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闫晗
在地铁口碰见了一个人,面孔很熟,似乎就是高中时学校的某一个人,这个世界有很多“大众脸”。犹疑着,却还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那人偏偏此刻也回了头,这种微妙的情形似乎对上了某种暗号,一场相认迫在眉睫。
“我是XX,你是……”我先开的口。对方说,“你是XX中学的吧?我知道你。”果然,和想象中的没两样,同校不同班的高中同学,不算认识,却在校园的走廊、操场、食堂等很多场合见过。
还有一回,在考场上遇到了当年的白富美同学。我们彼此看了对方好几眼,仍旧不能确定,直到考试结束后,我试探性的喊了她的名字,她毫不意外地回过头来:原来真的是你啊,那先前怎么看我的眼神那么诧异?
我说,觉得不可能是你。
毕业那年,她进了一家央企,第一年就年薪十几万,数年过去,考虑通货膨胀的因素收入也一定不菲。不过对于她,我却一点羡慕嫉妒恨的感觉都没有。
她高瘦白净,舒服耐看,本科时就是系学生会的主席,伶牙俐齿,口才惊人,hold住那面试时组团讨论的场面完全不在话下,同一个高校同一个院系,人与人的差别就在于此吧,好几个offer在手毫不奇怪。
如果她是青蛙型的,那我就是蟾蜍型的,光鲜度差得很远。我们似乎无法靠得很近,人和人之前总有一种神奇的磁场,吸引或者阻止你们成为更亲密一点的朋友。
我们结伴走出教室。外面凉风瑟瑟,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这样的天气容易让人对熟悉的面孔生出温柔的托赖感。
她开口说:听说你做妈妈了?这样的开端把我的询问也引向她的私人生活:你结婚没?我还single着呢。
她的回答很大方自然,语气中带着一点俏皮,远不似我认识的一些人言及此事的幽怨,所以一时竟无法分辨这个单词在此时的含义,究竟是有男朋友没结婚还是完全一个人。却是不便再深入问下去,我也并没那么大的兴趣。她也主动换了话题:你和M还有联系吗?
M是她的大学室友,我的好友。学生时代我常常去她们寝室约M一起去操场跑步,才跟白富美同学熟悉起来。
更亲密的一次交集出现在她吃坏了东西,胃里似乎有胀气,在床上抱着被子疼得表情扭曲,而宿舍里其他人都不在。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然后自作主张地说:帮你揉一揉?她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
我们就那样尴尬地呆着,终于,我给同班的男同学S打了个电话,让他骑自行车驮着她去校医院。等挂了号之后,我急于去火车站接朋友,托付男同学把人照顾好。
晚上再去她寝室看她,她递给我一盒特仑苏牛奶,用很俏皮的语气说:来,人手一“仑”。这算是委婉的感谢吧,可她做得那么自然——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天赋。呃,就这样,两不相欠似的。
在这样冬日的胡同里,她说话还是那样的舒服自然,一种亲切的社会精英感,既没有来自高薪阶层的优越感,也没有屌丝界比惨般的搪塞掩饰,还表达了对我从事的她眼中“稳定又基本能按时下班”的工作的向往。
即将走到地铁时,我说自己住在南边,她似乎随意问了一下:你们那边的房价多少?我照实回答:我们还租房子住。你一个人都买房了?……还是收入高是硬道理啊。她似乎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又说:很小的房子,还很旧呢。唉,我的车来了……
在地铁里,我们分别踏上相反方向的列车,渐行渐远。我记得那天自己穿着一件厚厚的旧羽绒服,一上身就会感觉对生活有点自暴自弃的那种。不过也没有关系。
想起一些过往。年少时,我常被自己的友好打动,可是并没有收获友谊。有时掏出的赤诚对方不需要的话,那就跟生命中的赘肉一般多余。或者对方太优秀,我们自惭形秽,又或者对方吸引了你,你却并没有吸引到TA。
在经收获过许多或明或暗的拒绝更亲密友好的信号之后,我只有更淡定欣然地看待那些付出、那些偶遇,也感动、惊讶、兴奋,拿来温暖彼此,然后很快忘记。
(这篇是八九年前写的,如今看到,觉得自己当时的幽怨心态有点好笑。或许主角同学看到了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把它当成文学作品就好。记录和研究窘迫和尴尬处境下的幽微心理,有助于让自己变得更明亮。)
作者:专栏作家闫晗,作品散见于《中国青年报》《中国新闻周刊》《三联生活周刊》等上百种报刊,新浪微博@闫晗- ,个人公众号:闫晗(ID:yanhanya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