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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仇恨的另一面。
日期:2017-10-01 作者:风茕子 阅读:

在仇恨的另一面。

1,

乔喜算是命苦的也算是命好的,儿子两个月的时候,丈夫老阚染上毒瘾,败光家产。他从戒毒所一出来,乔喜立马离婚,协议写“男方与孩子断绝关系,永无探视权”。

半年后乔喜就跟初恋结婚了。初恋邓保强未婚未育,两人婚后又生了个儿子。老大呢,姓了邓保强的姓,从呀呀学语就知道他是爸爸,邓保强也真心拿他当亲儿子养,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孩子8岁那年,老阚忽然联系乔喜,说自己得了睾丸癌,虽然治好了但失去了生育能力,想把孩子要回去。

乔喜大惊失色,她和邓保强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怎么能让他讨回去?!邓保强也强烈反对。首先,老阚有前科肯定对孩子有影响,再次,夫妻感情多好啊,俩儿子感情也好,凭什么要打破平静?

乔喜一口回绝老阚。同时她意识到,他现在正在改邪归正,一生无孩他肯定不甘心,早晚要把孩子抢走。

从感情上来讲、从赌气的角度上来讲、从对孩子健康成长来讲、从对邓保强的感激之情上来讲,她都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初她是抱着对爱情婚姻幻想嫁给老阚的,结果老阚把她打入地狱,是邓保强把她捞起来给她和孩子新的生命。一边是最恨的人,一边是愿意用一生报答的人,乔喜决定,得永远断了老阚的这个念想。老阚膝下无子,他自找的。

2,

夫妻俩赶紧地张罗着给孩子转学。转学可不是件容易事,先得迁户口,迁户口就要换房子。两人做小生意为生,耽搁一天就要耽搁几百块钱。一家人忙得人仰马翻全力以赴重新安顿。

俩儿子很奇怪,为什么要搬家转学呀?

乔喜问邓豆豆:“你在那儿上学有没有人跟踪?有个大灰狼啊,瞧上你了,老想把你抓走,没办法咱们得摆脱他。”

邓豆豆说没有,但俩小孩还是挺怕的,顿时觉得离开那么多熟悉的小伙伴也没有多么伤心了。

夫妻俩把地盘迁到了邓保强老家。这边借钱还贷把80平的小房子卖掉,在那边重新贷款买了个100平的。生意重新做起来,小城市赚钱没有大城市快,衣食温饱倒都没有问题。倒腾半年,一家人总算心安落地。

一天傍晚乔喜去门口的菜市场买菜,突然看到老阚。她像见了鬼一样身体猛地一抽,四肢都结了冰凌子。

老阚站了一会儿,慢慢走过来喊她:“乔喜啊。”

乔喜站着一动不能动。

老阚说:“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孩子,你咋这么绝情呢?”

没法吵,没法打,没法哭,也没法叫。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反而没有方式表达。她死死盯着他,用尽平生仇恨的目光。

老阚说:“我知道我过去有错儿,你知道我受了多少罪吗?”

“呵呵。”

是的跟你也没啥关系,但是我自己的娃儿,我想看一眼,你也不能这么藏着掖着啊?我为了找你们,动了公安局的关系查到你老公的地址,好不容易才碰上你。”

这是威胁,他都知道她家地址了。

“你要想认孩子,除非我死了从我身上踩过去。”

“话说那么绝干嘛?”

她刚挑了几只番茄,都不要了,用力放回原处,拎着空购物袋往回走。老阚在后面跟。乔喜回头恶狠狠地说:“你要敢跟着我,看我明天不找人打断你的腿。”

乔喜接着往前走,不回头,也不敢喘气。铿锵有力地走到另一个小区,邓保强的弟弟住这儿,她知道门禁的密码。摁密码时她才敢四下张望,老阚没有跟过来,谢天谢地。 

3,

晚上把邓保强叫出来商量对策,两人都觉得,不行,还是得换地方。人渣不配拥有捡便宜的人生,这是天道轮回,他们要维持天道。

想来想去,决定跟邓保强他舅舅换房子,房子就在小学旁边,接送孩子们也方便。只是舅舅的房子又小又破旧,凑合住吧。

老阚那边也消停了一段时间。过了半年,乔喜忽然接到老阚表妹的电话。

她们十年没联系过了,表妹的电话一打过来,就姐长姐短地叫。乔喜气不打一处来:“找我干嘛?”

“姐你知吗,我哥现在做发啦,卖我们自家的农产品,申请了品牌,现在一颗石榴都二十多块呢,还有防伪码。他公司一年赚上百万……我哥说特对不起你,想叫我给你转点钱,我没你卡呀,你出来见一面吧?我去找你?”

“不见。”

“姐,谁还没年轻的时候?谁还没做错事的时候?我哥他现在只是想跟孩子光明正大一起吃个饭,认个亲,不是想把他抢走……”

乔喜把电话挂了。

乔喜开始做噩梦,总梦见豆豆被一堆黑影撕扯,扯到最后只剩下一堆破衣服,遽然惊醒,一身冷汗。以前不想让他们见面,是因为恨他。现在不能让他们见面,是因为更恨他。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发财?他凭什么过上好日子?孩子就是孩子,哄一哄心就会跑。这会儿冒出来个有钱的亲爹,到时候要什么给买什么,保准把孩子高兴得屁颠的,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说不定还要恨她不叫他们父子相认。

越想越恨。

人活着就靠一份骨气,死也不能遂了他的愿。

4,

邓豆豆的弟弟邓皮皮,是从他们搬家开始不正常的。

搬家那天他被沙发碰了一下,疼得嗷嗷叫,想着不会出啥事,沙发梆子有布包着呐,又不是刀枪棍棒。可孩子第二天还是哭,去医院一检查,竟然骨折了。

医生说问题不大,慢慢能长好。

可没过多长时间,他走路上摔一跤,又骨折了。

再去医院,这回说要做手术。术前,医生严肃地告诉乔喜,孩子骨密度有问题,打钢钉固定骨头的话,骨头会崩。

这是乔喜和邓保强第一次听说脆骨症。孩子将停止发育,骨头越来越酥,再往后,将像玻璃人一样一碰就断,到处断,很难在社会上生存。

夫妻俩抱头痛哭

难道就没有治疗办法了吗?两人不甘心,把孩子带到北上广各大医院去看。得到的结论是可以用进口药维持生长,效果不敢保证,但肯定比不用强。

进口药的一个疗程是8万,得卖房子。以后夫妻俩要专门腾出来一个人照顾邓皮皮,家里的生意要请人帮忙。人力那么贵,他们日后只能维持个吃饭钱。最可怕的是,孩子的治疗是没有尽头的,尽头就是死亡。

一夜夜哭,哭完了还得强打精神带孩子治病。房子也卖了,生意半停顿,整个人生都黯淡了。好在豆豆很懂事,他跟妈妈住在租来的小破屋里,有一次在门口看别人抽打会发亮会唱歌的陀螺,他也想要一个,但他不说,只是每次别人把陀螺打太远了停下来的时候,他就跑得最快去捡,满怀期望的还给陀螺的主人,很巴结对方的样子。

生活太苦了。有时候乔喜会有闪念,老阚咋不找来了呢?她被自己吓到,要万一他再找来,她该怎么办?同意他认儿子,但是要给她一大笔钱?

原来骨气在生与死面前什么都不是。她为自己的闪念心碎

5,

老阚真的找来,这次他又检查出癌细胞,命不久矣,一定要跟孩子相认。

邓保强带皮皮在北京看病,乔喜打电话给他,犹犹豫豫地问:“我想……不管让不让他认吧……都找他要点钱,你说呢?”

那边沉默着。

她又问了一遍:“你说呢?”

他有点像冷笑:“不给他认孩子,他怎么能给钱?”

她只好说:“反正他也快死了。”

恶毒也许能让他体会到她在站队吧。

邓保强却反驳:“就是因为快死了,豆豆将来才会更恨咱们,害得他等他爸爸剩最后一口气才见上面。”

那怎么办呢,皮皮治病的钱,没完没了的往里砸,现在亲戚都带点闪躲。她多想让皮皮正常地多活些日子,趁着还能走路,一家人穷游去爬爬长城,看看大海,多拍些相片。

邓保强不高兴,乔喜也不敢多说。挂了电话,她想,他的不高兴应该不是因为她的态度,而是因为磨难。

果然第二天邓保强打电话来,无奈地说:“你前夫要认,就给他认吧。”

6,

乔喜主动打电话给老阚。她不想废话,开门见山把话挑明了。

老阚说:“我这两年是挣了点钱,治病花不少,手里还剩一些,我留点自己看病,再预备点后事的钱,剩下的,你都拿去吧。”

乔喜哭了。离婚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所有的防御都卸下来,所有的爱恨都放一边,她纯粹地想大哭一场,给不给他听到,都无所谓了。

老阚又说:“乔喜啊。”

他总这么喊她。当年她爱上年长自己那么多的他,就是因为他笑眯眯地这么喊她,让她觉得一辈子都有依靠

哭完,按他的要求发短信过去,把银行账号给他。没多大一会儿,收到42万块转账,后面附带他的账目规划。总资产多少,要给父母留多少,给自己留多少、墓地多少钱、火化多少钱、看病开销多少钱、等等。算得很干净,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晚上乔喜打电话让邓保强带孩子回来,一家人一起去,让小儿子也看一眼他的救命恩人,不管怎么说,给人家磕个头。

第三天父子俩回来,乔喜跟邓保强商量,先不把情况告诉孩子,只说去看看给皮皮捐钱的好人,等着老阚自己说。随便他怎么说,日后她都决不会做一句解释,这也算是对他最后的感激和尊重。

一家人赶到老阚住的医院,他的病情比乔喜想像中严重得多,干,瘦,上了呼吸机,每一次呼吸他的胸膛都拼尽全力,但并没有什么声息。四个人出现的时候,周围人默默让开身子。乔喜先把豆豆推过去,又把皮皮也拉上。

老阚伸出枯木一样的手,摘下氧气罩。

他仔细看着豆豆的表情,慢慢明白了乔喜什么都没有说。他很平静,看了很久,轻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豆豆,大名邓铭启。”“我叫皮皮,大名邓铭亮。”两个孩子回答。

“哦,好,好。”

“伯伯,我爸爸让我谢谢你!”皮皮说着,要给老阚下跪,被老阚制止了。

“你的病肯定会好的。”豆豆说。

老阚的眼睛亮了一下:“哦?”

“好人生病是为了增加免疫力,我弟弟也是,很快就会好。”

老阚笑了。乔喜的泪腺酸了一下,她想拉皮皮出去,让所有人都出去,留他们父子俩慢慢说。但老阚摆摆手,叫表妹拿手机来,他要跟豆豆拍一张合影。皮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直以为今天自己是主角,他也想去。乔喜拽着皮皮不让他过去,但老阚喊皮皮:“你也来呀。”

皮皮高兴地过去了,两个孩子依偎在老阚床头边儿上,笑着比出剪刀手。

乔喜无法控制地再次飙泪。

拍完照老阚分别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他的手在豆豆脸上停顿了很长时间,最后吃力地说:“伯伯累了,伯伯要休息了,你们走吧。”

乔喜和邓保强愣了一会儿,走过去牵孩子。

一家人走到门口,老阚在后面喊了一声:“豆豆啊。”

豆豆回过身去。

老阚说:“要听爸爸妈妈的话,照顾好弟弟,做个懂事的孩子,好吗?”

豆豆用力点点头。

老阚把氧气罩带上,半闭着的眼睛里漫出泪水。他终是没有和儿子相认,有这样平静的一次会面,或许已经足够了。

乔喜和邓保强一人牵一个孩子,无声地往外走,从医院昏暗的甬道,走到初秋明丽的阳光里。一瞬间,馥郁的桂花香冲散身后的药水味,马路人来车往,生意盎然,是一个豁然开阔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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