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泽鹏
一。
其实我和我爸挺奇怪的。
他平时忙,以至于我们之间的大多数对话,都是在急匆匆的路上。比如送我去高铁站,比如从高铁站接我回来。
从高铁站到家的车程是半小时,在这半小时里我们会像约好了那样,他问我最近的情况,我把重要的事情说一遍,然后他再问我未来的打算,我把大概的方向也说一遍。
前阵子从广州回家,高铁还没到站就收到了他的语音,强调了三次是在南站,别走错了。
下了车后我往南站径直走出去,没有联系我爸,因为我爸一定会在路边最显眼的地方等我。现在想想,突然感觉他好像是怕我丢了,才会每次都提前半个小时找到最好的位置停车。
那天也不例外,他把车停在大门的正对面,站在车旁往大门里张望。我刚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打开了后备箱。
放好行李上了车,我爸斜着审视了一下我的穿着,说:“又穿一身黑,你这样没人要啊。”
我耸肩:“有人要了啊。”
他眉毛一挑:“有女朋友了?”
我也跟着眉毛一挑:“我上次回家时跟你说过。”
他哦了一声:“这样吗,没留意。”
我点头,说是啊。
我爸:“打算留在哪?广州?”
我嗯了一声。
我笑了,说肯定不回家啊。
他也跟着笑了:“汕头也不差啊。”
我摇摇头,说不一样。
然后他又问了一个超乎想象的问题:“打算在哪里买房啊?”我问号脸:“还没毕业想这个有些早了吧。”
他倒是很认真:“规划嘛,你要是想在广州买房,就得辛苦点了。不过,你要是定居广州,估计一年都不会回来一次吧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瞄了眼我爸。
他看着前方,虽然嘴上在笑,脸上却没有表情。
总觉得,那天晚上他最想说的,是那句“一年都不会回来一次吧”。
二。
因为身体不适,回家后的第一个星期跑了好几天的医院。医生说可能得住院观察一阵子,问我在读书还是工作。
我说在实习,医生笑,说:“我女儿今年也实习,在广州。”
我爸说现在的孩子都爱跑广州。
医生说:“可不是嘛,也不肯我帮忙找工作,非要自己找,说想靠自己在广州活下去。”
我爸说:“翅膀硬了,都想自己飞了。”
我说:“没,翅膀不硬。”
医生说:“翅膀不硬也想飞。”
那天上午,我听着两个父亲在闲聊,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孩子都即将毕业,在他们聊天的过程里,广州和汕头,大城市和小城市被不断的提起。
三。
譬如我还有不少朋友还在广州深圳实习,春节前后才能回家。
今年是他们第一次头疼春运,头疼抢票,这趟回家的路熟悉里会带有点不同。
其实异地上学的人,每年回家都会有这样的感觉,我是指“熟悉里带有些不同”。譬如我家楼下原本卖肠粉的店已经换成了手机维修铺,家对面空荡荡的楼盘今年也入驻了很多新店家。
初中到去年经常去一个叫“好地方”的KTV,今年也突然换了名字,改叫“11区”。
妹妹自己在家开淘宝店,把我的房间变成了仓库,睡醒就是满眼的化妆品。家里又买多了一盆花,放在客厅,颜色我不是很喜欢。
还有我的床,因为太久没人睡,枕头和被子都不见了。要知道,工作室里都有为我准备的枕头和被子,家里竟然没有。
我跟我妈说家里变化好多,我妈笑说:“你去广州太久啦,你离开这里也太久啦。”
这句话让我有些愣神。
四。
朋友昨晚发了朋友圈,说作为毕业生,今年回去感觉有很多不同。
家里父母都希望他留在汕头工作,还有爷爷奶奶的身体也渐渐差了。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陪伴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今天我妈问我为什么愁眉苦脸,我说我在想东西的时候就会这样。我妈说:“那你走两步吧。你以前想东西时不是很喜欢在家里一直走来走去吗?”
我说我现在不这样啦,宿舍太小,我现在没这个习惯了。然后我妈开玩笑,说:“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小习惯了。你要是去了广州,过多两年估计在路上都认不出你了吧。”
在我妈说完这段话之后,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东西。
就是,我们觉得家里发生变化时,家里其实也觉得我们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或许很小,但因为我们彼此太熟悉了,我们熟悉家楼下的肠粉店,家里熟悉我们吃饭时的小动作,所以这些小细节就都变得异常显眼,异常不舒服。
我突然有些理解我父亲为什么突然说汕头也不错,汕头也很好。大概是因为,他也在我身上感受到了那些变化,大概是因为他也害怕我离他越远。
我身上的那些变化就越多,他心里的那些不舒服也就越多。
最后。
我们这辈人聊起大城市和小城市时,总说希望,总说梦想,总说拼搏,总说逃离,我们看到的往往都只有自己。
而在我们的父母那里,大城市和小城市的区别不是所谓的希望和梦想,而是我离你有多远,我一年能见你多少次,我能不能亲眼看着你的所有变化。
他们的眼睛里,都是我们。
写过《我劝我妹妹别在广州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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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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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介 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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