂的豔婦,所謂的紅顏。 總是要在歷史、政治上興風作浪過,纔會留下大的芳名,或者大的豔名。 如,特洛伊戰爭的海倫,埃及豔后克婁巴特拉──這是西方的。 中國的,也不例外,如夏的妺喜,商的妲己,周的褒姒,吳越的西施,漢的王昭君,北齊的馮小憐。 倘若沒有這些歷史和政治的影響,便是再美,其芳名也不會很大。 頂多,因為文人的詩文記載,留下一點點芳蹤,給後人馳騁其想象而已。
我最喜歡的詩人之一,北宋的黃山谷,有一首《次韻中玉水仙花》詩:
淤泥解作白蓮藕,糞壤能開黃玉花。
可惜國香天不管,隨緣流落小民家。
任淵注引高子勉《國香詩序》云:「國香,荊渚田氏侍兒名也。 黃太史自南溪召為吏部副郎,留荊州,乞守當塗待報,所居即此女子鄰也。 太史偶見之,以謂幽嫻姝美,目所未賭,後其家以嫁下里貧民。」 能得黃山谷如此贊美,想是姝美無雙。 然而,「可惜國香天不管,隨緣流落小民家」,百年之後,誰還記得這女子?
然而這女子畢竟還有我這樣的人記得。 這正是由于黃山谷的詩。 前邊說過了,倘若你問我最美的女子是誰,我會猶豫; 然而這猶豫的結果,多半是說出這樣一個也不是名字的「名字」:莊姜。 莊姜,是春秋衛莊公的妻子,《詩經·衛風·碩人》:
碩人其頎,衣錦褧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碩人敖敖,說于農郊。四牡有驕,朱幩鑣鑣,翟茀以朝。大夫夙退,無使君勞。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鮪發發,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就我的閱讀範圍,我找不出比這更美的女子。 這女子美而端莊,且是大大的才女,有《詩經·邶風·燕燕》為證。 莊姜這樣的美人,沒有對政治和歷史格局的大影響,她之所以留下的美的芳名,多半倒是因為《碩人》這篇詩。 而我們本文的主角,夏姬,卻完全不同。 莊姜的美,是靜女之姝; 夏姬的美,卻有著難以想象的殺傷力──我不知道假如用「性感」、「誘惑」、「勾人」這樣的現代漢語詞匯來形容夏姬是否妥貼,只知道,凡是見過夏姬的男子,沒有一個不被征服。
夏姬是春秋時人。 與莊姜不同的是,沒有哪一本信史,描述過夏姬的容顏。 《左傳》記載了關于夏姬的最可信的原始資料,就完全沒提到她的容貌。而是,只有貫穿在一年又一年的歷史中的平平淡淡的史實。 然而,如果你把這些史實貫穿起來,將會得到令人一個心驚肉跳印象: 那是怎樣的一種魅力啊,沒有一個人可以抗拒……
夏姬的事蹟,見于《左傳》、《史記》等,以及《列女傳》等後世的書。 春秋史料,《左傳》是最可信的。 本文不參考《列女傳》、《東周列國志》等不可信的書,甚至連《史記》也一並舍棄(《史記》多有誤讀《左傳》之處,清人粱玉繩《志疑》一一辯之),僅從《左傳》、《世本》等可信史料取材,來給讀者展示一下,這女子究竟是何等樣人物(《世本》早逸,據前人引用)。
夏姬是鄭穆公的女兒。 嫁給了陳國的夏御叔。 鄭國姬姓,陳國媯姓。 陳宣公生子夏,子夏生御叔,因此就得姓為「夏」。 在嫁給夏御叔之前,夏姬和一個叫作「子蠻」的人好過。 杜預注《左傳》,以為「子蠻」是夏姬的庶兄(同父異母的哥哥),這個說法是錯的,楊伯峻先生已據《左傳》駁斥他,駁斥的很對[注1]。 「子蠻」很可能是夏姬的第一任丈夫,很年輕就死了。 鄭穆公又把她嫁給了陳國的夏御叔, 御叔就是夏姬的第二任丈夫。 夏御叔死的時候高壽幾何,無從考證,我們僅僅知道他和夏姬生了一個兒子: 夏徵舒。 當《左傳》的史筆第一次提到夏姬的時候,夏徵舒已經長大成人,是陳國的「卿」(比「大夫」高一級,若是「上卿」則是除了國君權力最大的)了。
夏御叔死了,夏姬再次做了寡婦。 這時候,陳國的國君陳靈公,還有兩位「卿」,一個叫孔寧,一個叫儀行父,和夏姬好上了。 《左傳·宣公九年》(公元前600年):
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皆衷其衵服,以戲于朝。洩冶諫曰:「公卿宣淫,民無效焉,且聞不令。君其納之!」公曰:「吾能改矣。」公告二子。二子請殺之,公弗禁,遂殺洩冶。孔子曰:「《詩》云:『民之多辟,無自立辟。』其泄冶之謂乎!」
陳靈公、孔寧、儀行父都穿著夏姬的內衣,公開在朝堂上展覽! 在春秋時代,這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大夫洩治實在看不下去,就向陳靈公進諫;沒想到陳靈公表面聽從,卻暗地通知了孔寧、儀行父,並默許他們把洩治給殺了。 這個洩治真是個倒霉蛋! 這還不算,後世的孔老夫子還要嘲笑他。 陳靈公和二卿經常去和夏姬幽會,就連《詩經》也是有記載的。 《詩·陳風·株林》:
胡為乎株林﹖從夏南。 匪適株林,從夏南。
駕我乘馬,說于株野。 乘我乘駒,朝食于株。
株,是夏氏的封邑,夏徵舒字「南」,故稱「夏南」。 詩人敦厚,不好意思說靈公找夏姬去幽會了,就委婉地說他找徵舒去了。 《毛序》說:「《株林》,刺靈公也。淫乎夏姬,驅馳而往,朝夕不休息焉。」 如此胡天胡地,自然會出意外:就在洩治被殺的第二年,陳靈公被夏徵舒殺了。 《左傳·宣公十年》(公元前599年):
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飲酒於夏氏。公謂行父曰:「徵舒似女。」對曰:「亦似君。」徵舒病之。公出,自其廄射而殺之。二子奔楚。
靈公、孔寧、儀行父在夏姬家裡飲酒作樂,靈公對儀行父說:「徵舒長得象你。」儀行父也說:「只怕長得象國君。」 其實陳靈公即位至今才15年,徵舒已經是卿了(而且應該已有子嗣了,考證見下),不可能是靈公的兒子。 只不過其母夏姬豪放,所以大家拿來他的身世來開玩笑罷了。 ──開玩笑不打緊,不料徵舒在外頭聽到了,極其不舒服。 等到靈公出來,從馬棚裡一箭把他給射死了。 孔寧和儀行父這兩位跑得快,跑到楚國去了。
按照今人楊伯峻先生的理解,夏徵舒殺了陳靈公,自己做了陳國國君。 此事可信與否姑且不論,且說孔寧、儀行父二位,跑到楚國去求救了,此時的楚國國君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楚莊王。 楚莊王號稱霸主,一見自己的小弟陳國大亂,自然要去平定,于是帶領大軍毫不費力的攻下陳國,殺了夏徵舒,恢復孔寧、儀行父的「卿」的地位。 ──可憐一代帥哥夏徵舒(我根據其母夏姬的容姿推測他是帥哥),就這麼死掉了;倒是孔寧、儀行父這兩個做絕了壞事的混蛋,安然無恙的繼續做「卿」![注2] 楚莊王滅陳,並沒有立新君,相反,直接把陳國當作楚國的一個縣了。 楚國的申叔時這時候出使齊國回來,就有了這麼一件事(《左傳·宣公十一年》,公元前598年):
申叔時使於齊,反,復命而退。王使讓之,曰:「夏徵舒為不道,弒其君,寡人以諸侯討而戮之,諸侯、縣公皆慶寡人,女獨不慶寡人,何故?」對曰:「猶可辭乎?」王曰:「可哉!」曰:「夏徵舒弒其君,其罪大矣;討而戮之,君之義也。抑人亦有言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牽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奪之牛,罰已重矣。』諸侯之從也,曰討有罪也。今縣陳,貪其富也。以討召諸侯,而以貪歸之,無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聞也。反之,可乎?」對曰:「吾儕小人所謂『取諸其懷而與之』也。」乃復封陳。
申叔時打了一個比方,放牛踩了別人的莊稼,于是受害人就沒收了這頭牛。 牛的主人確乎有錯,但至于連牛都要沒收嗎? 陳確乎有罪,但至于滅國嗎? 楚莊王聽從了這個建議,重新封建陳國(即位的是陳靈公的兒子,陳成公)。
夏徵舒殺了陳靈公,夏姬依然無恙。 等到楚莊王滅陳殺徵舒(宣公十一年,前598年)之時,見到了夏姬。一見之下便想娶她。 這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下文見《左傳·成公二年》):
楚之討陳夏氏也,莊王欲納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諸侯,以討罪也;今納夏姬,貪其色也。貪色為淫,淫為大罰。周書曰:『明德慎罰』,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務崇之之謂也;慎罰,務去之之謂也。若興諸侯,以取大罰,非慎之也。君其圖之!」王乃止。子反欲取之,巫臣曰:「是不祥人也。是夭子蠻,殺御叔,弒靈侯,戮夏南,出孔、儀,喪陳國,何不祥如是!人生實難,其有不獲死乎?天下多美婦人,何必是?」子反乃止。王以予連尹襄老。
當楚莊王討伐夏徵舒之時,莊王想娶夏姬,申公巫臣說:大王號召諸侯討伐徵舒,這是討伐有罪;如果您娶了夏姬,那就變成貪圖美色了,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莊王一聽,我靠,說得大義凜然。我還能怎麼辦?只得斷了這個念頭。 于是子反(公子側)就想,既然大王不能娶夏姬,不如讓我娶了她吧! 沒想到申公巫臣又說:夏姬是個不詳之人,使子蠻夭折,使御叔死掉,使靈公被殺,徵舒被戮,孔寧、儀行父出奔,還使陳國被滅!──還有比這更不詳的嗎?天下美女多得是,何必非娶她呢! 于是子反也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樣,楚莊王就把夏姬賜給了連尹襄老。 申公巫臣口辯辭給,成功勸阻了楚莊王、公子側娶到夏姬,于是,夏姬被賞給了連尹襄老。
第二年(公元前597年),楚國和晉國發生了一場戰爭:邲之戰。 楚國勝利,楚莊王因此成為「春秋五霸」之一。 這場戰爭中,晉國的荀罃被俘,荀罃的父親荀首于是就帶領私家部隊突擊進楚軍,俘虜了公子榖臣,射殺了連尹襄老,為的是將來能夠和楚國交換到他的兒子:荀罃。 ──可憐我們的大美女夏姬!剛剛做了連尹襄老的新娘纔1年的時間,老公就死在沙場上了──為國捐軀本來是正常的事,但是(下文見《左傳·成公二年》:
襄老死於邲,不獲其尸。其子黑要烝焉。
以下淫上曰烝。 襄老的屍體被晉國的荀首帶回去了,夏姬于是和襄老的兒子,黑要同學,打得水深火熱。 到底是鳳求凰還是凰求鳳我們不得而知──原諒他們吧,換了你也把持不住的──然而接下來發生了更為驚人的事(《左傳·成公二年》,公元前589年):
巫臣使道焉,曰:「歸,吾聘女。」又使自鄭召之曰:「尸可得也,必來逆之。」姬以告王。王問諸屈巫。對曰:「其信。知罃之父,成公之嬖也,而中行伯之季弟也,新佐中軍,而善鄭皇戌,甚愛此子。其必因鄭而歸王子與襄老之尸以求之。鄭人懼於邲之役,而欲求媚於晉,其必許之。」王遣夏姬歸。將行,謂送者曰:「不得尸,吾不反矣。」巫臣聘諸鄭,鄭伯許之。及共王即位,將為陽橋之役,使屈巫聘于齊,且告師期。巫臣盡室以行。申叔跪從其父,將適郢,遇之,曰:「異哉!夫子有三軍之懼,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將竊妻以逃者也。」及鄭,使介反幣,而以夏姬行。將奔齊。齊師新敗,曰:「吾不處不勝之國。」遂奔晉,而因郤至,以臣於晉。晉人使為邢大夫。子反請以重幣錮之。王曰:「止!其自為謀也則過矣,其為吾先君謀也則忠。忠,社稷之固也,所蓋多矣。且彼若能利國家,雖重幣,晉將可乎?若無益於晉,晉將棄之,何勞錮焉?」
申公巫臣──就是那個曾經義正詞嚴、大義凜然地勸戒楚莊王和公子側不要娶夏姬的申公巫臣──竟然于此時派人去和夏姬說:你回娘家鄭國去,我去娶你。 又派人從鄭國去跟夏姬說:你的死老公襄老的屍體能要回來,你回來收屍吧!夏姬也不含糊,立刻就跟楚王(這時候楚莊王已經死了,在位的是他的兒子楚共王)說,楚王就派夏姬回了鄭國。 巫臣就到鄭國去聘娶夏姬,鄭伯同意了。 正好楚王派巫臣出使齊國,于是所有家產一起帶上,負著使命、叛逃國外去了。申叔跪看到巫臣浩浩蕩蕩地把家產都帶上去出使齊國,說他有「桑中之喜」 [注3]。 到了鄭國,巫臣就讓自己的副手回楚國去,自己則帶了夏姬要投奔齊國。正好這時候齊國剛剛和晉國打了一個大敗仗,巫臣牛氣衝天地說:老子不呆在loser的國家!于是就跑道晉國去了。 晉國分封了「邢」這個地方作為巫臣的食邑。 ──可以想見,當9年前申公巫臣以其雄辯的說辭,阻礙了楚莊王和公子側對夏姬的非分之想,其心中已經開始籌劃著一個驚人的謀略:如何能把夏姬弄到手。 等了9年,終于得到一個機會,和夏姬分頭逃奔國外、終成好事。 你完全可以想像,這九年中的每一個夜裡,當申公巫臣輾轉不寐時,想念著正睡在他人床上的夏姬,內心是如何的一種隱痛啊……
消息傳到楚國,楚莊王是死了,子反(公子側)還活著,自然十分憤怒──本來要不是巫臣作梗,夏姬應該是屬于他的啊! 子反于是和楚共王建議說,我們賄賂一下晉國,讓他們禁錮巫臣。 楚共王說:算了吧,巫臣為自己謀劃娶夏姬這事,的確是過份了;但是他勸戒先王的話,還是不錯的。
讓我依據史料,來為夏姬做一個簡略的「年表」。 保守一些,我們就算她15歲第一次嫁人(子蠻),一年以後子蠻死,這時夏姬16歲; 假如夏姬沒有為子蠻之死守幾年寡,而是來年即嫁給了夏御叔,那麼此時17歲; 假設第二年即生了徵舒,那麼此時18歲; 徵舒射殺陳靈公時,已有了兒子[注4],並做了「卿」,那麼至少該有20歲, 也就是說,此時夏姬38歲; 靈公被殺第二年楚莊王滅陳,夏姬見到楚莊王、公子側、申公巫臣等人,並嫁給連尹襄老,此時夏姬39歲; 第二年邲之戰,襄老戰死,夏姬和其子黑要好上了,此時39歲; 又過了8年,申公巫臣終于找到一個機會,與夏姬出逃,此時夏姬47歲。
──以上數字,還是往保守處估計的!諸事發生時夏姬的實際年齡,只可能比這些數字大! OMG,誰見過這樣的女人。。。我要瘋了。。。固然《左傳》未曾寫夏姬之容顏,可你看這些事,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那麼,故事到這裡,夏姬都最少47歲了,咱就結束了罷? ──不。
巫臣和夏姬逃到晉國之後,晉國任命巫臣為「邢」這個地方的大夫。 在講述他們的新故事之時,讓我們看一下前因後果(下文見《左傳·成公七年》):
楚圍宋之役,師還,子重請取於申、呂以為賞田。王許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呂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若取之,是無申、呂也,晉、鄭必至于漢。」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殺巫臣之族子閻、子蕩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要,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閻之室,使沈尹與王子罷分子蕩之室,子反取黑要與清尹之室。巫臣自晉遺二子書,曰:「爾以讒慝貪婪事君,而多殺不辜,餘必使爾罷於奔命以死。」
子重(公子嬰齊)、子反(公子側)和巫臣有舊怨,不光在爭夏姬的實上,還在爭田產的事上。 巫臣帶著夏姬逃到晉國後,子重、子反把巫臣家族的人都殺了,連同黑要──連尹襄老的兒子──也一並殺了! 巫臣大怒,從晉國託人捎口信給子重、子反說:「你們兩個給我等著,哥生氣了,以後有你們受的!」 寫到這裡,我有一絲奇怪: 二人殺巫臣之族也罷了,為何要殺黑要? 這完全不make sense啊。 除非說,子反由于對夏姬的美夢完全落空,于是就仇恨上了每一個和她有過肉體接觸的男人…… OK,我們看看巫臣的手段,看看他是怎麼對付子重、子反二位的(《左傳·成公七年》,公元前584年):
巫臣請使於吳,晉侯許之。吳子壽夢說之。乃通吳於晉,以兩之一卒適吳,舍偏兩之一焉。與其射御,教吳乘車,教之戰陳,教之叛楚。置其子狐庸焉,使為行人於吳。吳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馬陵之會,吳入州來,子重自鄭奔命。子重、子反於是乎一歲七奔命。蠻夷屬於楚者,吳盡取之,是以始大,通吳於上國。
巫臣姓屈,據《左傳》記載的言行,是個極其有才幹的人(當然很多材料我這裡沒鈔)。其世系,在清人輯錄的《世本》中是否有記錄,我學問不及此,且不說。 等我有空的時候翻翻《世本八種》再說,說不定和後來的屈原有什麼關係呢。 他的兒子屈狐庸,顯然不是夏姬生的。 巫臣把他送到一個新興的蠻國:吳國。 屈狐庸教吳人作戰,對付楚國。 由于吳、楚相鄰,從此邊境多事,子重、子反一年內出差7次,成語「疲于奔命」就是描述他們的。 楚國在春秋時是個一流強國,只有晉國可以匹敵,連齊桓公最強盛的時候,也沒有和楚國開戰過。 不料吳國一出現,沒過多久就把楚國給滅了!──當然,這是伍子胥的奇蹟。屈原《楚辭·九章·哀郢》:「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離散以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 有人即認為是寫此事的。 吳國滅楚,固然是伍子胥的奇蹟;然而,你能說屈狐庸的教誨,沒有「導夫先路」的功勞嗎?
夏姬的故事到此,已接近尾聲了。 此後僅有一次出現──(《左傳·昭公二十八年》,公元前514年):
初,叔向欲娶於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黨。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鮮,吾懲舅氏矣。」其母曰:「子靈之妻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可無懲乎?吾聞之:『甚美必有甚惡。』是鄭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子貉早死無後,而天鍾美於是,將必以是大有敗也。昔有仍氏生女,黰黑而甚美,光可以監,名曰玄妻。樂正後夔取之,生伯封,實有豕心,貪惏無饜,忿颣無期,謂之封豕。有窮后羿滅之,夔是以不祀。且三代之亡、共子之廢,皆是物也,女何以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德義,則必有禍。」叔向懼,不敢取。平公強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謁諸姑曰:「長叔姒生男。」姑視之。及堂,聞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
如果你對春秋時代的歷史有一點了解,應該會知道「叔向」這個名字。 他與鄭國的「子產」,是公認的兩大賢人。 據此,原來叔向娶的夫人,居然是夏姬的女兒!而且必然是47+的年齡生的! 靠,那個時代的營養水平,一般女人到47歲也該絕經了吧。。。叔向的老媽啰嗦半天,沒想到晉平公強行做媒:你叔向非娶夏姬之女不可! 事就這樣成了。 不過,這段話有一句不可略過:「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 一君,自是陳靈公;一子,自是夏徵舒;三夫,我們已經知道子蠻、夏御叔二位了,第三位,卻只能是申公巫臣! 我小時候看《東周列國志》,說夏姬精于採補之術,巫臣也好此道,當時以為這二位既然雙雙投奔晉國,自然是九陰真經 vs.九陽真經了,日夜高奏《天地陰陽交合大歡樂賦》了;現在一看,巫臣哪裡是夏姬的對手,只怕不寥寥數年,就被送上天了吧? 可見小說這東西,不能信啊。
這段話還為我們創造了一個詞:「尤物」。 同學們,從今以後你使用「尤物」一詞時,一定要記得夏姬啊,這詞可是為她量身訂做的。 這段話還告訴我們: 春秋時的兩大賢人,叔向和子產,其中叔向是夏姬的東牀快婿,子產是夏姬的親姪子[注5]。 接下來的事,在此略表:叔向和夏姬之女生的孩子,不出所料,導致了羊舌氏的滅門(叔向姓羊舌)。
文章寫到這裡結束了,我該睡覺去了。 八卦了半天古人,會不會夏姬託夢給我,怒斥史筆的不公呢?嗯,這是個問題。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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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左傳·成功二年》楊伯峻注:「子蠻,杜注謂為鄭靈公之字,為夏姬之兄。 然據昭二十八年《傳》,夏姬之兄字子貉,子貉實鄭靈公字,子蠻非鄭靈公字。 昭二十八年《傳》又謂夏姬殺三夫,由此推測,子蠻或是其最早之丈夫。」
[注2] 《春秋·宣公十一年》:「冬十月,楚人殺夏徵舒。丁亥,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即孔寧)、儀行父于陳。」
[注3] 《詩經·鄘風·桑中》有「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的句子,寫偷情──古人所謂「淫奔」──從此「桑中」一詞就成為偷情的代名詞。 大學時候有個哥們是文學青年,經常和不同的女生以30元一晚上的價格住學校附近的小旅店,覺得很虧,發誓將來發財了要在學校週圍開個旅店賺回來,向我請教名字,我就建議這個旅店的名字叫作「桑中賓館」。 也是這位文學青年,曾聽我講述過夏姬的故事。 畢業多年以後的某一天,忽然給我打電話說,他要寫一篇關于夏姬的小說。 我說,你丫省省吧,明清士人早寫過了,還是X級的,長期以來手抄流傳,叫作《株林野史》──文學青年當然是不讀書的,連X級的都不例外。
[注4] 《春秋·昭公二十三年》:「獲陳夏齧。」 孔穎達《左傳正義》引《世本》:「宣公生子夏,夏生御叔,御叔生徵舒,舒生惠子晉,晉生御寇,寇生悼子齧。齧是徵舒曾孫。」
[注5] 夏姬是鄭穆公的女兒。 子產的父親子國,是鄭穆公的兒子。
《春秋左傳注(全四冊)》读后感(三):“文圣”孔子 “春秋笔法”,惩恶劝善,卓立千古
《春秋》是中国现存的第一部编年体史书,《春秋》为孔子所编著,早在孔子出生前就有《春秋》流传,并已具备约定俗成的一套传统义例,即所谓“书法”。中国儒家文化的创始人孔子把鲁国史官所记的《春秋》加以删修,编定了这部记载当时鲁国历史大事的史书《春秋》,成为我国第一部历史著作。这部史书中记载的时间跨度与构成一个历史阶段的春秋时代大体相当,因而后人就将这一历史阶段称为春秋时期,指的是从公元前770年到公元前476年,基本上是东周的前半期。其纪年依据鲁国,记述范围却遍及当时整个中国,内容包括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天文气象、物质生产、社会生活等诸方面,是当时有准确时间、地点、人物的原始记录。孔子所著的《春秋》,写到鲁哀公捕获麒麟就停写了,因为孔子认为这是世道衰落的象征。
《论语》、《左传》中都记有孔子对春秋时代历史人物、事件的评述,可见这是孔子的弟子们研讨的重要内容之一。现存《春秋》分别载于《左传》、《公羊传》、《谷梁传》,三传经文大同小异。《春秋》经文极为简略,每年记事最多不过二十来条,最少的只有两条;最长的条文不过四十余字,最短的仅一二字。《春秋》虽然简短,却记载了准确的时间、地点、人物,从而赋与史官的口头讲述以信史价值,这已是史学发展上的巨大进步,《春秋》被尊为孔子编撰的圣经,在政治上、学术上处于至高无上的尊位,它在经学和史学上,以至在政治生活方面都产生了重大影响,开《史记》、《汉书》之先河的重要典籍,有“情韵开美,文彩照耀”的美誉,世称孔子为“文圣” 。
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词。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
译意:孔子在司寇职位上审理诉讼案件时,判词若有可以和别人相同处,就不独自决断。至于撰作《春秋》,他认为该写的就写,该删的就删,即使是子夏之流的高足弟子也不能改动一字一句。弟子们听受《春秋》时,孔子说:“后代了解我的凭这部《春秋》,而怪罪我的也凭这部《春秋》。”
《史记》 太史公自序中记载有:“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
《春秋》作为史家之经典,以一字为褒贬,微言大义,存乎其中。全书文字简略,叙事注重结果,一般不铺叙过程,写法很象今天的标题新闻。这本书卓立千古,具有不可动摇的历史地位,首先是因为它具有高超的表现技巧,即“春秋笔法”。经学家认为它每用一字,必寓褒贬,后因以称曲折而意含褒贬的文字为“春秋笔法”。所谓“春秋笔法”,也叫“春秋书法”或“微言大义”,成为我国古代的一种历史叙述方式和技巧,或者说一种使用语言的艺术,是孔子首创的一种文章写法。历史上,左丘明发微探幽,最先对这种笔法作了精当的概括:“《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贤人谁能修之?”(译文:《春秋》的记述,用词细密而意思显明,记载史实而含蓄深远,婉转而顺理成章,穷尽而无所歪曲,警诫邪恶而褒奖善良。如果不是圣人谁能够编写?)朱熹则说:“圣人作春秋,不过直书其事,善恶自见。” 唐代《史通》一书中赞曰:“其言简而要,其事详而博”。
《孟子》描述道:“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据鲁,亲周,故殷,运之三代。约其文辞而指博。故 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践土之会实召周天子,而《春秋》讳之曰:‘天王狩于河阳’。推此类,以绳当世贬损之义。后有王者举而开之。《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
朱熹记述:“胡氏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厚典、庸礼、命德、讨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知孔子者,谓此书之作,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为后世虑,至深远也。罪孔子者,以谓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则戚矣。’愚谓孔子作《春秋》以讨乱贼,则致治之法垂于万世,是亦一治也。”“盖邪说害正,人人得而攻之,不必圣贤;如《春秋》之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讨之,不必士师也。”
下面,略撷其英以窥其一斑:
仲尼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左传·隐公元年》
度得而处之,量力而行之。《左传·隐公十一年》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左传·庄公十年》
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左传·僖公五年》( 辅:颊骨;车:齿床。)
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左传·僖公十年》
且华而不实,怨之所聚也。《左传·文公五年》
畏首畏尾,身其余几?《左传·文公十七年》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左传·宣公二年》
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左传·襄公十年》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左传·襄公十一年》
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左传·襄公二十四年》
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左传·昭公十一年》
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左传·昭公十五年》
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章,惩不义也。《左传·昭公三十一年》
《春秋左傳注(全四冊)》读后感(四):我是如何“啃”这本书的
经学类的书很难啃,杨先生这个版本算是详细妥切了,但没有点毅力和方法也是很难坚持看完的。
我差不多花了2年时间,断断续续看完了一遍,一边看一边记详细的笔记,但后来由于时间问题第四册的后半部分看得很粗略,没有记笔记,至今还没有补齐这个功课。
个人认为,读这本书,不记笔记,不找参考书和相关资料,是读不出所以然的。再加上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阅读时间断断续续没有保证,不做记录的话,等下次再拿起书时脑子完全一片空白了。
以下是我读书期间所做的一些功课:
准备了一张Excel表格,主要国家每国一个page,另加人物索引,地名索引两个page,一共19个page。书中记载的每个事件,都分别在相关国家,地点,人物的page里记录。比如:前627年秦晋崤之战,就需要分别在周(襄王26年,王孙满论秦军轻佻必败),晋(襄公元年,主要事件),秦(穆公33年,补充事件),郑(穆公元年,弦高犒师),地名索引,人物索引等page添加记录。这个功课非常繁琐,往往忙活一两个小时都读不了几页。但回过头看看,这个功夫还是值得花的,否则这几年下来以我的记性基本算是白读了。
表格的另一个好处,是能够从不同的维度总结知识,学历史需要从年代,地域,官职,制度等方面下手研究,没有自己的总结是理不出头绪的,最多只是记住一些故事,那么读读“xxx那些事”基本就够用了,干嘛还要啃这种书呢?
除了表格,我参考了一些书:高士奇的《左传记事本末》,顾栋高的《春秋大事表》,柏杨的《中国历史年表》,《史记》,《国语》,对照着看。
还有顺带着看了点《诗经》,春秋历史和《诗经》的渊源很深,对照着看很有意思。
还有就是地图,历史地图,和分省地图,很有必要。
最后,就是要有所贡献。网上有很多春秋有关的资源参考,我常去的是百度百科和互动百科,也有一些专题博客,收获很多,然后就琢磨着将其更加完善一些。为此也修改添加了一些百度百科的词条,通过这种方式,可以让自己很快地把某个专题的知识系统化起来。
先写这些吧。
《春秋左傳注(全四冊)》读后感(五):左传是中华文化的根底
有段时间读《文选》,发现李善注经常引自《左传》的例证或注疏,就有了读左传的意思。
刚开始,没敢读杨伯峻先生的这部注,先读上海古籍李梦生的那套有白话翻译的版本,心想,读了这么多年的古文了,有白话总能读得懂吧?没成想,读得很艰苦。总结一下,主要以下几个原因:
1、《左传》是编年体,有些事件前后关联,即使看白话,没有对春秋历史一定的了解,也未必能读明白。况且,白话有时看着也别扭。
2、《左传》里很多的文化背景与当今差别很大,虽是我们先人的事迹,然仿佛漫游在另一个世界。
3、古文功底不扎实。
忍耐,再忍耐,用一个月的夜晚,粗读一过。静悄悄的夜晚,仿佛穿越在春秋的世界里,有感动,有愤慨,有遗憾: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现在,再读杨先生的这本注,算是通读第二遍。人说读书百遍,其义自现,果然不错。读李梦生那版中很多疑惑不解的问题,在杨注中给出了很细致的解释,其书征引广博,且多引金石学中的成果佐证。其次,前后关联事件给出了线索,便于参照检索。李梦生版虽也有,然多数限于体例,语焉不详。最喜欢的是,杨注给出了很多春秋中的体例,且很多做出了统计归类,如:p160,史例,诸侯之弟,类以仲叔季称。p202,春秋之世,通君臣皆有谥者,惟鲁、卫、晋、齐四国为然。等等。便于前后贯通,举一反三。
杨注尚未读完,然已获益良多。很多人说我国历史书是史料的说法,尤其是二十四史,很不赞同。左传虽不入于二十四史,然读来人物纷然而出,有正义凛然者,有舍身求义者,有无耻卖国者,也有特立独行者,有昏庸无能者。然细细品味,都能从书中体悟出一些道理。于理论的抽象与系统,或者左传不是好的榜样,但作为一部优秀的、伟大的历史作品,是当之无愧的。
有几部历史书能让人读来如此津津有味呢?
《春秋左傳注(全四冊)》读后感(六):讀楊伯峻先生《春秋左傳注》簡端記
讀楊伯峻先生《春秋左傳注》簡端記
版本: v0.1
弁言/例略
1, 楊伯峻先生《春秋左傳注》注釋精審,為《左傳》之最佳讀本。今就此書簡端丹黃所施,錄為此文;
2, 所據《春秋左傳注》為1990年5月第二版、2000年7月第6次印刷;
3, 予讀書有校勘癖,或能千慮一得,然亦不免空疏,未敢自信有益他人,讀者識之;
4, 引《春秋》,稱[經文];引《左傳》,稱[傳文];引楊伯峻先生《注》,稱[楊注]; 不佞所云,則加[舟案]以別。 引文或有刪節,僅取其有關者;
5, 最要者,天下同道藏有金澤文庫本《春秋經傳集解》(楊守敬所謂日本卷子本)者,敬請惠賜一掃描版(PDF/DJVU)至albcamus at gmail為荷!
桓公七年
P119
[傳文] 秋,鄭人、齊人、衛人伐盟、向
[楊注] 鄭以四國之軍伐盟、向
[舟案] 鄭、齊、衛,明是三國。
僖公元年
P276
[經文] 秋七月戊辰,夫人姜氏薨于夷,齊人以歸。
[楊注] 《史記·年表》云:「齊桓公二十七年,殺女弟魯莊公夫人,淫故。」 姜氏為齊所殺,下文《傳》亦言之。
[舟案] 閔公三年傳已言之,見本書P263
僖公四年
P299
[楊注] 《晉語二》云:「人謂申生曰:『非子之悲,何不去乎?』 申生曰:『……內困於父母,外困於請侯……』」
[舟案] 覆《國語》,「悲」當為「罪」,「請侯」當為「諸侯」
僖公九年
P328
[楊注] 《齊世家》云:「……齊俟驕矣……」
[舟案] 「俟」是「侯」字之誤
僖公十五年
P355
[楊注] 宣十二年《傳》引《世本》云
[舟案] 《左傳》不得引《世本》,覆孔穎達《正義》,當為「宣十二年《傳》孔疏引《世本》云」
P359
[楊注] 《晉語三》云:「……逐之惡搆諸侯」
[舟案] 覆《國語》,知「惡」係「恐」字之誤
僖公十八年
P378
[傳文] 衛侯以國讓父兄子弟。及朝眾,曰:「苟能治之,燬請從焉。」
[楊注] 賈誼《新書》云:「衛侯朝于周,周行人問其名。答曰:『衛侯辟疆。』 周行人還之,曰:『啟疆、辟疆,天子之號,諸侯弗得用。』 衛侯更其名曰燬,然後受之。」 如此說可信,則衛文初名辟疆,燬乃其更名。
[舟案] 楊先生所引,見《新書·審微篇》。然賈誼不過為韓非子作鈔胥耳。 《韓非子·外儲說右下篇》:「衛君入朝於周,周行人問其號,對曰:『諸侯辟疆。』 周行人卻之,曰:『諸侯不得與天子同號。』 衛君乃自更曰:『諸侯燬。』而後內之。」
僖公二十二年
P393
[傳文] 夏,宋公伐鄭。 子魚曰:「所謂禍在此矣。」
[楊注] ……宋之戰鄭,即與楚爭矣。
[舟案] 注「戰」字疑係「伐」字之訛
僖公二十三年
P406
[傳文] 將行,謀於桑下。蠶妾在其上,以告姜氏。 姜氏殺之。
[楊注] 姜氏,重耳妻。殺蠶妾以滅口,恐孝公知之也。
[舟案] 楊注「恐孝公知之」,是。 案《史記·晉世家》:「重耳至齊二歲而桓公卒。」 《國語·晉語四》記此事亦云桓公卒,孝公即位,子犯謀去。 是為「恐孝公知之」之證。
宣公四年
P680
[傳文] 若敖氏之鬼不其餒而!
[楊注] 《逸周書·芮良夫篇》云:「下民胥怨,不其亂而?」句法與此同。 《後漢書·黃瓊傳論》云:「則武、宣之軌,豈其遠而!」 句法亦頗類似。
[舟案] 竊謂本不必徵引《後漢書》
宣公十年
P708
[楊注] 《魏書·韓子熙傳》謂元義害清河王懌
[舟案] 「元義」當作「元叉」。 《魏書》、《北史》、《通鑑》諸書,或作「叉」,或作「义」。 案「叉」、「义」,正俗字。 惟作「義」則非。 (想是底稿不誤,為久沐漢字簡化恩澤之手民妄改耳)
宣公十二年
P744
[傳文] 君盍築武軍而收晉尸以為京觀?
[楊注] 《漢書·翟方進傳》敘王莽攻破翟義後,夷其三族,誅其種嗣,至皆同坑,築為武軍封,方六丈,高六尺,書曰:「反虜逆賊鯨鯢在所」。 此王莽、劉歆之「武軍」、「京觀」,或與春秋時制相近。
[舟案] 積尸以為京觀,史傳多有。 《漢書》而外,如《後漢書·皇甫嵩傳》、《晉書》之《宣帝紀》、《劉聰載記》、《赫連勃勃載記》、《陳書·高祖紀》、《舊唐書·楊思勗傳》、《舊五代史·梁書·太祖紀》等皆有。
P747
[楊注] 《說苑·復恩篇》謂楚莊王夜飲,有美人而絕纓者,莊王令飲者皆絕纓
[舟案] 「有美人而絕纓者」幾于文不成義。 《說苑·復恩篇》:「乃有人引美人之衣者,美人援絕其冠纓。」
成公二年
P810
[傳文] 士莊伯不能對
[楊注] 士莊伯即鞏朔
[舟案] 襄二十五年《傳》P1106:「士莊伯不能詰。」 楊先生引杜注曰:「士莊伯,士弱也。」 然則二注必有一誤
成公七年
P832
[經文] 吳入州來
[楊注] 吳見于《經》始於此
[舟案] 前葉(P831)經文:「吳伐剡。」
成公九年
P846
[傳文] 而紓晉使
[楊注] 暫不譴師如晉
[舟案] 注「師」字當為「使」
成公十六年
P883
[楊注] 《晉語六》謂欒書主張俟齊、晉兩國軍至再戰
[舟案] 覆《國語》,「晉」是「魯」字之誤
襄公十一年
P986-987
[傳文] 十一年春,季武子將作三軍,告叔孫穆子曰:「請為三軍,各征其軍。」 穆子曰:「政將及子,子必不能。」 武子固請之。 穆子曰:「然則盟諸?」 乃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
[楊注] 詛,祭神使之加禍于不守盟誓者。 互參隱十一年《傳》注。 既盟又詛,足見三家之互有猜疑。
[舟案] 楊說恐非。 《周禮·春官·詛祝》鄭玄注:「盟詛主於要誓,大事曰盟,小事曰詛。」 孫詒讓《正誼》云:「鄭意盟詛二者,詛小于盟。以《左傳》考之,固有一事而盟詛兼行者。 如襄十一年,季武子將作三軍,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 定公五年,陽虎囚季桓子,冬十月己丑,盟桓子于稷門之內,庚寅,大詛。 又六年,陽虎又盟公及三桓于周社,盟國人于亳社,詛于五父之衢是也。」 據此,則此「詛」字或訓小盟,非詛咒之意。
襄公十五年
P1024
[傳文] 宋人或得玉,獻諸子罕。子罕弗受。 獻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為寶也,故敢獻之。」 子罕曰:「我以不貪為寶,爾以玉為寶,若以與我,皆喪寶也,不若人有其寶。」 ……
[楊注] 《淮南子·精神訓》用此事,高誘注引此文
[舟案] 又見《韓非子·喻老篇》、《呂氏春秋·異寶篇》
襄公十六年
P1028
[傳文] 秋,齊侯圍成,孟孺子速徼之。
[楊注] 徼音驍。 遮攔而截擊也。
[舟案] 徼訓截擊,則音邀,不音驍。 (不佞昧于聲音之學,實不能贊一詞,謹錄此以就正方家)
襄公二十五年
P1101
[楊注] 《呂氏春秋·安死篇》云:「齊未亡而莊公冢抇。」 莊公未厚葬,不可信
[舟案] 二十八年傳明言改葬莊公,厚葬或于彼時有之; 崔杼不以人君葬莊公,《左傳》言之鑿鑿,並無可疑
P1103
[傳文] 趙文子為政
[楊注] 此時士匄已死,趙武代之
[舟案] 注謂范宣子死,或然。 然今本《左傳》士文伯亦名「士匄」,此後屢見(P1172, P1186, P1230, P1277, P1280, P1287, P1296, P1333)
襄公二十六年
P1112
[傳文] 衛獻公使子鮮為復,辭。 敬姒強命之,對曰:「君無信,臣惧不免。」 敬姒曰:「雖然,以吾故也。」許諾。 ……子鮮不獲命於敬姒……
[楊注] 不獲命者,敬姒僅強使子鮮往,未告以其他也。
[舟案] 楊注恐非。 「不獲命」乃請求不被允許之意,先秦經傳屢見。 即以《左傳》言之,僖二十三年、成三年、昭二十年傳皆有之,皆是此意。 楊先生于僖二十三年傳注曰:「不獲命亦當時辭令,猶言不得允許」。 又,《莊子·天地篇》、《禮記·雜記上》亦有之,皆是「不得允許」之意。 楊注獨于此傳望文生義,恐非。
襄公二十七年
P1127
[楊注] 《呂氏春秋》及《孔叢子》作「右宰穀臣」
[舟案] 見《呂氏春秋·觀表篇》
昭公四年
P1255
[傳文] 鄭先衛亡,偪而無法
[楊注] ……鄭於春秋後六世九十一年為韓所滅。衛於春秋後十三世一百五十八年為秦所滅,最後亡。 《左傳》關于衛預言皆不中
[舟案] 然則「鄭先衛亡」中矣
昭公六年傳
P1280
[傳文] 士匄相士鞅逆諸河,禮也
[楊注] 張聰咸《杜注辨證》云:「檢《漢書·古今人表》有兩士鞅,一列中上,一列中下,正疑士匄是范宣子,而士鞅非宣子之子明甚。」 亦未必然
[舟案] 張說非。 成十六年范宣子已與乎鄢陵之役,去今已四十年;且襄二十五年趙文子為政,其時范宣子或已死矣。 此「士匄」當是士文伯。 詳襄公二十五年《簡端記》
昭公七年
P1298
[傳文] 孟非人也,將不列于宗
[楊注] 非人猶言非其人
[舟案] 楊注恐非。 觀「將不列于宗」句,恐是謂孟不得為人。
昭公九年
P1309
[傳文] 后稷封殖天下
[楊注] 二年《傳》「封殖此樹」,封是培土,殖是生長五穀
[舟案] 又見襄三十年《傳》:「將善是封殖。」
P1311
[傳文] 女弗聞而樂
[楊注] 勿聞,謂不使晉平公知之
[舟案] 恐注「勿聞」當依傳作「弗聞」
昭公十一年
P1322
[楊注] 下文子產云「楚大而不德,天將棄楚以壅楚,盈而罰之」
[舟案] 上「楚」字當為「蔡」
昭公二十一年
P1424
[傳文] 大夫送葬者歸,見昭子
[楊注] 昭子,魯叔孫舍
[舟案] 叔孫昭子之名,《左傳》只作「婼」,《公羊》作「舍」。 詳十年經注
昭公二十七年
P1486
[楊注] 楊樹達先生《讀左傳》:「《漢書·外戚傳》云『數守大將軍光為丁外公求侯』……」
[舟案] 「丁外公」當據《漢書》作「丁外人」
定公四年
P1543
[楊注] 《吳越春秋·闔閭內傳》:「…… 子胥陰令宣言於楚曰:『楚用子期為將,吾即侍而殺之;子常用兵,吾即去之。』」 子期即公子結,此次抗吳,未嘗為將帥,足見子胥畏之,而知囊瓦之無能也。 沈尹戌此一戰略,足操勝算,而囊瓦敗之。
[舟案] 此事見《韓非子·內儲說下六微篇》,《吳越春秋》不足徵也。
P1548
[傳文] 吳為封豕、長蛇
[楊注] 《淮南子·本經訓》云:「堯之時,封豨、脩蛇為民害……」 「封豨」,《文選·辨命論》注引作「封豕」。
[舟案] 「封豕」又見本書昭二十八年傳,即《淮南子》所本
定公六年
P1554
[楊注] 《韓詩外傳》卷八載屠羊說辭賞事
[舟案] 《莊子·讓王篇》亦有,是《韓詩外傳》所本
定公八年
P1565
[傳文] 陽虎偽不見冉猛者,曰:「猛在此,必敗。」 (楊注:言冉猛在此,必能敗廩丘之軍) 猛逐之,(楊注:冉猛受此激勵,故逐廩丘人)顧而無繼,偽顛。 虎曰:「盡客氣也。」
[楊注] 客氣者言非出于衷心。 冉猛之逐廩丘人,固激于陽虎一言; 而廩丘人不殺冉猛,亦非真欲戰,故云「盡客氣」。
[舟案] 「盡客氣」者,皆偽也。 陽虎「猛在此必敗」之言,乃偽不見冉猛而云者,是其一; 冉猛偽顛,是其二。 故云「盡客氣」。 且冉猛偽顛,廩丘人安能殺之? 注恐非。
定公十二年
P1586
[楊注] 某氏云:「要之,不狃可以召孔子,而孔子實未嘗往,其事當在定公八、九年之間」云云,或然也
[舟案] 「某氏」係指錢穆,所引見《先秦諸子繫年·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孔子考》。 案文十四年《傳》:「齊公子元不順懿公之為政也,終不曰『公』,曰『夫己氏』。」 觀孫詒讓、楊伯峻諸人文字,乃知學者風範,固非十字軍士、孝子賢孫所能企望也。
哀公五年
P1623
[楊注] 《呂氏春秋·必己篇》且謂「萇弘死,藏其血三年而為碧」
[舟案] 見《莊子·外物篇》。 是《呂覽》所本
哀公十年
P1655
[經文] 吳救陳
[楊注] 此亦季札帥師,而不書名,非魯事也
[舟案] 據傳注,楊先生固不以帥師者為季札也
哀公二十三年
P1719
[楊注] 事又見《吳語》、《吳氏春秋·適威篇》……
[舟案] 「吳氏」當正為「呂氏」
2009年6月某日 ── 時日曷喪?予及女偕亡。
凌晨1點,初稿
《春秋左傳注(全四冊)》读后感(七):《论孔子的历史世界》
初识左传是在上大学时候,那时只知道是编年体史书没啥印象,读研时因为学先秦史的研究生要写论文才开始看,看后才觉得读了左传你才知道,中国人的一些风俗习惯于那个时代息息相关,早上升国旗这种仪式其实就是礼乐文明的一种体现呀,当然其实里面也影射了忠君思想,读了左传你才会感受到孔圣人为何会说“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这样的话,因为左传中就有了忠、孝、礼、德等思想的阐释,六府三事或许五行思想有关,可以夸张的说左传是中国思想的源头之一,是孔子的历史世界。左传本身就是一部思想史。
左传当中的一些故事也是我们可以了解到华夏族的族性,在哪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有小人也有英雄,郑伯克段于鄢充分反映了早在文明之初统治者就具备了高度的政治智慧与权谋,夏姬与陈灵公的故事和今天某某玩弄女性有区别吗,当制度不在发挥作用时,人性完全展示了真实的一面,当然也有齐桓公这样尊王攘夷的老贵族色彩的英雄。
春秋同样是一部笑话集,如庄公八年:齐候使连称管至父戍秋葵。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故谋作乱。晋国要玩两次假途灭虢之计。等
当然春秋左传中也有一定的杜撰成分,很多历史记述得很详细在那个时代不太可能,而且存在着明显的因果报应的故事。
当然左传描述的社会和秦汉时代的社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下层对上层的制约很严重,不像秦汉时期的大一统专制主义。礼乐也由制度内化为一种文化了,到后来明清时完全成为了奴化的表现。与华夏族的尚武精神。
第一次写书评,文本还没完全吃透,就这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