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约翰 -
✪
唐君毅有篇文章，叫《孔子在中国历史文化的地位之形成》，写得别具慧眼、发人深省。其中有一段，讲得尤为精彩：
“自宋至明之推尊孔子，而以之为至圣先师，乃重孔子之设教。此与秦汉儒者之推尊孔子，而反抗秦之暴政，以孔子乃作春秋，为汉制法之素王，固然不同；亦与汉代纬书与一般儒者心目中，以孔子为天降之圣，一般人所不能学者不同。宋明儒者虽尊崇孔子，然以孔子之圣德，乃学者所可学。如周濂溪之说“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二程亦深信“圣人可学而至”。孔子之圣，对学者只是师；学者之学，亦可与师相等。故学者皆可为圣人，而同于孔子。此亦即孟子“人皆可以为免舜”，荀子“涂之人可以为禹”的意思。此理由何在？乃在宋明儒者大都看一切学者或一切人，皆与孔子同此心、此性、此理。故由宋初三先生复兴儒学，历五百年，而距今亦为五百年之王阳明，更由人人之当下现成之良知，以指出常人与圣人，同此心，同此性。人人有此良知、此心性，即人人有成孔子的可能。而人人心中，亦都可说：原有个圣人，原潜藏一可能的孔子。故王阳明的诗有“个个人心有仲尼”之句。此王阳明之说“个个人心有仲尼”，一方是明确指出一个人之良知心性，与孔子之良知心性，平等尊贵；一方亦即将孔子的地位，置定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我们不必去想孔子是天生的圣人，或古代的圣人，孔子即在个人之良知心性之中；人一念反省，便见孔子在此。由此而有晚明为王学者之豪杰气概、狂者风度。最后即转成东林之士刘蕺山等，铁肩担道义，而大雄无畏之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精神。”中国人认为孔子是“天纵之圣”和“天之木铎”。这些称呼表明孔子实现了“天人合一”的理想，中国人相信他在心灵深处认识了天道，所以他才说“五十而知天命”。当然，孔子并没有标榜自己为圣人，也没有说自己真明白天道，否则他也不会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但中国人说孔子这是谦虚。后人说他的人格实在是活出了天道光辉。
中国人为什么这么看孔子？
从唐君毅的这段话，我们就清楚了：原来人人心中都有成为圣人的理想，都有实现“天人合一”的梦。借用俄罗斯神学家梅列日科夫斯基的说法，这是一种典型的“人神”情结。
我前面早分析过：上帝按自己的形象造人，所以，人渴望活得像上帝。柏拉图也说：“人最大的责任是学像他的上帝。”人世间也有各种各样寻找上帝的宗教现象。奥古斯丁说：“上帝啊，你照自己的形象造了我，我如果不安息在你怀里，就得不到安息。”
这种神圣不满足感，在各种文化中也都有表现。在中国文化中，这种心结就表现为“圣人”、“宗师”和“人神”情结。
人真能成为上帝吗？
人作为被造物，与造物主有着本质差异。人当然成不了上帝，更不会是真理本身。但中国文化越是得不到的，却越盼望，这就催生出一种不断神化的倾向。这种倾向起源于中国文化把天道往人心拉的做法，天道越来越贴近人心，人心也就越来越与天道混同。到最后，每个中国人自己做不到，却盼着别人能做到。他们后来干脆不再寻找天上的上帝，而开始寻找人间的上帝。
马克斯•韦伯早就注意到中国文化的这种现象。他认为中国的士人推崇“榜样型先知”，有别于西方的“伦理型先知”。这种“榜样型先知”的特点就是人和真理可以混融在一起，人最后可被圣化和神化，人就成了真理的代表乃至化身。人通过内在圣化和外在神化，就真成了庄子笔下那种逍遥无碍的“神人”，其实也就是“人神”。且看庄子在《大宗师》中的描写：
“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鐘，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淺。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脩然而往，脩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这位超越生死乃至时空的“真人”，“登高不栗，人水不濡，人火不热”，其修养境界何其高远！这不早就是一位“人神”了？
中国老百姓当然没这种高远境界。他们自己成圣、成神无望，就转去崇拜各式各样的偶像。这些偶像形形色色、五花八门，数也数不过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各种各样的活人、死人。这些偶像们就这样被后人供在牌位上而香火不断。
高远的人神理想，不幸被淹没在肆虐的偶像崇拜洪流之中！这就是中国人今天的精神现实!
我们为什么需要“神人”
梅列日科夫斯基认为19世纪有两条路线的斗争：以尼采为代表的人神之路与以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代表的神人之路间的斗争。
这确实是先知之言！20世纪的人类，毅然决然舍弃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神人之路，而走了一条尼采的人神之路。折腾了一个世纪，我们终于成功地证明了尼采的失败，证明了人神之路的没落。从天国在人间实现的梦中醒来，我们发现周围已是地狱般的生存现实。
21世纪，我们为什么需要“神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假如没有上帝，一切都会被允许！”这样的人类只能陷人为所欲为自我中心的陷阱，世界就变成人类自相残杀的战场。人神追求就是这种自我中心极度膨胀的体现。历史已经一再证明此路不通，所以，我们需要谦卑回转，回到另外一条路上来。
上帝给人类开出的神人救赎之路，是他自己的独生儿子耶稣基督道成肉身来到世间。人类天人合一的理想如此高远，除非有一位神真从天上来到人间；人类的罪孽如此深重，除非有一位人真能从人间去到天上替人赎罪。除了上帝的独生子，无人能符合这样的条件。耶稣基督的神人二性完美合一，把神带给了人，也把人带给了神。
为什么单单是耶稣基督？
这是因为文化给了人宗师，宗教给了人教主，只有耶稣基督是人类的救主。前两者都是人神，只有耶稣基督是神人。
答案似乎很简单，但真要讲清、真能理解，却并不简单。很多时候，我们关心基督信仰是不是好的，却甚少关心基督信仰是不是真的。所以，此节想从圣经的角度来讲清楚这个问题，这并不是为了满足我们对圣经的好奇，也不是解答一个跟我们无关的问题，这是关乎我们生死的大问题。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人是靠着与神秘世界有联系的感觉活着的。”人的本质属性不是人的自然属性，也不是人的社会属性，而是人的宗教属性。人是一种宗教活物、灵性活物，是必须得朝向上帝的存在者。
有人说：“我的生活中本来就没上帝的位置，也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让上帝和这位神人耶稣基督挤进来呢？”一位受过洗的朋友对我说：“没信主前，自己好也罢，坏也罢，都没上帝管。信上帝后，多出个上帝来管我，自己不好的话还不行。信仰是不是就是弄个上帝来跟自己过不去？”
在圣经看来，从来就没有真诚的无神论者，也不是上帝非要挤进我们的生活；而是我们离了上帝，根本就活不下去。信仰不是人根据自己的形象造了上帝来骗、吓或哄自己膜拜，而是上帝根据自己的形象造了人且使人信靠他。费尔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质》中问：“上帝的鼻子在哪里？”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嘲讽说：“上帝有没有肠子？上帝要是有肠子的话，他会不会大便？”这其实都想错了，也都是根据错误的前提来嘲讽信仰。他们的前提是：人根据自己的形象造了上帝，人既然有肉体，那么上帝一定也有肉体。圣经从没有说人根据自己的形象造了上帝，而是说上帝根据自己的形象造了人。上帝既然是属灵的，所以人肯定有属灵追求，人肯定有灵魂。
庄子讲到一种天上的大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当它从天上飞过，地上一种吃腐鼠的小鸟却以为它要挤进自己的领地，跟自己抢腐鼠吃。
很多人以己心度上帝心也是这样，真是可笑。还有人说上帝造人是因为太孤独，这更可笑。圣经中启示的上帝，是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上帝，他根本就不需要造人，他们三者之间有同一本质，但存有不同的位格，本来就能互相交流，有爱和团契，根本就不孤独，绝对不需要非得造人来交流。但因着他圣洁的爱和奇妙的旨意，他愿意造人，好让人可以荣耀他。所以，上帝不只是把自己彰显在宇宙万物之中，也刻在人的心灵深处；上帝不只是外在于人，也内在于人。人应该要像上帝。柏拉图说：“人最大的美德是像上帝。”而人的问题在于常常活得不像上帝。
《罗马书》1章18-22节说：“原来，上帝的忿怒，从天上显明在一切不虔不义的人身上，就是那些行不义阻挡真理的人。上帝的事情，人所能知道的，原显明在人心里，因为上帝已经给他们显明。自从造天地以来，上帝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是眼不能见，但借着所造之物就可以晓得，叫人无可推倭。因为，他们虽然知道上帝，却不当作上帝荣耀他，也不感i射他。他们的思念变为虚妄，无知的心就昏暗了。自称为聪明，反成了愚拙。”《诗篇》14章1节干脆就说：“愚顽人心里说：‘没有上帝。’”
上帝造人时，借着自然和良心显明他就是上帝。但为什么很多人活得好像没有上帝？上帝通过自然和良心时时控告着他们，他们必须得拼命压制这种控告，抵挡上帝是明明可知的真相。他们其实永远无法把无神论当作真信仰来信，于是，他们就必然变成拜偶像者；不是拜外在偶像，就是拜内心偶像。归根结底，他们这是在假设自己的全知全能，把自己弄成了神，好把真神赶出去。但问题是，他们自己不是上帝，也无法全知全能；他们就只能一面诅咒和抵挡上帝，一面又因着上帝的不存在而绝望和埋怨。敬畏上帝，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不敬畏上帝，你就什么都得怕。这些所谓“不怕上帝”的人，连早上一出门肩膀上掉了一片落叶，街上遇到一只黑猫，头上飞过一只乌鸦都会害怕，认为这是厄运临头的恶兆。对你来说，上帝既然不存在，那你为什么还要拼命否定他？
无神论是人类的精神鸦片。无神论者骗自己说没有上帝，没有审判，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就解脱了。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知道是叔叔杀了自己的父亲，非常痛苦，但他不敢自杀，因为他说睡了之后还有梦，谁敢说在死亡的睡眠里就是一场空？无神论其实是佛教的变种，佛教徒千方百计要达到的涅槃境界，无神论者宣传说不用任何修炼，就可以轻而易举达到。这当然非常诱人。但问题是哪有这么简单！你没有死过，你怎么知道死就是解脱，死了什么都没了？我敢说绝非如此，因为圣经说：“人人都有一死，死后且有审判。”(来9:27)
帕斯卡尔说我们不妨打个赌，赌一下上帝存在还是不存在。你要赌上帝存在，若上帝真存在，那你就不只是获得了高尚的今生，也获得了永生，就是双赢；若上帝真不存在，你就失去了原来所盼望的永生，却因这个美丽的谎言而得到了高尚的今生，因为这个谎言能让人节制自己的私欲而活在真、善、美存在的假定中，这算是单赢。你要是赌上帝不存在，若上帝真不存在，你也没得到什么，无非就是一生寻欢作乐而心安理得，却难拥有高尚的今生_，这是单输；但若上帝真的存在，你就不只失去了高尚的今生，更失去了永生而坠入可怕的地狱，这便是双输。所以，帕斯卡尔认为哪怕是打赌，也要赌上帝存在（要么双赢，要么单赢），而不是不存在（要么单输，要么双输）。
当然，基督信仰绝不是美丽的谎言，而是真实的真相。信仰当然也不是通过打赌和论证来进行的。信仰就是相信你还不明白的，然后明白你所相信的。信仰不是迷信。我们常想等完全明白了再信，但圣经告诉我们，只有真正信了才能有所明白，即使仍有所不明白，但与上帝的关系却不是一种臆断和猜测。
端午特文 | 我们目前最需要什么（小约翰）
中国文化的苍凉
小约翰 | 中国人需要再次取经
小约翰|基督信仰与中国文化讲座问题解答（上）
小约翰|基督信仰与中国文化讲座问题解答（下）
齐宏伟|基督信仰与中国文化关系略谈（上）
齐宏伟|基督信仰与中国文化关系略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