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不求日日保暖 ,不求人族宠幸, 从不奢望妈妈兄弟们可以永远聚首,就像每天晚上这社区一户户人家灯光亮起时的那种情景,那种噢我知道了,幸福的感觉。 ----朱天心《猎人们》
●我喜欢拿破仑,喜欢得自己也不晓得是为哪般。崇拜他的人,可以背出他的日记和每一句名言;爱他的人,可以清楚地数说他的每一个战役和每一个情人的名字。我什么都不行,只能偷偷地躲到一个角落里,每一分每一秒地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朱天心《二十二岁之前》
●眨眨眼睛,我觉得累了。西门町是一片lobo的歌声,但是我也曾听过蝉鸣声;中华路上是一片车子的废气,但是我也曾经嗅到过橘红玫瑰的香甜。但是又怎么样呢?青春有时是件累人的事。 ----朱天心《二十二岁之前》
●我最喜欢假日时的光复楼,寂静古老的走廊真是春秋,窗外的绿树却又正摇得青春。 ----朱天心《击壤歌》
●临进门,我偷偷回头,看他缓步走下山坡巷道,都不像其他猫族走墙头或车底,他昂首悠闲走在路中央,潇洒自在(抽着烟?)我一时想不出有哪个人族男性比他要风度翩翩。 ----朱天心《猎人们》
●但凡她辛勤工作时,大人们大多天地不仁的也不怎么帮忙,因为反正两年后工地开始动工,届时蝌蚪青蛙的命运没什么差别。
但是……那几年的夏天晚上,蛙鸣还真喧天得像乡居、像三十年前的童年暑假似的。 ----朱天心《学飞的盟盟》
●待我把盟盟半岁大,胖得全盛期的照片寄去后,但凡他的每一封来信,信封上都写着“谢欢舒小朋友收”。
对于这个古龙小说式的美丽的名字,大概只有我们知道,“欢舒”是“番薯”的闽南语发音。大概非易叔叔觉得想象中的小女娃,怎么会长得和老夫子漫画中的那名大番薯一模一样。 ----朱天心《学飞的盟盟》
●女孩儿是水,男孩儿是泥,我们都不愿意迷迷糊糊地蹚浑水。 ----朱天心《二十二岁之前》
●很小的时候,我就对妈妈说,我的爱情必是建立在一见钟情上的,因为那是惊艳、是缘。我的丈夫则必是要能让我崇拜至死的。妈妈剁着菜看我一眼,笑笑的说了很多话。细水长流?我好惊异,我一直不晓得当初和爸爸私奔成家的妈妈也会讲细水长流。我不懂得的,我以为感情当是一桩让人欲仙欲死的事情。 ----朱天心《击壤歌》
●今天是个大好天。一早被鸟儿从梦中唤醒,晴空艳阳,这种天最是叫人手足无措,好像该写些诗的,要不到海边或山里去,要不坐在后院的柳树下看<创世纪>,总该有些美丽事情的!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好天,我反而会窝在床上,想,该如何消受这一天,结果总是就如此地在家躺上一天。同样的,面对这大好的一个青春,日日都觉得该有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才对的,因为青春是如此的好,可是过着过着就两年,什么事都没有,我也安然。 ----朱天心《击壤歌》
●我最讨厌的批评家就是这些懒惰不负责的,才看看东西就随便给别人扔上一顶帽子,要不就是自己先握了一把尺,用这把尺不变应万变地来量作品,实在量不进去的就是不对不好。作品本身是有机体呀,这样把它当机器来拆拆弄弄的,仅能坏了文章,即使批评家对它是誉多于毁,而且批评家本身的文章也不是创作了,对于这些坏批评家,送他们一首诗最恰当:“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笑未休,尔曹名与身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朱天心《击壤歌》
●所以,我们(与盟盟同居一屋顶下的众大人老人,爸爸唐诺、大姨天文、外公外婆)当然不打算做同样的事,不想,也不觉有权利那么做,那么在你尚且不知老天交给你的是颗什么种子时,你就二话不说在它才要绽开枝桠时就忙着拿起剪子把它修剪成和其他行道树一模一样,万一,万一它是株高可数丈的水杉呢?或美丽的牡丹?或一茎自在的小草?所以这并非矫情,我们觉得能做的就只找个有阳光雨水之处,松松土,除除草,埋下种子,保持关心、好奇、宽容,和想办法欣赏吧。
这过程,也有善意的友人对我们的都没照章行事(学才艺、上补习班加入升学竞赛)直言:“孩子人生只有一次,你们有权利用来遂行己意对抗主流社会吗?” ----朱天心《学飞的盟盟》
●我只但愿,同样作为地球上的过客,我们彼此容忍,互不断生路,至于生死祸福,自己碰到自己担(其实我们流浪猫的生命通常只有二三年),这,会是一个梦想吗? ----朱天心《猎人们》
●家宝埋在桃花树下,那是还未到清明,风一吹,花瓣便随我的眼泪闪闪而落。现在已浓荫遮天,一树的桃儿尖已泛了红,端午过后就可摘几个尝尝新了。
我常在属下无事立一立,一方面算计桃儿,一方面伴伴坟上已生满天竺菊的李家宝。 ----朱天心《猎人们》
●我多抱歉在你想我回忆青春年少的遥远梦想时,把你按倒在异国赏紫阳花的观音寺参道密杉林中,捏你的脸、压你的喉颈,审视并着迷你那即将凋谢前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美。 ----朱天心《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
●正因为它只有一次人生不能重来,才那么值得珍惜、不想草草敷衍随俗度过,我们不过帮它在这生存竞争密不透风中卡出一点空间,由它自在成长它原该有的样子。 ----朱天心《学飞的盟盟》
●不愿意承认她天资不如常人,只想,确实在她的生活里,有太多太多比“字”有趣的东西了,再加上,她青梅竹马的玩伴阿朴,当盟盟还只认得“大、中、小、人、一”时,阿朴指着我的新书《下午茶》,扬扬念到“下牛菜”,我和阿朴妈妈愈发地相濡以沫地安慰彼此:盟盟阿朴,绝对不致会是台北最后的两个文盲吧! ----朱天心《学飞的盟盟》
●高大的相思树和尤加利树,把整条路给遮的凉凉绿绿的,是一种很好喝的空气。 ----朱天心《二十二岁之前》
●我怕富贵荣华一梦,更怕仍爱此梦太分明。 ----朱天心《击壤歌》
●我们活在一个太平坦、没死角、声音传送毫无阻拦的岛屿上,曝露在强大绵密的资讯天网里,任何一种有趣的声音才起来,不是迅速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大声音里,就是被主流声音吸纳并改造,一点机会也没有,我们所能有的,其实只是一种重复性、装饰性的新奇而已,其间不是完全没有某些有趣的、有潜质的东西,但轻轻的浅浅的,且如朱天心所指出的:“好,好得全都一样;坏,也坏得全都一样。” ----唐诺《世间的名字》
●我不知道那些不惜花费无数让小孩勤于穿梭在各种才艺班补习班“学习”的父母为何如此不在意如此无价的生活教育,学习如何平等尊重善待弱小生命并及于其他弱势,我相信,对这价值的轻忽,日后早晚会反噬到哪怕是也会老也会弱的父母身上。 ----朱天心《猎人们》
●我很怅然地发现,除非我们偕她山中海边的真正离群索居,以规避一切有形无形的体制及其所携带的价值观与必然的被形塑,不然她已经缓步趋坚地开始了属于她自己那一带的社会化了。
缘此种种,我不免像前人丰子恺哀悼其子瞻瞻的真挚童年的失去一般,企图借此机会以笔留下一些什么。 ----朱天心《学飞的盟盟》
●我不止一次理性提醒自己,不可以用单一指标来衡量一个国家(经济的、民主的、人权的、文化的……当然,猫咪的),但是,但是一个非我族类不肯给一口饭、一口水、一条活路的国家,作为人族的我们生活在其中,究竟有什么快乐、什么光彩、有什么了不起可言? ----朱天心《猎人们》
●虽然生活圈子比学生时代已大得多,所阅人事也不少,但是一桩桩的人事都是枯荒得令人一点都不想写,我顿时才明白以度过千遍的《庄子·逍遥游》里的话: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朱天心《二十二岁之前》
●家宝仍然独来独往不理其他猫咪,终日独自盘卧在窗台上,我偶尔也随家人斥他一句:“孤僻!”真正想对它说的心底话是:现在是什么样的世情,能让我全心而终相待的人实没几个,何况是猫儿更妄想奢求,你若真是只聪明的猫儿就该早明白才是。 ----朱天心《猎人们》
●一个黄昏的下午,她眼泛泪光,非常悲伤地跑来,坐在我腿上,半天不说话。
我放下书,认真地看着她的脸,等待她。
盟盟说,不想要有下辈子了。
为什么?我问。
她说,万一下辈子是鳄鱼怎么办。万一,她哽咽着强调。
我忍住笑和眼泪,昧着心告诉她,只要她这辈子好好做人,上帝会随她意思下辈子爱当 什么就当什么。
闻言她异常绝望地摇头说,根本没有上帝,那天上也是黑黑的什么都没有。
我恍惚想起幼时也曾经不能解的心事,便一字一字郑重地告诉她,若下辈子变成鳄鱼, 我一定也变成母鳄鱼,若她变成桌子,我便一定变成一张妈妈桌子。
得到了我的盟誓,她擦干眼泪,放心离去。 ----朱天心《学飞的盟盟》
●青春有时是件累人的事 ----朱天心《击壤歌》
●人世灿烂风光的一面她已全有,但深沉长远的一面她比什么人都能担当。 ----朱天心《二十二岁之前》
●原来所有引游人偷情的最大基底是没有下一刻没有明天没有未来甚至潜藏的是死亡和暴力,像螳螂像黑寡妇蜘蛛,交合与吃掉对方同时发生。 ----朱天心《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
●唉,人要老好久才死。 ----朱天心《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