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兴旺

　　（一）

　　那一年，她十八岁。

　　她在英语课本里发现一张纸条：”我发觉喜欢你的时候，已走了一半的路。“心跳遽然加速，双颊漾起红晕。

　　这是多么熟悉的字迹、多么让人羞赧的话语。她抚开低垂下来的长发，向那个欣长、白皙的男生侧过脸去，他也正殷殷地看过来。一刹那，她觉得窗外的蔷薇正次第盛开。——假如每次想起你我都会得到一朵鲜花，那我将永远在花丛中徜徉。那男孩，也是她少女情怀里的秘境。

　　她先报以柔柔的笑，然后是决然的摇头。不是不深喜，而是承受不起。他只看到了她的刻苦、温婉、秀雅，并不了解她的悲观、绝望和无助。

　　那一年，她父亲在一场化工事故里去世，一家人的生计全靠深陷悲痛中的母亲支撑。她是长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生活的艰辛让她过早地明白了冷暖人间。

　　每每看见母亲黯然、憔悴的面容，都针扎一样难受。家里供不起三个读书的孩子，她选择牺牲自己。

　　在老师同学还有他惋惜的挽留里，她选择了退学，与母亲一起挑起供养弟弟的重任。她做过宾馆服务员、保险推销员，也做过超市收银员、纸箱厂切割工。工作很努力，收入却不高，她学会了精打细算每一分钱的用处。好在，两个弟弟都很争气，先后考入“211”、“985”高校。一个留校任教，一个进入央企工作。一晃就是十几年，她人生字典里除了弟弟，再无他人。不知不觉中，她成了一没文凭二没背景的大龄剩女。

　　她也断断续续听闻过那男生的消息，他读了省医科大学，他去了省立医院工作，他结婚了，他有娃了。一如她的弟弟，那是上进男孩大同小异的人生履历。

　　三十二岁时，她嫁给一个快递员，她终于可以一心一意为自己活了。她并不埋怨命运，这是她当初选择退学就想到了的，命运已好过预期。那美好的爱情也曾来过，可爱情之外她还要背负起身为大姐的责任、承担和恩义。

　　清逸起于浮世，纷扰止于内心。最终都是土归土、尘归尘。

　　（二）

　　那一年，他三十岁，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当副镇长，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他分管计划生育工作，常常为二女户结扎、大月份引产、社会抚养费征收指标心里交瘁。 (关于友情的句子 www.wenzhangba.com)

　　有许多个夜晚，他寂寞地坐在镇计生办的廊檐下，一支接一支抽烟。望着天井上空的繁星，想起城里租房居住的妻女，过早地有了职业疲倦心理。

　　镇计生办院墙上，有他亲手写的标语，——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

　　为了征收社会抚养费，他曾带人把超生户拉到计生办大院滞留，也曾强制二女户结扎，唯独没有做过一例大月份引产。他总故意留出时机，让大月份孕妇逃脱。

　　那时，乡里办公条件很差。新分配到计生办上班的俩个女生在三楼上班，七月毒辣辣的太阳晒过来，屋子像蒸笼。他把自己带空调的房间让给她们。——他想起租住城里他人屋檐下的妻女，也是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苦苦捱过溽热。这样做了，让他心里生出某种补偿感，会好受许多。

　　也有人给他送过烟、酒、一些土特产，实在盛情难却的也就收下了。但他从未伸手索要，也未故意刁难过他人。但凭良知待人、做事。

　　后来，他调回城里工作。每每想起那些让人抓狂的乡下日子，从未后悔，他未做过一件违心的事。

　　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在乡下的日子，他恪守了自己的职业操守。

　　（三）

　　那些年，他过得平淡如水。偶尔在空间敲下几行文字。他有了自己的读者，也认识了一些人，似弥补了些许少年时的文学情结。他羞于提文学二个字，他的那些文，充其量算作码几行字。

　　生活本就不易，他没精力也没心境惹空间里的是是非非。他是人间惆怅客，吹雪穿花不沾衣。直到有一天遇见一位叫黛儿的女子。

　　她是谜一般的漂亮女子，她隔着屏幕向他做出拥抱的姿势，那么自然，让人毫无戒心。

　　她是初中学语文老师，他是高中语文老师，俩人开着视频各自备课，犹如同事。偶尔，她会轻轻哼唱，——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他的心会漾起层层涟漪。有时，俩人也会探讨一些敏感话题，一刹那，会情不自禁。

　　他约她一起去看洛阳牡丹，她约他一起去听李健的演唱会。只是，终究彼此都是有红尘负累的人，不是你没有时间，就是他没有心情。

　　诗经里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又说，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他与她终究未曾在现实生活谋面，彼此也深知，见了又能怎样呢？

　　之前，谁也不知谁的存在，正如歌词里唱到，——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尽管爱情的魔力不可抗拒。可是，如果放弃责任。爱情的魔力就会消失，就会蒙上一层阴影。

　　或许，多年后，彼此都会庆幸。 你没有走向我，我也没有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