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捅爷
师 父
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年轻人,他原本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乡村少年,家境贫困,有一日他上山砍柴,误入一个山洞,山洞里头有一位仙风道骨的仙人。
仙人掐指一算,发觉自己与少年甚是有缘,便收少年为徒,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而走上修仙之路的少年,获得各种珍奇异宝,驯服天下灵兽,坐拥后宫三千,最终成为修仙界第一人,在拯救天下苍生后踏碎虚空而去……
有没有很心动?
白胡子老头捋了捋胡须,循循善诱:“现在认师还送价值999两的秘籍大礼包哦。”
“……”
“没有,快滚。”
李二狗保持着理智,冷漠又无情地将手中的话本翻得刷刷响,只待外头雨停,便逃离这个阴森森的山洞,逃离身后这个已经喋喋不休碎碎念了半个时辰的老头。
“你再考虑一下嘛。”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从百宝袋内掏出一把瓜子,嘎嘣嘎嘣地嗑了起来,间中吐出几点唾沫星子,“老夫当年也是纵横天下的人物,认一下又不亏。”
“你要是实在不肯认……”白胡子老头踩了踩脚下的瓜子皮,发出几声清脆的咯吱声,他的视线略过李二狗手中发黄的纸张,表情高深莫测。
“把我的话本还我。”
二
李二狗下山时,雨已经停了,碧蓝的天空挂着一二团棉絮绕成球一般的云团,山风清凉,还混杂着新发出芽的青草的味道。
这是能让人感到轻快的景色,但李二狗现在的心情却很复杂。
就在方才,他将自己卖了,为了一本破话本。
李二狗从小活到大,都是一个平凡的乡村少年,没什么特殊爱好,不求吃不求穿,不爱嫖不爱赌,唯一喜欢的就是翻翻各类话本,尤其偏爱些痴男怨女的风月传奇。
比如君问期的那本《冷面仙君的疯癫小逃妻》……
君问期就是那个白胡子老头,现下是他的师尊,据他自己说,当年他是个站在修仙界顶峰,呼风唤雨,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的男人,但李二狗觉得十分的不靠谱。
“师父,你又偷看翠花洗澡!”
李二狗拎小鸡一般拎着君问期的领子,硬生生将人从那一条罪恶的窗边小缝中拉出,偷看隔壁姑娘洗澡,哪个修仙界大佬会做这种事?
“……就是我啊。”君问期十分无耻且毫无悔过之情地接过话茬,随后更加无耻并且毫无师徒之情地揭发举报了自家徒弟:“你昨天不也偷看了翠花沐浴?”
李二狗瞬间涨红了脸。
“那不一样!”勉强能算得上清秀的少年结结巴巴,手忙脚乱地比划着,“我日后是要娶翠花做媳妇的,跟你这种无耻淫贼不一样!”
翠花可是他青梅竹马的意中人,从名字到年龄都十分相配,比他最喜欢的话本还要再重要那么一丢丢。
“咳,其实我也想娶翠花做媳妇……逆徒,你居然打伤为师这张俊脸!”君问期瞪大了眼,腾地蹿到一旁,一手捂着青黑的眼角,眼风里恰巧瞟见山头烧红了半个天空的晚霞。
君问期皱了皱眉。
“徒弟。”老头看向面前比初遇时长高了半个头的李二狗,藏在袖中的另一手放开掐算的姿势,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深沉:“你怕是娶不了翠花了。”
“这说明……”君问期忽的用力一拍大腿根子,笑得淫荡而又猥琐,还带了点洞察真理的自豪:“你也是个无耻的淫贼!”
李二狗:……你莫不是失了智???
三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李二狗踏上了北上的道路,按照君问期的话来说,他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征服星辰大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许多准备活动,君问期的第一个举动,就是给李二狗改名。
“你见过哪个绝世天才叫这个名字?说出去多丢你师父的脸!”君问期躺在牛车上,不住地摇头,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沉吟了一小会,“李日天怎么样?”
李二狗的回答简单粗暴。
“滚。”
“年轻人不要这么挑嘛。”君问期捋了两把白胡子,又沉思了那么一小会,“那就叫李星辰,也很霸气嘛。”
李二狗还有些迟疑,君问期已经拿出那本封面发黄的小册子,作势扇风,李二狗呼吸一顿,最终咬牙应下。
从上一刻改名叫李星辰的少年在心中暗暗叹气,只怪自己年少不懂事,竟不知这话本是上下卷,这几年虽看完了上一卷,下半卷却还捏在君问期手里,自己只得干着急地捏着把泪等着。
惨啊,惨啊!
李星辰想起这几年来自己练功时的场景,更是悲从中来,进阶一次,只能看一章的话本,几年下来,堪堪读完第一卷,第二卷则是遥遥无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读完。
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娶翠花做媳妇。
李星辰心烦意乱地回头,铺满干草的牛车上,君问期双手枕在脑后,好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乡间小调,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不可闻,似乎是睡着了。
又一阵夜风刮过,吹得人脑袋发凉。
李星辰打了个激灵,收回目光,抿着嘴挥了挥鞭子,缓缓越过村头那株需要几人合抱的参天古树。
四
金黄色的百米高的大门,黑晶石铺成的雕花地砖,红珊瑚跟南海珍珠做的装饰,明晃晃的写出了有钱这两个大字。
星辰大海总是有个起点,李星辰的起点是一个门派,集中了这个修真界所有精英的顶级修仙门派。
李星辰面色发白地站在门派门口,手脚发软地擦着冷汗,第十三次询问了在胸前空间项链中躺着的君问期:“我真的是来砸场子的?”
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后,李星辰深吸一口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那要是我最后反而被砸个半死呢”
“那就报上你师父我的名号!”
君问期语气如此坚定,李星辰心中也就安定了不少,上前随便一招扔出,将黑晶石的地面砸出了个大坑。
守门的弟子懵了,他们守了几百年的大门,还没见过不怕死来砸场子。
李星辰也懵了,他跟着君问期修仙这几年,从没出过手,没想到随手一招,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所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等级?
怀着这个疑问,李星辰在山门前血战了三天三夜,从外门弟子一路砍瓜切菜般打到门派长老后,终于确定了自己,约摸现在已经算是个不得了的高手。
在门前的黑晶石快被砸空了的时候,门派的掌门亲自出手了,高手李星辰被打得在空中吐了三升的血,趴在地上又吐了三升。
瞧着对面那个眼神冰冷的中年男子,李星辰默默往后缩了缩,眼看着对方越逼越近,李星辰心中一动,灵光一闪,大声喊道:“我师父是君问期,你怕不怕!”
空气仿佛有一秒的凝固。
“……谁?”
掌门回头看向身后一排打坐调息的长老们,语气迷茫:“你们知道君问期是谁么?”
还在吐血的李星辰:呵呵。
在一片整齐划一的摇头中,李星辰十分确定,自己又被那个倒霉师父给坑了!
五
硝烟弥漫,山门前四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掌门举着长剑,踏过一地碎屑,一步一步朝着在地上直不起腰的李星辰走去。
李二狗往后缩了缩,瞧着掌门面色阴沉的高高举起长剑。
哐当一声……
长剑落下,掌门一把熊抱住李星辰。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掌门放开李星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此你就是我们门派的大弟子了!”
李星辰:……你怕也是失了智???
直到不明不白地在门派呆了半个月,将门派的藏书阁内的书籍翻了大半后,李星辰才知道掌门那么激动的原因,不,应该说是整个修仙界都那么激动的原因。
天才凋零,传承不再。修真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他这样的修真天才,许多传承都面临着失传的困境。
“这就是你特地找到我的原因?”李星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天蓝色封面的古籍,低头对着君问期传音,他已经了解了君问期的情况,他受过极重的伤,以前还能抑制,现在能以实体出现的时候已经不多,大多时候都在空间内休息。
得不到君问期的回答,李星辰也不在意,他扬了扬手中的古籍:“这就是你要我学的东西……你先把话本下卷给我。”
“你先学。”君问期咳嗽两声,懒洋洋道:“学会了我再给你。”
李星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君问期的声音太微弱,他有些担心:“老头,你不会死吧?”
“呸!你这个乌鸦嘴!”
脑海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那声音顿了顿,又虚弱了许多,“你要是好好练这本秘籍,你师父我就死不了。”
“行吧。”李星辰翻开书,不忘嘱咐一句:“你记得把话本给我准备好。”
六
当李星辰累死累活地将古籍上的东西都学会时,他终于拿到了那本发黄的小册子。
美滋滋啊美滋滋。
李星辰洗手焚香,还没来得及翻开第一页,山门的警钟就响了。
李星辰顺着人群挤到门派大门前,天边残阳如血,粘稠的液体落下,沾上血雨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都消融在腐烂的死气之中。
那是妖族下的战书。
李星辰这才真正懂得自己的重要性,唯有他这样的资质,才能力挽狂澜,将修真界从这一片血雨中拖出。
即使最终失败,也早有人为他留好了退路。
“其实我只想每天砍砍柴,读读话本,最好能把翠花娶回家当媳妇。”李星辰摸着放在膝头的话本,表情落寞,他的头顶无星无月,只有一片沉重的暗红色。
李星辰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君问期的回答,他这才想起,白胡子话痨老头已经很久没有同他讲话了,他连他是在沉睡还是已经入了虚空都不清楚。
李星辰只得自己把话接了下去。
“掌门今天也战死了,门口那片黑晶石这回是真给打没了。”李星辰掐着指头数了数,今天已经是妖族灭世的第五天,人类修仙者完全被吊打,战况十分激烈,他抿了抿嘴,从屋脊处站起:“明天我就要上战场了,师父你要保佑我啊。”
仍旧是无人应答,李星辰又摸了摸话本,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他忽然想起那年离开村子的那个夜晚,也是无星无月,他还想着哪一天才能回来,将翠花娶回家。
居然真成了耍流氓,李星辰怏怏地想,暗暗冲自己吐了口唾沫,转身跃下屋顶,朝着红色雾气最浓重处走去。
七
趴在地上吐了三升又三升的血的时候,李星辰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这任妖族的王的,早在昨日掌门被撕成八大块后他就心底有数,自个顶多是多撑两个时辰再被撕成八大块。
李星辰担忧的是,整个人类修仙界,除了他外,现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是要灭族的节奏啊。
李星辰又咳出一口血,单手撑着身子,低低地笑了起来,好在他虽然没有办法,那个不靠谱的便宜师父却有。
难怪非要他自己去找到那本古籍……明明他自己就能教他。
君问期,君问归期未有期。
李星辰叹了口气,银白色的光从掌心放出,不断扩大,转瞬便覆盖了半个天空,并不断吞噬另一侧的血红,李星辰眯着眼睛,任由银白色光芒将红色吞噬殆尽后,又将自己包围。
所有的画面倒退,光景从身旁掠过,李星辰的面容一瞬间苍老,最后一切都沉睡在黑暗之中。
八
李星辰再醒来时,外头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他打了个哈欠,掐指算了算,顿时清醒了不少。
将话本掏出,在桌上摆好,李星辰刚在石凳上蹲下,便有少年冒冒失失的闯入,一身衣衫都都被雨水打湿。
少年的视线略过他,却被石桌上的东西所吸引。
李星辰心底十分满意,连胸口炸裂一般的疼痛都消失了似的,他受了太重的伤,又费了太多的灵力,这具身体早就孱弱不堪。
好在还是能再撑几年,陪着少年走出这个村子。
“我叫君问期。”李星辰捋了一把下巴的白胡子,对着洞前面色茫然的少年招手,笑得十分微妙:“来来来,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年轻人……”
图片作者:捅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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