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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家陪你读书
距离2018年,只剩下不到1个月。今年的目标都完成了吗?书架上的书读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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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们读到,女人有了作家男人的孩子,但因为终究没能被认出,她选择了默默隐忍,并独自抚养孩子,也为此沦落风尘。
十年后,她再一次与作家在社交场所相遇,并同他度过了又一个夜晚。那么,这一次的相遇,男人的记忆里会浮现出多年前就已为他倾心的女孩吗?
黎明按时来临,你邀请我享用约翰谨慎布置的早餐。你一如既往地坦率、亲切,不过问我的姓名,也没有问我的住处。对你而言,这只不过又是一度春风,火热的碰触在烟雾中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又对我说,你准备出远门了。我迅速从幸福中剥离,「完了,完了,已经忘了!」直奔我的脑子,我想大声呼喊「带着我去,你终究会认出我来,终究,终究,过了这么多年,你终究会认出我来的!」
可是男人听到的只是一句「多遗憾啊」,他回应的也只是一句「你真觉得遗憾吗?」。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如此腼腆,如此胆怯,如此奴性十足,如此地软弱。
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却说不出一句自己的话。真遗憾啊!
女人仍然放不下,明明一次次被男人证明「小姐,你就是我遇见的一个陌生人」。她突然站起来,盯着这个男人,长时间地、紧紧地盯着。
她拧紧整个灵魂的出口,嘴上说着,「我过去爱过一个人,他也老是出门旅行」,心里淌着「你要认出我了,你要认出我了」。
男人的目光对着女人眼睛里的瞳仁,心却没有打穿。“会回来的。”
“是的,”女人回答他时,带着难以抑制的激情,“会回来的,不过到那时也就忘掉了。”
男人凝视着女人,十分诧异,同时又充满爱怜。“美好的东西是忘不了的,我永远也忘不了你。”
目光渗进了女人的心灵,在探索、追寻,在吮吸她的整个生命,却始终没有抵达那个目的地。盲人没有、还是没有复明,男人没有认出,的确没有一点认出她的迹象。
如果他想起面前的女子在童年时代就遇上了他,想起自己曾在她的青春里占据了三个极尽甜蜜的夜晚,他就不会心安理得地做出之后的事。
他吻了她,又一次热烈地吻了她。女人站在镜子前,重新整理着被那个吻突袭的乱发,却无法整理——被男人往自己暖手筒里谨慎塞进大钞票的举动所扰乱的心绪。
她是从童年时代起就爱着他的女人,她是他孩子的母亲,她全心全意地等着他有一天能认出自己。
而他却以金钱来定位这个让女人倍感幸福的逝去的夜晚。在他心目中,这个女人,与塔巴林的妓女无异,只不过如此而已。
还有什么能比被心爱的人漠视和误会,来得可怕、来得疼痛呢?
女人骄傲的自尊心催促着她迅速收拾东西,她要离去,马上离去。她的帽子还搁在书桌上那只插着她送的白玫瑰的花瓶旁边。
她的脑海里此刻突然萌生出一个强烈的、不可抗拒的希望:再试一试,提醒男人想起往事。
“你愿意给我一朵你的白玫瑰吗?”女人问起花的来由。
男人立即取了一朵,“不知道是谁送的,正因为这样,我才如此喜欢这些花。”
“说不定是一个已经被你忘却的女人送的呢!”女人死死地盯着只顾惊讶的男人。
女人的目光流淌着「认出我吧,最后认出我来吧!」,但男人的眼睛只是亲切地、莫名其妙地微笑着。
他又吻了她,他只知道用吻来催促她,就是不肯认出她。女人知道最后一次希望也落空了,眼泪就快要涌出来,可她不能让男人看见。
她奔了出去,在前屋差点儿跟刚进门的仆人约翰撞个满怀。约翰怯生生地、绅士般闪到一边,女人急切地说着,“打开大门让我出去。”
就在那时,在女人双眼噙着泪水、看向那位面容衰老的仆人的那一秒钟里,仆人的眼里突然一亮。
他认出了这个女人,他能认出这个女人——从她被迫远离维也纳、就一直没有见过她的这位老人家,认出了她。
他哆嗦着,带着和作家男人全然不同的讶异目光,注视着女人——在那一瞬间,仆人比他的主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作家,一生中对女人的了解还多。
所有人都对女人很好——只有这个人,这个男人,只有作家把她忘掉了,从来没有认出她。不,是从来没有好好记住过她。
女人一次又一次地从渴望的云朵上跌落,狠狠摔下,摔烂自尊、摔烂幻想、摔烂那些独自守候的日子。
她彻底地离开了那个男人,连等他远行归来会不会主动找她的想法都不再有。她的感情将正式悉数归属于他们那个可爱的孩子,什么都不曾了解的孩子。
孩子的眼睛将继续灵活而通透,女人只肯让他看到最美好的东西。
因此,他不会知道自己有个作家父亲,也不会知道,自己拥有跟父亲相似极了的才气与性格,更不会知道他的父亲是个从未将他母亲放在记忆里的男人。
他同样不会知道,自己死去,他的母亲在世上就只好爱那个永远永远认不出她的人了。她觉得离男人最近的一次,大概就是发现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可现在就连这个小生命都残酷地离开她出门去了,也把她忘掉了,再也不回来了。
女人,又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孤单。她什么都没有,连一件男人的东西都没有——孩子也没有了,一句话没有,一行字没有,一点回忆都没有了。
她的灵魂在喊她:「告诉他真相吧」;她的自尊心却孱弱地呻吟:「他还是不知道一直默默在他身边的你呀」。
女人最后决定跟男人说出一切,不过说完她就会重新回到晦暗之中,她习惯了一直默默地在男人身边。
但她也意识到,只要自己活着,男人就不会听到自己的呼喊——只有她死去,男人才能收到自己的遗嘱,只有自己的遗嘱,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没有任何信物,就像男人什么也没有留给她一样。
男人会感到痛苦吗?他连认出她的一丝迹象都不肯拿出来呀。
男人只会从一封陌生来信上知道,有个人曾经那样爱着自己,而自己对于这份爱不带有一丝累赘,不用陷入痛苦的怀念,生活也会一如往常地美好、光明,几乎不会有任何变化。
一个女人的死,对他的生活能造成什么损害呢?除了生日那天再也不会收到洁白的玫瑰花?但落空的也只不过是书桌上的那只花瓶而已。
女人想到了这一点,她在信的最后,写下了一个请求——每逢生日,请男人给他自己买些玫瑰插在花瓶里。
那样,是不是在那一天,男人就会记起有个人的呼吸,有个人心底的一片深情,在一年中的那一天,悄悄地继续活在他的心里。
而这个人,过去的十八年里就是以那种方式活在自己身边的。
这是她对他的第一个请求,也是最后一个。
女人的信在提出白玫瑰的请求之后,就结束了。作家握着信笺的手还在颤抖,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这个时候,他好像记起,真的记起什么来了。他想起一个邻居的小孩,想起一位姑娘,想起夜总会的一个女人,但这些回忆在他的心头仍是模模糊糊,朦胧不清。
光影涌进来,退出去,他能感觉到有一些藕断丝连在拉扯,可是总也构不成清晰的画面。
他对所有这些形象并非全然陌生,那是常常在他深沉的梦里出现过的样子,然而仅仅是梦见,梦见而已。
他没当真过,梦里有什么会是真切的呢。
他望着面前书桌上的那只蓝花瓶,今年的花瓶是空的,多年来第一次在他生日的这天是空的。他觉得,仿佛有一扇看不见的门突然打开了,穿堂冷风从另一个世界嗖嗖地吹进他安静的屋子。
他感觉到一次死亡,感觉到了不朽的爱情。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思念起那个看不见的女人,没有实体,充满激情,犹如遥远的音乐……
然而,那个看不见的女人,除了一封信什么都没留给他的女人,始终都是他生命里的“过客”。她匆匆地来,匆匆地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每一次的交集,他都认不出她。她离开,他不知道,她行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不知道,甚至,他到最后一刻也拼凑不出女人清楚的轮廓。
从明天开始,我们将陪大家共读的书,是美国女作家哈珀·李发表于1960年的长篇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1961年即获当年度的普利策奖,后被翻译为40多种语言,成为美国现代文学的经典。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30年代的美国南部小镇,以一个小女孩天真的视角,为我们讲述了她成长过程中发生的一系列扣人心弦的事件,也从一个独特的视角,塑造了一个近乎执拗的、温暖而睿智的——父亲的形象。
知更鸟,本是一种无害的鸟,擅长模仿各种声音,英语中有句俗语“杀死一只知更鸟是一种罪过”,书名中的“知更鸟”,也就有了善良、无辜的象征意义。
想知道这本书里,蕴藏着怎样动人的力量吗?让我们期待下一周的共读。
上期回顾:
第6天:选择一个能让你放松的人,有多重要
文末歌曲:Someone - Grace Weber
撰稿人:胜男同学,有点无可救药的乐观,也一直相信总能遇上有趣的事,和有趣的人。微信平台:马因斯猪。
领读人:杨枪枪,主持人、配音员。微信平台:小杨说事儿。微博@杨晨太沉。潇君,爱茶爱狗爱NewAge, 用声音传递身边的美好。新浪微博@沐芷卿。
特此声明:文中插图均为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剧照,图片来自网络,仅供分享,著作版权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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