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的爱情往往不被人看好,江湖中流传着“毕业季即分手季”的传说,两人在一起看起来也只是暂时为了排遣寂寞,等到某一个时机出现,当初再好的感情也会不见踪影。
可其实,学生时代的爱情才最深入人心。年轻人的心在那个时候敞开得最为用力,在那个阶段,甜腻、苦涩、酸楚......他们全都会淋漓尽致地体会一遍。那时候爱上的人啊,总是容易成为往后余生最深情的那个人。
以至于很多年后,两人若是有机会再次相遇,心底还是会生起一些波澜。
《降落》
文丨
1
我一眼就看到了宋俞。
他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衣袖挽起来一些,没系领带,露出一小片瘦削的锁骨。包厢里灯光明亮,他的眉眼依旧,侧脸棱角分明,沉稳而安静。
“听说班长你回来了,我们特意办了场同学聚会,你看,这么多人都过来捧场了。”橘子搂着我的肩,笑着说。
一群人热闹地跟我打着招呼,我一一聊着,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但宋俞却是始终沉默地看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时不时喝一口果汁。
我在橘子身旁坐下,跟人边聊着天边喝酒。宋俞坐在我的斜对面,有那么一会儿,我望进了他的眼睛里,他隔着人群淡淡地看着我,半晌后,他收回目光,低头跟人交谈着。我恍惚了一阵子,与橘子漫不经心地碰了碰酒杯。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灯被人调成了昏黄色,有人开始唱歌,有人开始玩游戏,橘子也离开了座位,摇晃着沙袋帮人点歌。我什么也不想做,于是窝在沙发上兀自喝着酒。
晦暗不明的灯光里,微醺的我扭头看了看宋俞的位置,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一句话也不说,他就呆了那么一会儿,于是又离开了。想到这里,我低着头,又闷闷喝了一口酒。
几乎快要乘着酒意睡过去的时候,我感觉到身旁有人落了座。缓缓睁开眼,面前是宋俞放大的面孔,他闭着眼,脸庞淡然,均匀的呼吸落在喧哗的空气里。
宋俞,我分手三年的前男友,刚才我差那么一点儿就抱住了他。
2
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了,人陆陆续续地一个接一个离开。橘子喝得很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我扶着她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等到她男友过来把她接走,才独自踏着步子往附近的地铁站里走。
夜里的风凉凉的,吹散了一些酒意。提步走了没一会儿,一辆车突然在我身旁放慢了速度,透过摇下了一半的车窗,我看见了宋俞。
“上车,我送你。”宋俞的声音低沉,不等我说话,便径自倾着身子打开了车门。
我微微一怔,上车报了地址。
“嗯,我只是来这边出差。”
宋俞不再说话,车厢里蓦然安静下来。
我看着窗外,街边的霓虹灯一一被落在后面,心里忽然就想起了以前我在公交车站等宋俞下班的那些日子。那时候他刚开始工作,时常加班,人也瘦了许多,我总是提着各种小吃在站台上等着他下班。有一次他在车上睡着错过了站,最后侥幸赶上末班车回来了。到站后他看着我傻笑,我说,好想抱抱你啊。他说,那就抱抱吧。我笑了笑,却只是把提着的灌饼和豆花统统递给了他。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我从思绪里挣开,然后下了车。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宋俞说着,便走开了。没一会儿,他提着一杯热牛奶回来了。
宋俞,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体贴啊。我接过热牛奶,想说的话终究还是独自在心底埋了起来。
3
在相爱之前,我和宋俞是同学关系。大学四年里,我是班长,他是副班长。
宋俞性格温和,很多时候他总是平心静气的模样。就算是我时常以权谋私,让他帮忙代替我去参加讲座或者听辅导员谈话,他也总是一一应下来,不埋怨也不生气。
那时候学校开运动会,每个班都被要求了具体的参赛名额。我在我们班群里天天发运动会小广告,也没几个人愿意参加。最后,宋俞报了三个比赛项目,剩下的一个长跑比赛,作为运动白痴且从不运动的我,愣是咬着牙把自己的名字填了上去。
结果比赛当天,没跑一会儿,我整个人就不行了,不仅呼吸困难喉咙疼,而且精疲力竭到抬脚都觉得累。最后,我成功地以一个平地摔,率先完成了比赛。
我躺在地上喘着大气,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这时一旁观战的宋俞神色慌张地跑到了我面前,扶着我出了赛道。
坐在一旁的草坪上,宋俞拧开瓶盖,把矿泉水递给我,又低着头帮我处理起伤口来。
“谢谢。”我喝了点水,终于感觉好了些。
宋俞冷着脸没有理会我的谢谢,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要逞强?”
我看着宋俞一脸的不高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沉默起来,愣是连疼都不敢喊了。
替我上好了药,宋俞的脸总算是不那么冷了,他问我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我摇了摇头,心里想着会宿舍吃泡面好了。但宋俞像能看穿心思似的,他说,“平时我替你跑了那么多次腿,也不见你不好意思,现在腿伤了,怎么反而不愿意了?”
“那些是公事,不一样。”我心有点儿虚,但语气很正直,“我才不是那种以权谋私的人呢。”
结果,运动会当天,宋俞用二十块钱买到了我这个女朋友。
4
大四那年,我和宋俞从学校宿舍里搬了出来。我俩合租的屋子并不大,他进了一家公司开始实习,而我则是在准备考研。
宋俞工作虽然辛苦,但还算顺利。我整天宅在家里看书复习,有时候累了,就出去散散步,然后去公交站台那儿等他一起回家。
如今想来,那段日子像某种脆弱的幻觉。我和宋俞,我们看不清未来的路,却对于彼此的存在太过笃定。明明还那么年轻,却已经预设好了所有的幸福,竟然也从来没想过会有意外。
接到电话通知,是十一月初。那天早上,我被我妈的电话吵醒,桌上还放着一份宋俞买给我的早点。
我爸是因为一直患有的慢性病突然恶化,才骤然去世的。
听到消息后,我愣了好久,眼泪一直流个不停,怎么也止不住。脑袋空白一片的我收拾东西回了家,浑浑噩噩地参加了葬礼,像陷入了一场漫长而不真实的噩梦里。
宋俞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每次听着他在电话那头温柔而担忧地询问我的近况,我的眼泪就像泄了洪,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宋俞那么沉稳的一个人,却被我弄得失了阵脚。每次我一哭出来,电话那边的他总是慌乱地安慰着我。
经历了几次这样的通话后,宋俞开始每个周末都坐五个小时的车来看我。吃饭、看电影、到处去散步,宋俞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让我开心。
他总是那么温柔,即便我一直懦弱地紧紧裹住我的壳,他也愿意不厌其烦地走近我,轻轻摸着我的壳安慰我,对我说:“你还有我啊,你还有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考研结束。
5
考研的结束,于我而言像是一张悬而未决的网终于落了下来。父亲离世,考研成绩大概也是预料之中的糟糕。我在这张倾然落下的网里败下阵来。
从考场出来的那天晚上,我跟宋俞说了分手。
十二月的夜晚深重而冷冽,宋俞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解下了他的灰色围巾,像往常我们一起度过的冬天那样,熟稔地将围巾系在了我的脖子上。
“嗯。”
“分手了你会轻松一些吗?”
“嗯。”
“好,那分手。”宋俞说。
一直以来,宋俞都试图接住我,接住我泥泞的生活,接住那些灰暗的负面情绪。他很好,我也爱他,但是,我不能让他一直这么累。
6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杯热牛奶的缘故,宋俞送我回来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安稳。
第二天,我在客户公司里忙了一整天,脑袋里全是数字和各类报表,下班走出公司,几乎等同于是重见天日了。我正寻思着要去哪儿吃饭,突然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下班了吗?”电话那头是宋俞的声音。
“嗯。”我说。
“一起吃顿饭吧。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宋俞说。
我顿了顿,向宋俞报了地址。
吃饭的那家餐厅是以前我们俩常去的地方。宋俞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我看到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起来,于是看了看宋俞,他专注地望着前方的路。比起以前,宋俞像是更加沉默了一些。
街边是两排粗大的梧桐树,我跟宋俞一前一后进了餐厅。餐厅不大,装潢简单,看着干净,老板娘依旧带着口音,笑得很和气。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宋俞不怎么说话。而我全程陷入在某种恍惚里,感觉像分手的这三年都不曾有过一样,我们仍然在时光的那一头谈着恋爱。
吃完饭后,宋俞送我回了酒店。
下车的时候,他说,“明天见。”
第二天下班,我又接到了宋俞的电话。
7
我跟宋俞心照不宣,像两个礼仪周正、客客气气的朋友般相处。连着几天里,他邀约吃饭,我便去。谁也没提以前的那些事情,只是偶尔聊一聊工作的近况,吃饭的地方却一直是那间填满了回忆的餐厅。
出差的最后一天,几个同事提出要聚餐,我应了下来,因而拒绝了宋俞的邀约。
聚完餐后,我在酒店门口见到了宋俞。
“明天就要走了?”宋俞问。
“嗯。”说完,我顿了顿,终究是将心底的愧疚说了出来,“那个时候选择分手,对不起。”
“你没有错。”宋俞说。
“嗯?”
“你没有错,我也不觉得分手是你的错。我只是心疼而已,心疼却没有能力留住你。”宋俞说。
我愣住,心里像泛起了一阵潮汐般,一些情绪起起落落,让人说不出滋味。
“你是不是还在喜欢我?”我问。
8
我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宋俞。
昨天晚上宋俞说他还喜欢我。但一切相安无事,我还是我,他还是他,因为我给出的回应是沉默。
纵使有异地恋这样的苦恼,但我应该回答他的。只是我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沉默便像形成了惯性一样,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躺在床上懊恼了好一会儿,最终我起身,寻着记忆里先前宋俞跟我说过的地方,坐车到了宋俞公司附近。
这会儿是上班的时间,我低头踌躇了好一会儿,心里打了千万遍草稿,然后掏出手机,准备给宋俞打电话。
结果电话还没打过去,就听见了宋俞的声音。
他一脸惊讶地看了看我,“你在等我?”
“……”他总能看穿我的小心思。
“既然你不想告白,那么我来好了。我喜欢你,这么久了还在喜欢你,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推开我了。”宋俞说。
“可是,我们会是异地恋。”我顿了顿,说。
“不过是五个小时的车程而已。我们之间,有的是一生的时间啊。”宋俞说。
这么些年来,我遇见了许多人,却始终紧紧裹着我的壳不愿松开。而宋俞,他穿过岁月,推开人潮,他走到我面前,又一次轻轻地扣响我:我还在这里,你还有我啊。
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宋俞,照旧温柔得一塌糊涂。
我怎么舍得再一次推开他。
编辑:小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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