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罗倩花六块五毛钱挂了顾小惠的号。

挂号处头顶的小显示屏上显示，顾小惠是妇科的副主任医师。

其实罗倩不太知道副主任医师是咋回事，后面还有一堆关于顾小惠的医术和特长方面的介绍，看起来有点唬人的样子。

然后罗倩一下就想起刚开始跟丁励一起的时候，他说他老婆有点性冷淡。

那时候罗倩还觉得丁励也就是为了上手，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贬低自己老婆，但看完对顾小惠这些高大上的介绍，罗倩倒是有些信了。

罗倩觉得，所有事业心强大的女人，多少都是有些性冷淡的。

她们把热情都用在其他事情上了。

但罗倩也有些不明白，丁励跟这个性冷淡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过的，还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每次一完事，恨不能立刻就爬起来滚回家去。

丁励睡了罗倩快一年了，一次都没在她那里过过夜，软硬兼施都没用。罗倩哪怕露出一点小三上位的苗头，丁励便立刻偃旗息鼓。

丁励的说法是，要对孩子负责，他很爱他的女儿。

罗倩也没法逼他，何况丁励是这种说辞。

尽管如此，罗倩还真存了一颗上位的心，她也说不上来为啥，对丁励就是满满的上心。

觉得跟这个男人一块，身心都是舒透的。

就是那种对了眼的感觉。

罗倩心里，一直没放弃跟丁励有修成正果的梦想。

也所以，她才不难为丁励，不逼他。

罗倩在丁励手机里看过一张顾小惠的照片，是侧面，只能看出顾小惠个子挺高，侧面的轮廓有一点锋利，仅此。

年龄上相貌上，顾小惠都比不过她。

所以罗倩不甘心，她想知道顾小惠凭了什么拿住了她想要的男人。

这种不甘心逐渐发了酵，刚巧这几天罗倩有点不舒服，下面有点痒，白带也比较多。

罗倩决定去会会顾小惠。

其实罗倩知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肯定是哪次卫生没注意好，以前也有过那么几次，都是自己去药店买了栓剂和洗液，用了一阵子也就好了。

但这次罗倩就要小题大做，去医院，挂顾小惠的号，跟顾小惠当面交个手，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把一个男人拴那么死。

当然，这件事罗倩没告诉丁励。

包括她下面不舒服的事儿，也没跟丁励说。

不是什么好事，罗倩觉得这种关系，有些事还是要瞒着的，没准丁励介意呢。

去医院之前，罗倩刻意化了个精致又不显山不露水的妆容。

到底也是情敌相见，不过是她在暗处，顾小惠在明处罢了。

2

前面排得患者不太多，罗倩坐在门诊外面刷了会儿朋友圈，就听到小护士叫了她的号。

罗倩起身走进去，看到顾小惠正弯身在水龙头下洗手，洗得很认真，打了洗手液反复冲了有一分钟。

擦干手，顾小惠回过身来瞅了罗倩一眼，说，坐吧。

顾小惠的确挺高，高出罗倩小半头，三十三四岁，皮肤白净，轮廓清晰，五官有些男人那种略带干练的清秀。

没有鱼尾纹。

白大褂里是灰色高领毛衫，显得脖颈很长，留短发，打了参差的层次。

是个透着一股子清冷味道的女人。

罗倩有些顺从地坐了下来，把病例卡递过去。

顾小惠在电脑前输入罗倩的病例卡，头也不抬地问，什么情况？

下面有点不舒服。罗倩说，有点儿……痒。

顾小惠依旧没抬头，白带多吗？什么颜色？成什么形状？

问得又快又连贯。

有点多，黄色，成块状。罗倩如实答了。

顾小惠飞快在病例上写了几行字，回身指指屏风后面窄小的检查床，说去那边躺下检查一下。

又说，裤子脱了。

罗倩有点傻眼，这是她没想到的，以为也就是询问几句开点儿药，栓剂或洗液也就可以了，她去过一次社区，社区的大夫就这么诊断的，也治好了。

见罗倩犹豫，顾小惠说抓紧点时间，后面还有病人等着呢。

罗倩说那个，大夫，不用检查了吧？您给我开点药吧。

顾小惠暼了罗倩一眼，不检查不化验怎么确定什么病菌，不对症怎么来药？开错了会更麻烦。赶紧的！

罗倩一时有点骑虎难下，却不知怎么，竟也没勇气掉头就走，最后还是按照顾小惠说的做了。脱掉一条腿的外裤底裤，叉开腿躺了下来，让私处完全暴露在了……顾小惠面前。

顾小惠戴上口罩和乳胶手套，先用手指在罗倩私处探了几下，问疼吗？

罗倩躺在白炽灯底下，脸都涨成了红布。前一天，她还在顾小惠男人身下躺成这个样子，百般缠绵。此刻裸身于人家老婆跟前，任由对方拨弄，询问一些尴尬的问题，评论加告诫……

罗倩有种被剥光了扔人堆里的感觉，还是被自己剥光的。

最后顾小惠用器皿取了一点罗倩的分泌物，才让罗倩提上裤子爬起来，又让罗倩自个儿送分泌物去化验，拿了结果后再来。

罗倩走出门去，感觉腿有点软，走路说不出的别扭，好像顾小惠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还在她体内左右纵横，让她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送检了分泌物后罗倩干脆就在走廊的蓝色塑料椅子上坐了下来。

尴尬也尴尬了，剥光也剥光了，那么就等出了结果，看顾小惠这个副主任医师，道行能有多深。

3

将近一个小时后，罗倩再次推开了顾小惠的门。

顾小惠正给一个病人开药，很快病人拿着单子出去了，屋里就剩了她们俩。

顾小惠抬头看了看罗倩，扒拉出一张化验单来，霉菌性阴道炎，开点药吧。口服消炎药，栓剂，加洗液。

罗倩兀自一撇嘴，也没什么新花样。

顾小惠却突然一抬头，栓剂能用不？

罗倩有点愣神，什么意思？

顾小惠说，你是处女不？是的话，栓剂不能开。

罗倩简直懵逼了，她二十五了，就算没结婚，也不大可能是处女了。顾小惠这种询问，不是职业关心，更像是一种，污蔑和嘲讽。

顾小惠好像半点没察觉罗倩的懵逼，说问你话呢。

罗倩脱口说，能用，啥都能用。

那就好。顾小惠唇角翘了翘，不过这段别跟你老公同房，会加重感染。

罗倩说我没老公。

顾小惠又抬起头来看罗倩，你不是说不是处女了吗？没结婚啊！

罗倩真来气了，说大夫难不成您结婚时还是处女啊？

顾小惠却半点没生气，边开药边说，对啊，我是啊。

罗倩张了张嘴，再一次懵逼了，然后她听见顾小惠说，那就别跟男人同房，如果……

顾小惠看了罗倩一眼，如果非同房，用安全套，避免交叉感染。

罗倩差点跳起来，顾小惠有点赤裸裸侮辱她的意思，那口吻，好像把她当成那种女人了。

但罗倩没跳起来，从大夫的角度，顾小惠的话半点毛病没有，她没恼怒的理由，除非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想起来丁励说，顾小惠有职业病，挺倔的。罗倩忍住了没发作，耐着性子看顾小惠刷刷几笔把药开完，单子推给她，说去划价拿药吧。

罗倩抽过单子站起身来，半分钟不想再待下去，已经后悔没事找事来这一趟了。

走到门口，又听见顾小惠说，年纪轻轻的还是要多注意点儿，妇科病严重了日后都能影响生育的，别不当回事，卫生还是要讲的。

罗倩差点绊倒在门槛上，顾小惠哪里是倔，就是刻薄，对素不相识的病人都这么没来由地刻薄，也真不知道丁励在家里日子怎么过的。

罗倩懊恼死了。

4

罗倩没在医院买药，拿着单子到外面的药店照着买了一份。

生气归生气，懊恼归懊恼，病还是要治的。

也凑巧那几天丁励出差，俩人没空见，罗倩觉得正好趁这个空当儿把这点小病处理好。

她还要用身体来留住丁励呢。

但罗倩没想到，一周后，她差不多好了，丁励也回来两三天了，却没像以往那样急忙火燎地来找她。

罗倩给丁励打了两个电话，他敷衍了两句，说忙完再见。

几分钟后，丁励回过来：晚上去垒墙。

罗倩噗嗤乐了。

有些日子没见，罗倩做了一番准备，打扫了卫生，更换了卧具，买了束花插在花瓶里，还点了薰衣草味道的香薰。

结果丁励到后，一下就扫了罗倩的兴。他好像压根没留意到罗倩的用心，花呀香薰啊都白废了。

进了门，三下五除二就把罗倩剥干净了。

却又想起什么似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安全套。

动作敏捷又连贯。罗倩反应过来，用力推了他一把，指指他的套套，说干嘛呢！你不是不爱用吗？

丁励伸手箍住罗倩，这不特殊情况嘛！这阵子我都没来，那不成你还天天吃药了？你不是说事后避孕药副作用大，不想吃吗？所以，我就委屈一下自己好了。

丁励说着就要继续。

罗倩却不知怎么这次不想顺从他，两手用力朝上推，说那也用不着，这两天我在安全期。

伸手就去扯安全套。

丁励的身体突然就刹住了，在距离罗倩身体一毫米的地方。

他说靠你今天吃啥药了这么较真，你不是最近有妇科病吗？会传染的知道不？

罗倩原地僵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有妇科病？

这个，这个……半天，丁励转回身来，你不是给我说过吗？我出差前，你说要去检查的。

说你妈！就算说过，你怎么就知道我检查出有病了？罗倩突然就明白过来，这事儿是顾小惠告诉他的。而且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不然他不会这么确定她有病，更不会这么久不来和她上床。

这一刻罗倩的心情，像周遭的空气，像丁励正在软下去的身体。

5

罗倩把丁励赶走了，没等他穿好衣服，就把他连推带搡地推到了门外。

紧跟着扔出了他的日用品和放在她这里的衣物。

罗倩被一种屈辱感深深淹没了，之前所有做过的关于跟丁励修成正果的梦想，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她终于知道，她只不过是丁励的床上用品，是顾小惠一早就知道、根本不屑于计较的床上用品。

罗倩还自以为她在暗处，顾小惠在明处，事实却是，她一直就赤身裸体地摊开在他们夫妻跟前，没有半点隐秘。

这次，罗倩倒是没有猜错。

在丁励那里，她的确也就是个床上用品。

顾小惠和丁励，是那种家族式联姻，两家有数代人的渊源。

虽然是父母之命，但丁励对顾小惠，有着认真的迷恋，甚至在得知顾小惠性冷淡之后，还是执意跟顾小惠结了婚。

为了丁励的这份执着，顾小惠说服自己怀了孕，生了一个女儿。

有了女儿后，夫妻俩就分床了。

但顾小惠能理解一个三十多岁男人的生理需求，所以，默许了丁励跟外面的女人上床。

尤其罗倩这种女人，没城府，没根基，甚至没脑子还自以为是，丁励就是跟一百个罗倩这样的睡，也不会动摇婚姻半分。

所以在罗倩这里，丁励是缠绵的流氓。

但在顾小惠那里，丁励是个对家庭负责的男人，他如果想离婚，顾小惠分分钟都会同意，但是丁励，不想离。

丁励也不是要故意告诉顾小惠罗倩的存在，不过是凑巧，有次罗倩发语音微信时，丁励在洗澡，顾小惠顺便听了两句。

顾小惠甚至都没多问，只是那么一打眼，看到了罗倩的照片。

职业习惯，顾小惠有副好记性，所以那天罗倩一进门，顾小惠就认出了她。

也到底没扛过女人心里那份微妙的不满，顾小惠随口刻薄了罗倩几句。 

后来也就那么随口，顾小惠跟丁励说了一声，丁励心里便有了忌讳，结果漏了馅。

罗倩赶走了丁励，然后祖宗八代地骂了他半个晚上，觉得丁励可恶至极，竟然跟自己老婆合伙欺负她侮辱她。

骂完却又无计可施，这种事顾小惠如果不在乎，她闹成什么样都是白闹。还平白让自己成了笑柄。

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有一点罗倩不知道，顾小惠和丁励，都不是成心要侮辱她。

他们只不过认为，既然罗倩在明知道丁励有老婆而且不可能离婚后，还一直和他在一起，就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床上用品的身份。

所以，归根结底，不过是罗倩的一场自取其辱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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