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常发朋友圈的她,把偶像的黑料图片发满了九张,配上言辞刻薄的文字。接着,就是失智一样地自说自话。
评论区的最后,是一句“累了”。
对偶像脱粉,可能是追星生涯里最难过的事了,没追过的人大概是不能体会的。
虽然我不追星,但盯着这条朋友圈,却也想起了一个以前崇拜和敬佩的人。那是一位身边的朋友,名字是老穆。
虽然我把她叫做“身边”的朋友,但认识的时候,我们的直线距离是七百多公里。
我出生在甘肃,上大学以前也从未离开过那里。而老穆在西安,那是个好地方,可是如果没有她,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去。
高三毕业的暑假,我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因为她的一句“你来西安吧。”
那时候,她在我家人心中只是个网友,最多也就是个有文化的网友。我爸看过她写的东西,说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妈不敢让我独自住酒店,给她打电话,她说:“放心吧阿姨,到了我陪她住。”
真有趣啊,第一次和网友面基,竟然是在爸妈的监督下进行的。
小姑娘时期,和好朋友睡在同一张床上是一件多值得期待的事啊。可是兴奋地来到西安之后,她并没有要和我住的意思。
之后的几天,我自己规划了不少旅游点,她也只是简单应和,然后让我自己去逛。直到第三天我独自看完碑林以后,她才出来和我吃了顿饭。
来之前,想象中的西安之行,应该是深夜和她躺在床上聊天,然后问出那个好奇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删了我啊。”
其实那时候,我和老穆已经整整一年没联络了。
毫无征兆的一天,她删了我的 QQ ,取关了微博。而我作为她众多网友中的一个,也没法取得她的其他联系方式。
我是在高一时认识她的。那时候整天浑浑噩噩的,唯一爱干的事就是看《哈利波特》。
在某个哈利的粉丝群里,我看到了她“云笺笔一枝”的网名。那时候觉得太好听了,三番五次加她好友,被拒绝多次后,最后一次才通过。
她回我,“我也喜欢啊!那个演员叫艾伦瑞克曼,是个英国人。他的电影都好看,我推荐你几部......”
说实话,是她的那句“我也喜欢啊!”的感叹号,给了我能继续聊下去的勇气。
那时候的她虽然只大我一级,却好像多读了几十年的书。微博里都是些欧美小众作家的书评,也总爱给我分享一些没听过的上世纪电影截图,偶尔还和我讲编导方面的东西。
我翻遍她的微博和 QQ 空间,关注她喜欢的博主,买了她推荐给我的钱穆、许倬云等等我至今觉得深奥的书。
那时候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不会读书。肤浅到了一个极致,就会被自以为深刻的东西吸引。她就是我眼里的,最深刻的人了。
后来,高二的时候,我成了那个偏僻的小镇学校里,唯一一个决定以后要学编导的人。
老穆是个好姑娘,在我还不知道明信片这种文艺的通信工具时,她适时出现,寄来的第一张上写着:
“舟船明日是长安,自敬候君。”
她给我的明信片,都会盖上自己刻的一个方印,四方的角,留红。和老穆聊的时候,我曾开玩笑地跟她说,什么时候也给我刻一方印,我花钱买。
我对篆刻的初印象,就是从这里来的。后来大学选修课,选了篆刻,坑坑巴巴地修到学期末,也刻了个她的名字上去,60 分。
老师把那张印纸甩过来,“一学期也不指望你们多好了,心静都学不会。”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名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突然想起,在她删掉我后的几天,我终于决定给她发一些今天羞于复述的话。大致意思就是,希望你不要抛弃我。
那时候的高三宿舍,大家都点着台灯埋在被子里奋笔疾书,而我则拿着手机在被窝,汗湿了半边屏幕,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局面。
那个周末,我学她买的那些书刚刚寄到学校,我背着又沉又看不懂的书回家时,在路上悄悄地哭了起来。
她却再也没回复过我。
也许她早就察觉到了吧,我不过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可笑地复制她的一切。
直到我高三毕业,她突兀地邀请我去西安,我们才重新联系。而这也被我当成了“和好”的信号灯。
可惜,最后的事实是,我仍然没能在那次西安之旅的途中,问清楚她不理我的原因。之后,也没再聊过了。
后来到了大三,她才忽然重新加了我的微信。
点开她的朋友圈,满眼的 emoji 和画质不清的图片。有时刷一屏都是她在卖东西,什么都有,从减肥药到化妆品,还有所谓的原装工厂的奢侈品,我一言难尽。
她不是被盗号了,她可能也需要生活。
我这样告诉自己。
为了保持那微小的联系,我找她买过好几次,那些所谓原装工厂出来的大牌衣服,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进口化妆品。
就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找她买了一支口红,她发给我一个表情,写着,“哎呀,长大了。”再没有提起过从前。
不敢相信的是,从高中到进入社会工作,我学她学了这么多年,她是我崇拜过羡慕过嫉妒过也爱过的人。
而现在,她在朋友圈做微商,我却真正成了一个文字工作者,对她再也无法产生曾经的小粉丝情绪。
是啊,我们都长大了。
最后
我曾经写,“很多人看自己慢慢变成自己讨厌的人的时候,是没有知觉的。”
相反的一种体验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慢慢变成讨厌的人。
这个过程,真的漫长而痛苦。一天一日,那个曾经摆在心尖上的,高高在上的人,就这样在我的眼前,走到地上,最后陷到了地底。
但其实,人们模仿的都是自己,是自己的那块想象之地。
而我,正好有一个符合我想象的老穆。她曾经成为过我的高山,是我抬一辈子头都望不下来的人。
现在我明白了,望不下来的不是老穆,是我对高山的想象。什么时候我累了,不抬头了,可能才看清这个人间,没有谁是高山。
大家都是平原,都是大地,是厚实实,踏不穿的自己。
今日作者
编辑 / Suki
音乐 / Paniyolo - 言葉にして
配图 / 《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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