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小香决定和苏格尔木私奔。
这个决定,她只告诉了刘刚,把他吓得不轻。因为就在上个月,她告诉刘刚有个不知死活的老男人正在追她,晚上九点约她出去散步。
周小香给刘刚发微信,说:“只有没车的男人,才会提议大冬天出去散步,想趁老娘冻得哆嗦的时候顺势往他怀里一带,而且还他妈的刻意错开饭点,这个男人真他妈的是个没钱又爱耍心机的穷鬼。”
当时,她并不知道,她脏话连篇的放肆辱骂,并没有在微信上准确地传达给刘刚,而是错发给了那个没钱又爱耍心机的穷鬼。
随后,穷鬼苏格尔木回了她一句,只有三个字:我有车。
苏格尔木是自己撞上来的。周小香在征婚网站上广招贤士,却不走运,招惹来的不是瘪三就是穷鬼,要不就是想找新鲜的混帐己婚男。
刘刚说:“你就不能有点口德吗?你要是说话温柔点,也不至于三十了还嫁不出去吧。”
刘刚的话一度让周小香心里酸涩,他居然好意思提她嫁不出去的事,要不是他和她青梅竹马20年都最终没有娶她,她又怎会形单影只至如今?
有时候,看见刘刚的儿子,那个已经会打酱油的小屁孩,周小香怎么也做不出亲热的表情。看到他的老婆就更别提了,那个女人哪一点比她强?有点胖,有点矮,还有点土。
这一对比,她就更恨刘刚了,也就莫名地越发想糟践一下自己,跟苏格尔木干出点出格事儿来。
(2)
苏格尔木是个真名,姓苏,名格尔木,因为他的父亲曾在格尔木当兵,转业后仍然对那个地方魂牵梦萦。
苏格尔木说,他的父母长期分居,所以他的母亲是个情绪失控的女人,常常让他在冰箱旁边罚跪,做饭的时候来来回回从冰箱里拿东西,开一次冰箱门就踢他一脚,关一次冰箱门再踢他一脚。
苏格尔木对周小香说:“我从小练就了对付暴躁女人的本事,所以我不怕你是个泼妇。”
周小香的确是个泼妇。
属于一言不合就要开骂的那种人。特别是近年来,刘刚结了婚,生了儿子,她却越发没有男人要,想一想都要气得砸东西。苏格尔木准确地点中她的特质,并大胆地说出来,也算他有种。
而且,他真的有车,还不便宜。他也不老,与刘刚相仿的年纪,却没有刘刚这两年来刻意挺起的将军肚。
唯有一点不好,他的牙有一小块缺损,不笑看不见,笑起来就很明显。周小香忍了半个小时终于问:“牙坏了为什么不去补?”
他说:“我妈说不用补,它会自己长起来的。”
他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有十岁,而且这牙,就是他妈抓着他的头往墙上撞的时候磕烂的。
周小香仰天长叹,如果苏格尔木对付女人的方式就是逆来顺受,那她还真没什么好期待的。
然而她却接受了苏格尔木,因为年纪着实不小了,更重要的是,刘刚也早就结婚了不是吗?
(3)
周小香真的决定和苏格尔木去旅行。
苏格尔木有年假,而她干脆就直接辞了职。
她跟刘刚打电话,说:“我和苏格尔木正在私奔路上。”
刘刚听上去十分生气:“你以为有了男人就有了一切?”
周小香响亮地说:“有了苏格尔木,就有了一切!”
她当然是故意气刘刚的。可是你知道,有些东西,它只能做到表面。就像她在电话里热情洋溢地对刘刚说:“他真好,你知道吗?他是我过去30年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好。”
话说到这里,刘刚出于礼貌,势必会问一问到底怎么个好法。而周小香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从毛发的颜色,到肌肉的力量,再到醉人的性爱细节,她一一描述,倾情奉献。
刘刚在电话那端大喝一声:“打住!”
她偏不打住,每天执着地打电话给刘刚,企图与他分享每一丝悸动与颤粟。
可事实上,她挂断电话,苏格尔木一凑上来,就让她觉得不满。他的脸,因为新鲜的欲望而十分油腻,嘴里还有大蒜的味道,他每天吃完宵夜都不刷牙。
周小香一边嫌弃苏格尔木,一边享受他的肉体。她不爱他,却和他滚床单,因为他会让她得到快感,改善失调的内分泌,还会不断地给她提供素材,让她用语言持续强奸刘刚那个王八蛋的耳朵。
她也知道自己卑劣极了。但这种罪恶感压迫着她,却令她愈加疯狂,不得不加倍给刘刚打电话,汇报她刚刚和苏格尔木做了一场多么惊天动地的爱。
然而这天,她打电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苏格尔木就站在身后,当她听见响动转过身时,发现他像只耗子一样急急溜走。
然后,周小香追过去,推开卫生间的门,发现苏格尔木坐在马桶上抽烟,却没有脱裤子,这样就更加尴尬了。
周小香惭愧地说:“对不起。”
然后他企图笑一笑,却露出了那一小块缺失的牙。
周小香的心,忽然就疼了,这个从小就被竭斯底里的母亲折磨惯了的男人,他的承受力果然是一流的。
这一夜,苏格尔木很安静。周小香却一夜都睡不着,一直在想,身边这个男人,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4)
一周后,旅游结束。
她一直不满意自己的工作,拥有硕士学历,在公司却混得像个专供使唤的丫头。刘刚说因为她的脾气太坏了,无论是老板还是同事,谁都对她喜欢不起来。
刘刚说得对,她也知道同事们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然后她发现一件更严重的事,苏格尔木自从回来后,就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曾经也有几个男人干过同样的事,火热几天然后音讯全无。可是,连苏格尔木也干出这样的事,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
她斗争许久,终于主动给苏格尔木打了电话,没通,再打,发现他关机了。
这天,周小香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屋子彻底打扫,扔掉了堆积如山的废物。
这些废物,包括许多本大学里的笔记,翻开一看,有三分之一都是刘刚的字迹。看着那些字,还是觉得安慰,至少看在他帮她记了那么多笔记的份上,也值得她爱了他那么多年。
可是,为什么现在看来,他的字会那么的丑啊?
就像他的人,胖了秃了,喜欢穿名牌衬衣,紧紧包着那身己婚男人的肥肉。
他俩还打过架,刘刚不是一个君子,下起手来毫不含糊。有一回,他们彼此耳光和拳脚齐飞,因为他另交了女朋友,那个女人还没周小香一半好看。
后来刘刚对周小香说:“我们看上去很般配,其实不合适,我自己的脾气己然不好,所以要找一个温柔的妻子。”
收拾完屋子,周小香又给刘刚打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孩子的哭声,伴随女人尖利的喝斥。
周小香就笑了:“刘刚,你温柔的妻子原来也会发飙啊?”
刘刚也笑:“这才是生活,你不懂。”随即压低声音说,“今天又打算向我汇报你的完美性生活么?”
她这才记起,已经好几天没有强奸刘刚的耳朵了,因为与苏格尔木在一起的那一周,他们之间太好了,是身体和灵魂都契合的那种好,但这种好,刘刚没有资格听。
也正因为这种好,所以苏格尔木的失踪,就是死罪一条。
所以,她忽然动了怒,大吼着说:“刘刚,我去你妈的。”
(5)
周小香在公司走廊里堵住了苏格尔木。
事实上,这样的角色,她是第一次承演,在以前任何一次,男人消失,她会比他消失得更快。
她以为苏格尔木会像十年前刘刚那样,说一些“我们很般配,可是我们不合适”之类的话。可是苏格尔木真正说出的口却是这句:“你不喜欢我。我不给你打电话,是怕惹你心烦。”
她盯着苏格尔木的脸,想解释什么,却发现无从解释。
这个男人怕她,她感觉得到。但这个男人喜欢她,她也感觉得到。
她知道自己脾气坏,但她脾气坏,是因为她恨刘刚。
她恨刘刚,是因为刘刚说她没有男人要。
刘刚说她没有男人要,是因为他不知道她会遇见苏格尔木。
然后,思维在这里就转不动了。她的脑子被堵塞,因此忽然说了一句十分不搭调的话:“明天是星期天,我带你去补牙。”
(6)
第二天,她没有带苏格尔木去补牙。
因为苏格尔木忽然接到调令,未来两年里,他将去桐城担任一个项目的负责人。
换言之就是,他升职了。
苏格尔木已经超过五年没有过任何升迁和嘉奖。一认识周小香就时来运转,苏格尔木的兴奋实在没法掩饰,谁知兴奋过后他说:“我不去了。”
他说:“我不能和你两地分居,女人长期没有男人在身边会很苦的,我不能让你像我妈妈一样。”
周小香差点就又发了飙,她说:“苏格尔木,你敢不去试试看!大不了,我陪你去!”
吼完,她就发现自己上当了,因为苏格尔木的表情,就像便秘数天终于通了一般,从眉,到眼,再到那颗缺损的牙,一点一点的,一路都笑了开来。
事实上,周小香上的当还不止这一个。
三周后,她在苏格尔木位于桐城的新办公室里,无意中看到一本业务单位负责人的通讯录,上面赫然有着刘刚的大名。
原来两个男人早就认识。
刘刚作为一个幸福的己婚男人,无端地就认为对周小香负有责任,所以,他必须为周小香寻找一个合适的男人,转移她对他的感情重心。
刘刚找的这个男人,当然就是苏格尔木。
苏格尔木并不是她征婚征来的男人,而是刘刚通过全面考察,给她物色的结婚对象。
刘刚真的认为苏格尔木和周小香很合适。苏格尔木特别能对付坏脾气女人,而武器真的只有一个,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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