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占到底丨我从座位上起来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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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强捏着火车票，心潮澎湃，蓝色的票面像未知却清爽的天空。检票口的红灯还亮着，王强提前半个多小时就按耐不住，早早地一个人就来排队。这是他被禁止乘坐火车半年后，第一次选择火车出行。
半年前，王强因为占了一个民工模样人的座，并且出言不逊造成了恶劣影响，被禁止乘坐火车与飞机。这事王强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有理——大家都花一样钱买的票，凭什么自己无座？
“对强权说不！老子给大家秀一手，什么叫做教科书耍无赖！”王强在社交软件上打下这句话，恰好“正在检票”的绿灯亮起来。
半年前的事引起了大众讨论，王强占座不让的视频在各个网站疯传，那被占座位的民工一脸委屈，网友纷纷来他账号下辱骂。一开始他很怕，网络暴力他是知道的，一旦义愤填膺的网友把他人肉出来，轻则丢掉工作，重则人身安全不能保证。就在他担惊受怕准备注销账号时，一家网络直播平台找到他。
“你愿意做主播吗？”那边问道。
原来，这家平台考虑到王强如今是全国网民的讨伐对象，具有巨大的潜在价值，这时候和他签约，一旦直播开始，这流量巨大到无法想象。平台用高额的工资提成说服了王强，王强心想：“妈的，反正都在骂我了，干脆收点钱！”
第一次直播取得了巨大成功，王强的直播间瞬间涌进来几十万气愤的网友，平台还贴心地增加了道具“踩”和“竖中指”表情，一时间，整个屏幕尽是密密麻麻的侮辱性表情，网友敞开心扉骂了一夜，王强赚了将近十万块。
这之后，王强干脆当起死无赖，经常直播一些自己不文明行为的视频，收益巨大，虽然账号前后被封了好几次，但平台为了利益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几天，王强又申请小号上线......
网民很快厌倦了这个人，只把他当作一坨无聊的屎。王强见着收益越来越少，有些心慌起来，就在这时候，处罚期结束，他又可以乘坐火车了。干脆，再靠占座火一把！王强想着。
王强刻意买了“无座”的票，这次出行除了炒作也没有别的目的。王强立在站台，看着火车缓缓驶入，一节车厢在他眼前路过，王强的目光追上去，那是二号车厢，外面写着：“一等座”。
就这里了！王强眼中闪着光，无座车票占座，或许还有些网友认为是票价不公平，因此部分流量会流失去讨论票价管理条例，但是无座占一等座，票价不一样，这就是彻头彻底的不要脸了，王强脑中想起当初几十万人给他送钱的场面，止不住地笑。
他捡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带上耳机，身体彻底放松瘫在椅子上，合上眼。现在，就等这座位的主人过来了，他要组织一下语言，撒泼也要技巧，用无厘头的理解力来解读规则，除了脸皮厚，还是需要技术的。
时间慢慢流逝，王强既兴奋又紧张，微微虚着眼打量每一个路过的旅客，不过这些人尽都是上厕所的，没有人找他理论，甚至连他身旁和前后都没人坐。王强的直播一直开着，他怕来不及播出他和“对手”的第一接触。直播间的人很寂寥，仅有几个好事又闲的人在公屏打字：
“你狗日的运气好，这座位没人。”
“要不表演下别的吧，比如抽根烟，我想看你被警察削。”
......
王强考虑了一下，觉得抽烟还是不行，那罪名大了，拘留所是不让玩直播的。既然座位没人，那就瞅准谁上厕所，跑去占他座位吧。
王强心里想着，便在直播间说了一句，准备起身。
“你敢起来，我就炸死你。”直播间公屏突然闪过一句话，说话的人昵称叫做“杀”。
王强心想，果然有比他能炒作的，正准备要讥讽一下，猛然看到杀开始打字倒数。
“三”
“二”
“一”
倒数结束，王强分明听到火车外猛然一声“轰隆隆！”接着又是一声，先后两道巨响！
如一个晴天霹雳，火车紧急停下，几个乘务员显然也被吓到了，拿着对讲机神色紧张说着什么。
王强正要挪动的屁股渗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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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因为这两声巨响而停下，乘客都有些惊慌，坐立不安，以为这巨响是火车出了事故，纷纷询问乘务员，而乘务员显然知道的也不比乘客多，只是说着官方回应：“请各位稍安勿躁，前方工作人员正在调查。”
王强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模样有些怪异，直播间里的几个观众也从视频里听到巨响，结合那位杀预言似的倒计时，一时间各种说法都有，直播间的人数开始回升。
“是你做的吗？你把什么炸了？”王强轻声说着，他一时间没想到对策，如果那声巨响是杀制造的，那他说不定真有能炸掉火车的手段，贸然寻求乘务员或者别的乘客的帮助，说不定会激怒他。
“你猜？”杀说。
“......你想让我怎样？”王强觉得腿是软的，精神有些恍惚。
“第一，不准关直播，否则......第二，念你的手机号，我给你发图。”杀的字刚刚打出来，就被其他观众的话语顶不见，不过王强还是看清楚了。
“好......135......”王强也不管会不会泄露隐私了，立即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
话音落了不久，他手机一震，提示框显示接到一条彩信。王强点开一看，是一个智能手机便签的截图，图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莫名奇妙的短信，应该是直播间观众发来的，还有一封平台管理员的：大新闻！好好直播，我给你推送！
“念！”杀又发出指令，是用短信告诉王强的。
直播间的人看屏幕上的王强一脸惊慌，像是在看什么东西，都一个比一个着急。
“咋了！他说什么了！给老粉丝看看啊！”这是一个一开始就在直播间的人说的。
“你是不是傻子，报警啊，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睛。”这是一个刚进频道，还不太了解发生什么事的人说的。
“炒，接着炒，太假了。”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不过王强根本没理会这些人，他愣愣看着截图，又把图发在自己另一个手机，一边看着图，一边又开始直播，语气颤抖地厉害。
王强慢慢念完，看到直播间已经涌进来几万人。
“我不允许的情况，不准报警，不准暗示报警，不准暗示火车有炸弹。”杀说。
“哥，我该做的都做了，车上的人是无辜的，你冷静点啊，这种事你报警呀！”王强念完赶紧回道。
过了挺久，杀才回复他：“不用麻烦警察了，除了老板之外，财务，保安，凡是他一伙的，我都给锁在矿井炸死了，我看你粉丝挺多的，想着让你宣扬一下，老子不是胡乱杀人。”
王强眼皮跳了跳，想起那两声巨响，想到“矿井”两个字，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车上报站的显示牌：“下一站：金山站”
金山站，王强是知道的，这里以采矿出名，造就了一大批爆发户，于是更多的淘金者涌进去，各种矿场极为繁多，当然有正规的，就有不正规的。那么这声巨响，可能真是这个丧心病狂的人干的，现在火车经过的地方，说不定离他说的矿井并不远。
“哥，你是个英雄，别乱杀无辜！”王强坚信这个杀所说的事，只求别炸死自己。
不一会，手机一震，杀又发来短信：“放心，你也不算无辜，车上只有一枚炸弹，就在你屁股下，只要感应到你起身就爆炸，这本来是我给徐风准备的，但他嫌弃财务定的不是商务座，改变了行程。我看了你往期的直播和你的事迹，既然你是专程上车占座的，
那要么就死在座上，要么就一占到底吧。”
3
“卧槽，你竟然变成好人了！”
“报警啊！报警啊！报警啊！”
“我已经报警了，没造谣的话我路转粉，造谣死全家。”
“我已经看不懂现在炒作的套路了......”
......
直播间的刷屏还在继续，这个“不文明行为示范”播主，在占位的时候突然爆出大新闻，这让观众倏然暴增，短短一会儿时间，已经打破了王强第一次直播时的数量，而后来进来的人，完全不知道先前直播间发生了什么，亲眼见到杀预言事故的人寥寥无几，刚发言就被庞大的留言数顶不见。
王强已经是一身臭汗，他颤巍巍抬着双脚，头微微仰向后面，把一身的重量聚在臀部，生怕屁股下的炸弹感重太敏感，重量一轻会爆炸。
这之后，无论王强怎么哀求，杀那边也没有回复过。
报警！不管了，一定要报警！王强想着，他不知道这个炸弹能不能遥控引爆，杀虽然没回消息了，但一定在看直播，他不敢拨打电话，想起有短信报警的方式，便在直播里假装继续给杀发短信，实际上在网络找到了短信报警的方式。
......
没一会，一个男性乘务员不动声色走过来，微微对着王强点了点头，随即趴在每一个乘客耳边轻语，这节车厢本来人就不多，乘客没一会儿就被都带走了，除了王强。
应该是警察联系了乘警，火车停在路上，他们一时间赶不过来，让乘务员在疏散人员。王强想，还好自己附近本来就没人，直播的屏幕上看不出这车厢就只剩他了，王强倒不是怕伤及无辜，只是怕杀察觉不对，用别的方式引爆炸弹。
王强为了安抚杀，表明自己与他是一边的，开始在直播中痛骂无良黑矿井，黑心的老板，以及黑社会的猖狂。这下，本来很多不明就里的观众，都以为这人今天是在直播实名举报。
“靠！刚刚谁说的有炸弹狂魔！取关！”
“这些举报啊，基本都是假的，一家之言。”
“我甚至不记得我为啥要进来了，说好的炸弹预言呢？营销？”
“什么鬼平台，推送消息明明是说主播接到炸弹预言......”
......
直播间的观众纷纷表示不满，肆意表达自己被骗的愤慨，大多数的人不明就里，标题是直播占座，平台推送消息说接到炸弹预告，点进来播主在骂黑矿井......不过即便有些文不对题，观众人数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还在稳定增长。
王强尽量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反复盘算，这年代在火车上安装炸弹的可能性。精密的安检，成群的警察，有人能在这种环境下堂而皇之上车按炸弹？
想到这里，王强皱起了眉，稍微把脚放在地面上，身体放松了些，但还是绝不敢起身，即便可能性不大，但是他还是不敢用命来赌。
“你报警了？”杀的短信骤然传来。
王强脑子一阵眩晕。他是怎么知道的！完了！他倏然回头环顾，猛然升上来一个猜测：
杀在车上！
从直播里绝不能看到王强周围已经被疏散，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杀就在车上，并且就在附近车厢，或者就在刚刚被疏散的人里！
“求你了，我想活！”王强急出眼泪。
“我说了，你要么一占到底，要么死在座上，游戏是你开始的，选择也是你做的，别怪我了。”杀回复。
王强眼眶欲裂，疯狂求情，但那边的杀像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
4
“你坚持住，我们警员正在全速赶往！”王强手机一震，他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应该是某个警察的私人手机。
他之前以为杀肯定会用别的手段引爆炸弹，于是闭上眼开始等死，这时候看到警察的短信才反应过来，从杀消失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二十分钟。
难道，这炸弹没有别的引爆方式？王强看到警察的消息心情安定了一些，这时候才逐渐反应过来。想到这里他吐了口气，一看直播间，人数已经涨到近百万。
“哥们屁股下坐了一个炸弹！现在警察马上赶过来，凶手除了这个炸弹，还涉嫌谋杀多人......”王强逐渐肆无忌惮起来，开始在直播间阐述刚才发生的事。
“牛逼了兄弟！”
“这样都敢直播，也是想钱想疯了。”
“你知道造谣违法吗？”
“不管真的假的，你都是教科书式作死。”
......
发了，这下发了！王强看着观众数，脑子里全是这个声音。反正警察马上就来，自己基本脱困了，只要活得下来，钱还是最重要的。
“现在播送最新通知，轨道周围一家矿井爆破发生事故，所幸未造成人员伤亡，也未对火车造成伤害，目前前方工作人员正在检查隧道是否有坍塌，请大家理解工作，切不要以讹传讹，听信谣言。”
就在王强和观众辩驳地面红耳赤时，车厢里广播突兀响起来。王强听了一怔。
显然直播间的观众也听到了广播，一时间全是讥讽。
“可以可以，这脸打的，哈哈哈哈哈。”
“兄弟，人数上百万了，下次去监狱里继续占座造谣啊。”
“别的不说，听到一个声音就编个故事，你脑洞还是不错的。”
“预言呢？说好的炸弹预言呢？哈哈哈哈哈，这垃圾平台也参与造谣了，”
......
王强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些观众不明就里，但是真的只是事故的话，那自己亲眼所见的预言是怎么回事？
他绞尽脑汁，思绪到了某一处猛然一顿，浑身颤抖了一下：要是......警察也以为我造谣......
王强突兀想起杀的话，“选择也是你做的，别怪我了......”
几个身穿警服的人满脸不善，在乘务员的引导下走近车厢。
“王先生，现在我们已经查清矿井爆炸属于意外事件，您在网络上散布不实言论，我们依法拘捕你。”走在前面的警官客客气气地说道。
王强惊住了，连忙辩解：“冤枉啊警官！我屁股下真的有炸弹！那人预言了爆炸，那绝对不是意外事故！”
警察还没来得及回复，倒是乘务员率先说道：“得了吧，您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看看你一直都直播了些什么吧，真是为了关注什么都说得出来！”
王强知道完了，但还是死赖着不起身，现在这座就是自己的命，他必须死命占着。
警察看着两边车厢连接处围满了乘客看热闹，不敢采取过激的方式，谁知道那里又有几个人在直播，在录视频，心里又已经编好了怎样的谣言......
倒是乘务员忍不住了，过去就要把他拉起来，两人顿时拉扯起来。这时候当头的警官手机一震。
“喂，刘局，我在呢......什么？真的？”警官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忙扔掉手机，一声大喝：“住手！别拉他！”
晚了一点，王强在拉扯中屁股已经与椅子有了缝隙。
“砰！”一声，血肉横飞，王强顿时成了两截，而拉扯他的乘务员也满脸血污倒在地上俨然没气了。好在炸弹威力不大，稍微有些距离的警察们只是一阵耳鸣，并未受伤......
王强的手机被掀飞，屏幕裂出蜘蛛网，但因为被两人身体挡了一下，竟是没有坏掉。直播间一片死寂，也不知道那些观众到底看到那血肉横飞的场面没有，但显然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接一个，以比来时快几倍的速度退出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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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不是事故，有人故意做的！”这是林队接到的电话，刘局长在那边急切说道。
事已成真，法医来例行公事作尸检，确认尸源的时候，那名乘务员的亲属关系引起了林队的注意，他的哥哥，就是矿井爆炸案的最大嫌疑人，目前还没归案。后来经过勘验，这个乘务员在网上有个账号，叫做“杀”。
据发生意外的矿井的领导说，嫌疑人当时担任爆破师，但是那场爆破无论是计量，时间，还是方式都有很大纰漏，像是故意而为的漏洞，失事时，嫌疑人不在现场。不过矿上无人伤亡，嫌疑人的目的让人想不通。
林队问矿井负责人：“当时爆炸有几声？”
负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爆炸就一声啊......但是后续回音和噪音持续了很久。”
林队捏着案宗，手指发紧，上面写着王强直播时的记录，清晰写着，两声爆炸......
没过多久，警察便是发现另一处爆炸的来源，一个隐蔽的矿井，近十人被炸死在一间房子里，尸体烧焦无法辨认，通过DNA分析出，这些人都是这矿井的管理层，但还有具尸体不是，后来经过辨认，那是嫌疑人的尸体。
林队立在现场，顿时知道了嫌疑人在别的矿做手脚的原因，这地上一些尸体，不是立即死亡的，如果没有那家矿井的意外吸引了警察视线，说不定立即调查还能救回两个人......
随后警察在一栋被封死的小楼里发现惨绝人寰的一幕，几具尸体，众多受伤人员，以及一些饿得偏来倒去的矿工......
警方根据手里的证据，及时逮捕了黑矿井的老板徐风，他当时正准备携款跑路，被抓时车里搜出几百万现金。
但警方始终没有公布，为什么爆炸案嫌疑人会知道黑矿井的事。林队点了一根烟，在结案前最后一遍梳理案宗，看着此案相关人员的关系资料，狠狠咂了一口烟。
嫌疑人和乘务员的父亲，是一位民工，不愿拖累孩子，偷偷跑出外面打工，不小心被骗入了黑矿井，受到人身监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呆就是半年，那场杀所说的矿难，其实就是一群被监禁的矿工集体逃跑事件，可惜都被徐风手下逮了回来，打得死死伤伤，民工被抓回前，终于找到有信号的地方，联系了两个儿子，但随即没了音讯。
半年前的新闻，王强占座事件，那位民工脸被打了码，所以大众并不知道他的模样，但如果王强还活着，一定能认出，黑矿井遇难老人，与这位民工，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
“放心，你也不算无辜......”林队看着案宗，手里烟头烧到滤嘴发出一股焦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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