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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读张丹的《樱桃时间》 | 诗的救赎
日期:2018-08-17 06:15:17 作者:纳兰 阅读:

纳兰读张丹的《樱桃时间》 | 诗的救赎

  诗的救赎

  ——读张丹的《樱桃时间

  纳兰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道成了肉身,住在我们中间,充充满满地有恩典,有真理。”①这分别是基督圣经《新约·约翰福音》第一章中的第1小节和14小节的经文。可以从这段经文里发现三个关键词:道、神和肉身。太初,道是与神同在的;当道成肉身之后,道是与肉身同在的。拥有了肉身的道或神,住在我们中间,是施与我们恩典和真理的。「道与神同在」这句话至少有下列四个意思:(1)表明『道』与『神』一样,是有位格的;(2)表明『道』与『神』处于同等的地位,并不分孰优孰劣;(3)表明『道』与『神』彼此同时存在,并无孰先孰后之别;(4)表明『道』与『神』彼此面对面,彼此之间心意相交相通,向着对方并无秘密。但“道成肉身”之后, 道就与肉身同在了。道或者圣言从不可见变为了可见,这“道”既是言说,又是真理,又是抵达生命途径,“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生命和真理”。圣言有了肉身的载体,使语言既是拯救肉身的武器,又是一种肉身化了抽象真理,在言与肉身的契合之中,言语里包含着一种代表着“永生”的救赎真理与终将朽坏的肉身之间做着无休止的抗争。因为,世界是藉着上帝神圣话语建立的,上帝的话语就是权威,祂说是就是,说命立就命立,上帝的话语是生命的食粮。人与神之间的沟通就是语言,语言就是神圣世界与世俗世界之间的桥梁。神用道成肉身的方式,使救赎的语言变成了救赎的行为,这是神的灵性言语的智慧胜利。而诗,就是人的一种净化的语言,这净化既有得到十字架上的宝血洗净了的肉身的净化,也有人对日常语言的摒弃、对言说内容选择、可为上帝悦纳的一种更为简约有效的言说方式。肉身的净化、以及心灵的净化和语言的净化,让人得以手洁心清、以“新造的人”和神的儿女身份来面见上帝。诗就是一种净化了的语言,它是洗去污浊和罪性的语言,它是一种有生机活泼的语言,是浊世里澄清之后的清水。诗,不是肉身成道的企图,而是人的语言力图净化后,用诗的语言与神的话语达成一种平等,换句话说,人的语言可以先于肉身抵达上帝的身边。整个世界就是一个肉身化了的世界,人的肉身不过是整个世界的一个缩影和缩略图。“人通过心灵结构肉体协调,通过肉体与自然结构的合一,通过肉体成为大地,也就实现了肉体成道的圣化。它就从洞穴黑暗中来到了光明的上帝之城。是人体现了神,人性体现了神性,人智散发着神智的光辉” ②(耿占春《隐喻》第26-27页)美国诗人霍尔《俯下的身形》写道“此时波浪膝盖/变成了石头”。美国诗人欧康奈尔·乔治在《麦子的六种黄》中写道:“负重的丰饶,仍在练习弯腰……天空落下了蓝色的膝盖”。这不仅仅是诗人凭借敏锐目光发现的事物身上所具有人性的品性与光辉,不仅仅是事物相似性,它是语言缝合了世界与人之间的漏洞,世界不仅吐纳着人类,人类在呼吸之间也是体内的宇宙与身外的宇宙所进行的一种交换。在山脚山腰山顶词语描述中,一座山已经是具备了脚、腰和头顶的一个完整个体

  隐喻的语言说出了这个世界潜藏的真理、潜存的真相、潜在的奥秘。在人类使用语言言说的过程中,世界与人不是两个不可调和的事物,而是一种“合一”。如果道成肉身是一种语言和肉体的合一,那么诗就是心灵与圣灵的合一;如果说道成肉身是一次神凭借语言肉身化的方式完成一次降世和救世,那么诗就是一次人利用自己的人智而进行的“肉身成道”的飞升和尝试,是人的语言想要脱离肉身的一种自我净化和自救的企图。

  在肉身存活于世的短暂时间之内,人要利用新语言获得抵达新世界的途径。(怎样的言说方式预设了怎样的救赎方式),言成了打开肉身之门的“钥匙”,圣言从不可企及的高处降世为可以触及的“肉身”,不可朽坏的在水面上行走的灵拥有了“沉重的肉身”, “在躯体走向精神王国新人王国,走向灵魂与躯体——而躯体在此丧失了自身——所有的真理的道路上,诗歌变成了一种类似于躯体音乐东西。因此巴特比这个男人如-表述,就变成了父之子的神话形象,最终他把自己看作是位居其他一切之上的中保,是打开兰波所说的‘古代地狱’之门的那个人,是言之子或化成肉身的言,是‘基督或者我们一切人的兄弟’” ③。在朗西埃这里耶稣基督既是神的儿子,也是“言之子”。因着上帝道成肉身的范例,我们写诗,实际上就是一种自我的分化,是一种对上帝“道成肉身”的模仿,我们的言说里暗含着“立言”而获得肉身不朽的企图,也暗含着一种反叛和独立精神,人妄图使用语言为自己找到新的栖所,为自己再造一个新天新地,为灵魂寻找不朽的栖身之所。神用语言创造的世界,是一个“语言的迷宫”,人类的语言不过是迷宫的海市蜃楼。既然道成肉身让语言和肉身“合一”,既然真理被肉身化或者说话语成了肉身,那么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道与肉身的集合体,我们信仰神,圣灵内主就是另一次的“道成肉身”,所谓诗,就是我们在杂乱无章的言说中整理出的有序部分、就是在淤泥里开出的一朵洁净莲花、就是我们偶然间说出的“道”的碎片

  诗的救赎之功效在于完成对自我的肉身与心灵的净化。“罪的工价就是死”,净化的过程就是承受肉体和心灵的受难,承蒙赦罪的恩典和保守一颗心的过程。诗是得到净化和救赎的产物。在耿占春《隐喻·诗的真理》中,他这样写道:“一种伦理上的真正完善必将是审美人格成就,或者说,是一种‘备于天地之美’的宗教品格的达成。而审美的品性不仅是生命终极完满境界,也是通达这个境界的最初的途径。人必经由审美的‘生命的欢悦才能臻至伦理上的善和宗教的神圣。”

  张丹借由诗获得抵抗阴郁积极力量,诗就是她试图敞开内心与这个世界和解和对话。在诗写的过程中,就是她获得诊治和救赎的过程。在她的《樱桃时间》中,“你坐在树下,数樱桃时间”,她或许如策兰般数核桃般把自己也数算成了众多核桃中的一个,她从世界时间或者说从集体时间中获得了一种独属于她的植物的时间、独属于她的心灵的私密时间,樱桃时间使她获得了心灵的休憩,是她一次试图敞开心扉倾倒出内心的隐秘和接纳这个世界的闯入。世界,一如“就要挤进窗户”的那棵树。阴天,是一种外在的气象,也是内心的天气。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蛮横无理,它是有秩序的,“晃动枝叶,递交申请。”,诗人在这里身份获得了转换,她成了这个世界的检阅者和观察者。树用枝叶填写的申请书,诗人因为检阅而获得了一丝安全保障。这个世界若符合我的梦想,我则完全接纳,反之,我就全力拒绝。樱桃时间是内心的皱褶得以舒展的时间,正如张丹的诗句“一些褶皱,必作画来展开。”所言。皱褶的展开不是轻易的展开,在展开之前进行了艺术上的美饰,作画的过程无疑是一种将受难的荆棘转化为祝福的王冠的过程。“想起雨,能让一天变得漫长。”到这里,诗的气象已经从阴天转到了雨,阴郁的气氛再持续加深,这是感受力的受难。也是一种产难。她把自己的被孕育描述成为“母腹中的黑色行旅,”这是受难的起点。再到“你学会了一个人活。”,这是她勇敢的背起了属于自己的十字架。“举世浊,耶稣会在水面行走。”诗句里的举世浊,使人想起“举世皆着我独清”的古诗,而这是读者阅读惯性使然,诗中并无“独清”的意思。在浊世,无疑属于一次母腹中的黑色旅行的延续,只不过这个旅行的处所从母腹置换成了世界。耶稣会在水面行走,潜台词是我不会。我只会沉入深水或者浮于水面。在张丹的樱桃时间里,她进入了一种心灵的清空状态,借由清空状态她获得了属于她的晴空。“天空将离开天,去更无名处。/那时,是五月。”在天空将离开天的表述中,我们运用简单的算术可以推知天空减去天,只剩下“空”的结果。天和空的分离,是不是也潜藏着一种我与母腹的脱离,我与浊世的脱离呢?

  你坐在树下,数樱桃时间。

  圆而遗忘,小而永失。

  用硬核看守,仅得的诗。

  你拒绝开窗。穿衣出门。

  坐在树下,数樱桃时间,很容易让人想起坐在树下得道的觉悟者。在圆而遗忘,小而永失中,可见一种物化或坐化的精神状态。她不是在数樱桃,她是在自省。在自省中,她看见了樱桃圆和小的属性,也看见了自己遗忘和永失的命运。在“用硬核看守,仅得的诗。”的诗句中,其实这是再一次的“在母腹中黑色旅行”,再一次的再浊世的黑色旅行,她以硬核的姿态看守着敌意的世界和黑暗的世界对自我的侵扰。诗是它对抗世界的武器,也是在自省和自我拷问中得到的答案。在她“拒绝开窗。穿衣出门。”的结尾中,似乎她又做好了身体和心灵的全副武装,而置身于一个“母腹”和“浊世”。

  ,在与世界的对峙中,她以自己的“硬核”和小而圆的肉身,最终赢得了诗的胜利。张丹的《樱桃时间》这首诗,可以看作是她的一次精神的升华和境界的提升。她关注的是个体在人世之上的普遍性的情绪和命运。一次母腹的黑色旅行转到在浊世的旅行,黑色并没有消减。她渴望获得“耶稣在水面上行走”的轻盈能力,这既是肉体的轻盈也是灵魂的轻盈。这既在黑色旅行中获得光亮期望,也是在黑色旅行中进行一次转轨与岔道,从世俗生活转换到神圣生活。这硬核既是她对这世界的不屈服,也是她这首《樱桃时间》诗获得了一次难以下咽和咀嚼的“硬核”。

  “天空将离开天,去更无名处。”天和空,在这里已然是两种事物。事物的断裂让彼此获得了自由和独立。正如言语脱离了肉身按照心灵的渴望抵达一个美善的世界。这“无名处”或许就是至高至圣者的所在。在张丹的樱桃时间中,她已经在时间的大海里铸就了一艘樱桃之舟,再者他乘风破浪。樱桃时间不是属世的时间,那也许是一种属灵的时间。她在数樱桃的时间里获得净化和救赎的智慧。她穿衣出门,恰如硬核之心穿上樱桃的果肉衣服,正是一种灵魂穿上肉体这件衣服之后的“入世。”

  综上所述,张丹的诗已经具备了可供时间吞咽的硬核,也是一种个人的风骨诗意的呈现。

  纳兰,男,本名周金平,1985年生,现居开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水带恩光》《执念》。有评论发表于《星星·诗歌理论》《创作评谭》《诗歌风赏》《海峡诗人》等。2016年获25届“东丽杯”全国鲁藜诗歌奖优秀奖、2018年获第三届“延安文学奖·诗歌奖”。参加第十八届全国散文诗笔会、第十一届星星·大学生诗人夏令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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