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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 | 最高的品格
日期:2017-12-13 作者:刘义 阅读:

刘义 | 最高的品格

  ◎诗人与水鸭

  他从湖边密林的罅隙望过去——

  那个青年诗人站在长桥的末段,

  背对诡谲涌动的湖水,

  凝神谛听斜塔的风铎声:

  一种强劲而令他反省的空明,

  扩散成水面波纹的造型。

  而桥拱下,一黑一白

  两只水鸭,也在水上观察他。

  当他觉察到这是同行的另一种审视时:

  它们正顺着湖浪起伏的节奏而浮游,

  技艺与身体相连,神态自得而自足,

  多么像杰出的前辈信手拈来的“轻盈”。

  他看着年轻人不觉追随它们走了很远,

  直到消失在隐晦的湖心。

  ◎最高的品格

  推窗,湖水笼罩在湿气聚集的意念里,

  昨天走过的长桥,也在灰色的静寂中隐显。

  想一想,今生已过近半,

  但一直处于错愕、困顿、焦灼之中,

  从自我燃烧到审视内心——

  桌上沾满灰尘的诗集,才是他真实的面目。

  孤独吗?不,他配不上这个时代最高的品格。

  ◎第一级

  他以为自己将要结束第一级的训练,

  然而面对他的,却是观念与语言合成的暗壁:

  一颗倔强的心,体验到冬日骤然压缩的寒冷

  他出了操作室,走向弯形的过道——

  午后的光——层叠、低伏在

  路沿石与稀疏的灌木之间的空子里。

  他走得很慢,身旁的芒花也同样感受到

  一种节奏,一种无能为力的节奏。

  ◎另一种节奏

  于是,候鸟那样褪掉白色的羽毛,

  在书的中轴线上完成语言的迁移:

  从夏日金色的雷雨,

  到冬天聚拢寒气的菱形波纹,

  他们经历了寒暑交替

  ——中间是隐秘的雨水。

  老街被拆除了八十年代的肉身,

  长堤,又隐没在民国的歧义里,

  但,凤眼兰作为唯一的观众,

  一直在观看他们舞蹈的内心。

  有一种开阔,就是灵魂的开阔,

  湖面也收缩成他内心的一部分,

  然而强力、喧嚣的波浪始终呼应着——

  他诗中的另一种节奏。

  ◎孤雁

  他回过头——

  那只雁还在浅水区,

  金色的尖喙在阳光中闪耀,

  右边是他看了很久的荻花,

  浩淼澄澈的湖水奔涌在它的左侧,

  往后退缩的是水天勾连的环状山峦。

  似乎,它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与刚才在观光车上看到的是一样的:

  清瘠、孤傲,隔着一片马蹄形的水草。

  他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一个清晨,

  她也是这样站在湖边。

  ◎霞光的梯子

  那是五月的一天早晨 ,

  他骑电瓶车穿过个体街

  洒水车从街的另一面驶过,

  老掉牙的“浏阳河”换成另外一支,

  而尾部圆口向后倾斜45°

  剧烈地喷散出细微的水沫。

  与洒水车交汇的瞬间,

  额前也感受到清晨所独有的现代的冰凉。

  而阳光按照惯例翻过楼群、香樟树

  强射在洁尘的区域。

  他似乎碰触到最小的影子,

  继续往前,在袁州大道拐弯,

  然而,背后有人喧哗,

  他刹车,回头——隔着街中心的灌木丛,

  看到了一道霞光的梯子。

  东湖札记

  在芝山脚下的台阶上,他抬头仰视,灵魂般靛蓝的天空,高台唯我独尊地矗立,古典诗学中的高台竟然具有庄严的巍峨,而一只白鹭轻栖在顶层的斗拱上,它低头的俯视,给他带来内心巨大的冲击,此刻一条光照在白色小生命的身上,恍如一种启示

  紫色的小花源自它内心的颜色,而圆形的果子是意志的凝结。

  头上的风翻阅密林,他微微低头倾听,好像沙沙之声来自台阶上的各种姿势的影子。

  对于蝼蚁来说,树干就是一条开阔的道路,而一截被光擦亮的蛛丝可以视为奇迹。

  没有比光更伟大的画家了,它能把我们的影子画在粗糙的纸上、松软的沙上、落满叶子的草地上、笔直的墙上、饱含水汽的水面上,它不仅仅做到形式准确,更能呈现一种独一的神采,甚至让静物焕发出色彩。有时候,他觉得,光就是一种生命

  在她的小城,若不买一本值得反复读的书,那就等于没有来,也许他们,都是一册中途翻开的三十二开的书。他把橙色扉页的书展开:荷马正在回忆战争的开始。

  一个人沿着东湖散步,波浪向内心涌来。波涛拍打岸边的声音,节奏铿锵而强力,甚至将他身后车流人语的嘈杂化成一种寂静。

  建设路很像小时候走过的中山路,宽度和临近的街铺都很像,不过那里种的是法国梧桐,而这里是小叶香樟。

  他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台阶上听湖水的独语,其实写诗也是灵魂深处的独语,从喧嚣中走向内心,让内心平静如一面湖,然后才能映照和容纳万千条波浪的起伏。《荷马史诗》放在一侧,仿佛那个伟大的瞎子,就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倾听独一的节奏。

  所谓的湖心孤寺已经片瓦不存,更何况那渺远的点将台,岛上只有破渔网与废弃的渔船,而对岸居民楼过道上的须弥座,是不是浮舟寺的遗存呢,也只有水声来回答他。所幸那一废船的凤眼兰还在,好像它们一直在等他回来。

  缘湖而游,似乎每一寸波纹都在似乎印证马远的笔意,而水鸟闲静,立在钓台上顾盼自若,反而他显得局促而小心。再过去应该是戴公堤的旧址了,不知上回看到的水鸭还在否?

  湖中的一道闪光,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对应,第三次来的时候,站在孤岛边,一废船的凤眼兰已没有了原来的颜色。

  窗外是一口荒废的小池塘,池边植有枇杷树、垂柳,近水处是矮小的灌木。风吹动柳树,柔韧的摆动,好像隐藏一股反向的力,枇杷树枝被风按下去,又弹了回来,池水抵御微风而泛出弧状的水纹,她好像在水面上临摹秦国的小篆。

  他喜欢这种时间被压缩、沉淀后的味道,而捕捉这种熟悉的气息,不仅仅是沉溺于旧物的爱好,更是发自本能的一种天性,而这种天性的背后深藏着一个意志力情感的圆心。

  到了他这个年纪,不应该再去追求那种被外在认可式的写作(这可能是干扰或噪音),而应该聆听属于自己的声音:做到诚实、稳健、准确、自得、自足、物我的对应,同时对自己近于变态式的苛刻,只服从于内心的秩序。

  无数的凤眼兰塑造出一片憔悴的背景,遮蔽冬天的水面,木桥露出本质的颜色、纹理、气味,他走在上面,从脚底的震颤中感受到空虚的回音所带来的共振,而鸟鸣在他之间形成了一种向内旋转的螺旋形结构,他置身于一个衰败的中心。

  在铁塔上看了很久的月亮,不觉睡着了,醒来后,月亮藏到烟囱的背面去了,那一种怅然若失的惘然。

  旷野难道不是一种开阔的视野

  把所有的灯都关掉,唯独留下一盏白色的小台灯,光正好覆盖在一册十六开的旧书上。万籁俱寂:一人一灯一书。

  刘义,1983年出生于江西宜春。喜读书,好诗歌,性近于山水田园旧物。著有诗集《明月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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