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作者,是我们的老朋友票圈君,他今天要为你们带来的这篇文章,是关于《悲伤逆流成河》这部电影。这部电影最近在上映,讲的是校园暴力。能在国内看到校园暴力题材的电影,其实很不容易。
至于票圈君这个人,也许你们早就听过他了。如果没有,希望你们会喜欢他。」
“每个班上都一定会有三个胖子,两个老师的马屁精,几个小霸王,和一个娘娘腔。”
这段话在各种社交平台上一度很火,可能听起来很有趣、很有道理。但对于我而言,每听到一次这句话就会觉得颤抖一次。
真的,毫不夸张地说,每一次都会带着害怕,恐惧,痛苦,惊吓和颤抖。
因为我就是那个娘娘腔。
那个喜欢和女孩子跳橡皮筋,学习成绩还不错,性格文静温和,从不打架却因此而被孤立的娘娘腔。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无处不在的恶意让我曾经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每个动作都感到无比厌恶。
我为什么是个娘娘腔,我为什么性格这么软弱,我为什么不敢跟其他男孩子一样,我为什么……偏偏还是个同性恋。
前几天偷偷去看了电影《悲伤逆流成河》。
真的,太难过了。
那时的我绝对没有想到,在八年之后,我会在电影院里因为同样的一部电影哭得一塌糊涂。
只是当时哭是因为矫情,现在哭是因为戳心。
里面的女主角易遥,因为母亲的疏忽而染上性病,结果被全班同学排挤,他们说她是病原体,说她公交车,冬天从楼上往下给她泼冷水,在她背后贴纸条骂她,给她丝袜套头拍照。
看到她被欺负的那些画面闪过,我的泪腺一下子就爆掉了。
那个被人扒光衣服丢进沙坑的我,那个走在路上被人嘲笑变性人的我,那个被挡在男厕所门外的我……
“娘娘腔”和“人妖”,这是我小时候最讨厌最深恶痛绝的两个词,偏偏还形影不离地陪伴我度过了整个童年。
“你们的确没有杀过人,但是今天起,你们每个人都是凶手。”
然后奔向大海,自杀了。
我哭了很久,因为这句话十几岁的我也想过很多遍,但是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电影里的她帮我说出来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GAY。
可能是因为父母离婚比较早熟的缘故,我觉得同龄的男生都太幼稚了,他们的话题永远只有无限制的吹牛、低级的黄色笑话和毫无意义的恶作剧而已。
因此我喜欢跟女孩一起玩,跟她们一起跳橡皮筋,画房子,玩芭比娃娃,我觉得格外自在。
我心里一直清楚,自己想和女生做最好最好的朋友,想和男生谈恋爱。
父母都夸我很懂事,老师夸我有礼貌,我一直认为乖巧听话是应该的,于是也的确一直按照要求这么做着。
到后来,我开始被全班男生孤立,排挤。
他们觉得我不像男孩子,不敢打架也不爱运动,性格也婆婆妈妈的,像个女生,觉得跟我在一起玩是他们的耻辱。
再后来,连女生也不愿意跟我一起玩。
她们觉得我一个男孩子竟然还喜欢跟她们一样的东西,跟她们一起跳皮筋跳房子,也觉得看不起我。
不知道从哪个节点开始,我在班上没有一个朋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
在那个传统落后的小镇里,我像一片被撕下的碎纸,突然就失去了存在的位置。
而那一年,我才十岁。
在排挤和孤立之后,紧接着到来的就是无休止的谩骂和歧视。
现在的我们,说到校园暴力都会想到霸凌,性侵,殴打……那些没有点皮肉伤的校园暴力似乎根本不值得关注。
但其实,那些言语、态度上给别人带来的冷暴力,才是最普遍,最致命的。
十岁的我,突然没有了朋友。
在我们那里有个习俗,小孩子过十岁生日的时候要请十个要好的同学来家里吃蛋糕,称为“十兄弟”。而我的十岁生日,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当我的“十兄弟”。
十二岁的我,突然没有了名字。
他们叫我“娘娘腔”、“人妖”、“阴阳人”、“变性人”、“太监”……上课学一个新词“婆婆妈妈”,班上有男生当时就举手告诉老师,这个词就是我的名字。
十五岁的我,连性别都没有了。
体育课排队的时候,他们把我挤出男生的队伍里,女生的队伍里也不肯要我,于是最后我一个人站在两队中间,手足无措,似乎自己真的成了第三种性别的异类。
没有人打我,没有人骂我,但是各个不经意的小细节让我每时每刻都感到被羞辱。
这样摧垮人心的冷暴力,让我的整个童年暗淡无色。没有什么肉体伤害,没有什么过分的内容,但足以让一个小孩每天都在噩梦里活着。
我一度开始厌恶上学,厌恶社交,甚至厌恶活着。
我找朋友求助过,但是他们转身就把我的心里话当做笑料和谈资,拿去跟其他的同学说。我还不能生气,因为那是为数不多愿意听我说话的人。
我跟老师告状过,老师一脸不耐烦地说我大惊小怪,其他同学只是跟我开玩笑,又没把我怎么样。最后她说,让我以后也阳刚一点,男孩子还是要有男孩子的样子。
我向父母哭诉过,最后只换来我爸的一巴掌。“男孩子哭什么哭,谁欺负你自己打回来,这么窝囊有什么用。”
我不明白,从小规规矩矩长大,尽量懂事听话,相信善良,相信礼貌,相信所有美好东西的我,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不合格”的小孩子。
就因为我看起来“娘娘的”?就因为我喜欢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还是就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的活着?
再大一点,我逐渐习惯了孤独,身边的同学也不再直接叫我“人妖”,而是换了新的叫法——“基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搞基”、“基佬”这些词开始流行了起来。
男生之间互相称呼会开玩笑说“基佬”,动不动就把“爆菊”放在嘴边,把“搞基”变成日常用词。
是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和认可度变高了吗?是他们终于开始接受了同性恋这类人群吗?是那些歧视排挤我的人终于转变态度了吗?
都不是。
他们只是带着戏谑、鄙视、不屑的心态,把这个词所代表的群体放在日常生活里的每一刻每一秒去凌辱了而已。
他们把“基佬”当做“变态”来用,当做“傻逼”来用,带着他们潜意识里最大的恶意来用。
他们在我面前互相称呼基佬的时候,脸上配着戏谑鄙夷的笑,对我而言是一种比直接叫我“基佬”更痛苦的折磨。
等他们长大之后,可能不会记得当时给我取过这么侮辱的外号,不会记得课上讲到太监的时候指着我哄堂大笑,不会记得曾在把我围堵在厕所里一节课都不敢出来。
他们只会记得,当时班上好像有一位娘娘腔,性格内向软弱,喜欢跟女生玩。
没有然后了。
这就是对我造成了一辈子伤害的人,对我的唯一印象。
我没有去自杀,不代表他们不是凶手。
“没关系,你只是一个男孩子的身体里住了一个女孩子的灵魂而已。”
这句话我想了很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喜欢玩偶,喜欢跳皮筋,喜欢学习,喜欢跟女生玩耍,喜欢穿好看的衣服用好用的护肤品。
我不爱打闹,不爱运动,不爱吹牛,不爱争论,不爱面子,不爱开黄色玩笑更不爱恶作剧别人。
这就是娘娘腔了吗?这就是女孩子的灵魂了吗?这就是其他同学排斥我的理由了吗?
当时的我无论怎么样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当我被泼水时、被一群人堵在厕所把小便尿在我身上时、当我走过阳台一路上都有人骂我时,我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做错了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所有经历过校园暴力的孩子,都会反复问自己的一个问题。
可当时的我们,哪里会知道为什么呢?
也是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所有校园暴力的本质,都只有一个:
人,是不能忍受和自己不同的存在的。
因为不一样,就要排挤,就要赶尽杀绝,
就像电影里的易遥,她穷,她妈妈的职业特殊,她穿着不一样的便宜校服,这就是其他所有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同学可以心安理得地欺负她的理由。
多荒唐的事啊。
就因为我们是不一样的存在,其他人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看不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联合起来孤立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欺负我们。
而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穷是我们的错吗?性取向是我们的错吗?出生在哪个家庭是我们的错吗?
为什么施暴者可以安然不带愧疚地度过余生,受害者要一辈子痛苦?
是不是要像所有人都像易遥一样,每个受害者都要用生命作为代价,才能让那些肆意欺凌的人低头认错?
为什么受害的人,比施暴的人,说了更多的对不起?
我觉得窒息。
电影最后,易遥跳河之前,哭着控诉那些冷漠的同学,她说每个霸凌过别人的人,最后都会以开个玩笑为借口,云淡风轻。
而那些被欺负的人,下半辈子都会活在阴霾里,默默蹲在被遗忘的角落,自己舔舐着永远都不会好起来的伤口。
易遥的生命停在了17岁,她的痛苦也停在了17岁。
而我却苟延残喘地长大了。
多年后,我常在半夜惊醒。梦里那些同学对我的辱骂、嘲笑、孤立,永远历历在目。
只是没想到,进入初中之后,恶意还在;考上了重点高中之后,恶意还在;离家到外地上大学之后,恶意还在;甚至当我工作了之后,那些因为我不一样就歧视孤立我的恶意行为,依旧从来没有停止过。
只是小时候感受到的那些恶意,都体现在表面上;而长大了面对的那些恶意,都刻在骨子里。
校园暴力里那些恶意的欺凌和孤立,在成人世界里以更隐蔽,更残酷,更理所当然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那些所谓思想先进的成年人,会在得知我性取向之后一脸猎奇的来问我是攻还是受,会对我的粉色卫衣指指点点,会一脸正义地在朋友圈里转发“少年娘则国娘”的文章。
那些暴力,从校园延伸到了社会,从没有消失过。
长大,不会让一切变好。
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此刻,世界上也许正有无数少年少女,在经历着我曾经历过的一切黑暗的时光。
所以最后,我一定要给你们一些活下去的希望。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男孩子,他跟我一样从小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只不过他更擅长伪装,更会保护自己罢了。
他告诉我:
“我是一个男孩子的身体里住了一个男孩子的灵魂,只是这个世界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这么优秀的灵魂而已。”
看着一直躲在阴影里的我,他伸出手,拉了我一把。
之后我才懂得,所有经历过校园暴力的人,他们那些从噩梦中醒来的痛苦和自卑,一直独自忍耐着的委屈和难过,心中对那些鄙视自己人的不解和怨恨,从来就不会随着长大而消失。
只有真正地得到了别人的包容、理解和爱,才能把我们从黑暗里救出来。
我无比感谢那个给我包容,让我不再怨恨的男孩子。
后来,他成了我男朋友,每天晚上就睡在我身边。
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点击下图即可看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