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昏,日薄西山,吉秋吃过晚饭窝在沙发里追剧。许应琛从书房出来,把银行卡、存折放到吉秋的眼皮子底下。
“干嘛?”吉秋瞄了一眼,问道。
许应琛坐到吉秋身旁,把两条大毛腿叠在茶几上,笑嘻嘻地说:“我现在好歹也是有媳妇儿的老爷们,应该有接受财务监管的自觉性,就是希望你看在我这么主动的份儿上,以后每月多发点儿零花钱。”
吉秋错愕,慢慢直起腰板,想了几秒钟,伸手把许应琛的身家推回去,说:“你自己的钱自己管,我才不要。”
许应琛“咻”一下弹起来,笑出满脸褶,但心里有点忐忑,也没听说圈子里有哪个哥们结婚以后不交工资卡的,自己莫不是结了个假婚?
Chapter2
一些已婚朋友听说许应琛这待遇,嫉妒得快要质壁分离。但许应琛总觉得怪怪的,吉秋这个样子,对于看重家庭经济大权的老婆们来说,很不正常啊。很多老婆不是发表感言:“不能心软给男人多留钱,有钱他们就能干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事儿。”
从谈恋爱开始,吉秋就不关心许应琛的钱,她根本不知道许应琛有多少存款,也没对他的财政状况追根究底。两个人出去逛街,吉秋还常常抢着买单。上个月家里换了台电脑,吉秋还拿了一半钱给他,许应琛总觉得怪怪的,他和他朋友,都没分得这么清。
周末,许应琛的爸妈过来串门。婆婆见吉秋在整理衣物,就过去和吉秋搭茬:“啧啧,小秋的眼光真不赖,这衣服看着就上档次,漂亮。”
吉秋笑呵呵地,不急不慢地回了句:“妈,这是我用自己工资买的,我赚的不比许应琛少。”
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婆婆一听,有些尴尬,笑着说:“哎呀,你和许应琛还分什么彼此,他的就是你的,妈没别的意思。”
但气氛到底还是被破坏了,老两口吃了饭匆匆告别。许应琛洗碗时提了句:“媳妇儿,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吉秋不答,反问许应琛:“我们俩一直各花各的,我也没管过你的钱,这一点,你和妈说过吗?”
许应琛说:“这是咱俩的事,我跟妈说这个干嘛?”
吉秋的脸慢慢涨红了,声音有点抖:“你不说,她就会认为,我平时花你的钱买东买西,这个家是你养的,我赚多少钱都不算数。你是不知道,天底下的婆婆都这么想!”
许应琛恍然明白,吉秋为什么不管钱,还把平时两人的吃喝玩乐弄得像礼尚往来一样,她无非是想划一道清晰的财政界限,以后在他面前、在婆婆面前活得理直气壮一些。
他看着吉秋,觉得非常不解,这个他深深爱着的女人,怎么在经济上这么要强呢?
Chapter3
吉秋的前婆婆,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许应琛之前,吉秋有过一段婚姻。
前夫陈成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好了三年,毕业后便结了婚。当时他们没有丰厚的经济基础,两家的条件也一般,所以,他俩的婚,简直裸到家了。
当时的吉秋,有情饮水饱。为了照顾陈成,让他安心冲刺事业,吉秋辞掉了原本那份总出差但很有前途的工作,找了份钱少事少离家近的活儿。
为此,吉秋也曾失落过。但陈成总这样安慰她:“老婆,咱们不都说好了吗?我来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实际上,吉秋赚的钱虽少,但养自己还是够用的。
陈成一年后加薪,两年后升职,小肚子渐起、面目日显油腻时,他们贷款买了房,全款买了车。眼见着小日子蒸蒸日上,婆婆趾高气扬地住了进来。
Chapter4
陈成考上大学的时候,婆婆就觉得自己的儿子优秀得不可方物。后来毕业后吉秋嫁给陈成,婆婆更加笃信这一点,我儿子要是不好,那吉秋怎么可能啥都不要就跟他结婚?
如今眼见陈成事业渐渐有了起色,婆婆更觉得儿子是个人上人的角色,母凭子贵啊。再看吉秋,越发觉得不顺眼,连当年裸婚的情分都被她解读为死贴。
其实陈成离成功人士还差十万八千里,两人又计划要孩子,所以,即便收入大增,吉秋还保持着从前的消费水平。陈成的工资卡,除了还房贷,她一分未动。自己平时买东西,基本都去淘宝,或者节假日去商场扫打折货,而且花的都是自己的工资。
婆婆到的第二天,快递送来几个包裹,她全给拆开了,发现都是衣服裙子,气不打一处来,遂又钻进小两口的卧室,翻衣柜、掀床底,当时就惊呆了,觉得吉秋这个儿媳妇太败家。
晚饭时,婆婆耷着眼皮、阴着脸,说:“小成赚钱不容易,吉秋你得省着点花。”
吉秋听了,没说什么,忍着。
临睡前,她特意嘱咐陈成,找机会把家里的情况和婆婆说一下,她花的都是自己赚的钱,家里的日常开销用的还是她的工资呢。
陈成很不耐烦:“一家人算这些小账有意思吗?我没把钱都给你吗?睡吧,累死了。”
Chapter5次日吉秋特意去商场买了一件羊绒衫,想要讨好婆婆。没遇节日,没有折扣,她原价买回来。婆婆一看价签,当时就把声调提高八度:“吉秋你也太不会过日子了,陈成上班赚钱多累啊!”
当然,羊绒衫婆婆还是收下了。可是,她给老家亲戚打电话的时候,说:“明面上是她给我买的,实际上花的还不是我儿子的钱!”
婆婆一天比一天尖刻,陈成一天比一天膨胀,在这种氛围中,备孕始终没能成功,到最后,“不会下蛋只会花我儿子的钱”这种话,婆婆都说得出来。
有一天,吉秋忍无可忍,只反驳了句“妈,我有工资,我没花陈成的钱”,陈成就在一边大吼:“你自己赚多少自己没数啊?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对我妈讲话,我妈这辈子多不容易!”
你妈不容易,首先赖你爸,其次赖你!吉秋这才发现,自己嫁了个什么人家啊!
几年的感情,从白手起家的相扶相持,到而今的怒目嫌弃,彼时彼景,都成了衬托人心凉薄的废墟。
离婚时,婆婆还在骂,骂吉秋不会过日子,还把她儿子搞成了二手男。陈成不发一言,冷眉冷眼,所有的过往情分,都成云烟。
吉秋的哥哥嫂嫂来了,护着吉秋跟婆婆对骂,吉秋拉住他们,说:“走吧,婚都离了,说什么都没意义,别浪费口舌。”
Chapter6她明白,结束低质量的婚姻相当于人生止损,但心里还是烙下了阴影。
吉秋变得爱钱,但只爱自己努力赚来的钱,所以,她其实是以职场拼命三娘的形象闯入许应琛视线的,独立、优雅、成熟、飒爽,把许应琛这个大龄剩男迷得非她不娶。
吉秋一开始就告诉他,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许应琛不介意,在半年里,他苦苦追求,温暖的拥抱和细心的体贴,终于打动了吉秋。
求婚时,许应琛说:“我来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吉秋说:“不不,我也可以赚钱养家,家是我们俩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嘛。”
吉秋说得非常认真,独立要强的性格被许应琛视为一种特别,话也听着非常窝心,哪里知道,她说的不是玩笑话。他出一元,她必定要出五毛。
就连他们的婚房,许应琛特意在领证后才去买的,想着这是婚后共同财产,吉秋应该不会说什么了,结果,吉秋凑了一半的首付给他,说既是共同财产,她也得出一份。婚礼时的所有费用,她都要承担一半,得的分子钱,谁的谁拿,全部算得清清楚楚。
婚后,吉秋更是较真,她不占许应琛的半点便宜,所有开销一应平摊,弄得许应琛哭笑不得,连上缴工资卡她都不要。吉秋还非要让他打电话跟他妈说清楚,他们是各花各的钱。许应琛气结,他们第一次有了争吵,他说:“这样真是没个家样儿,我们可是因为爱情才结婚的,现在像什么,搭伙过日子吗?”
许应琛摔门而出,跑去跟哥们儿吐槽,吉秋黯然坐在家中,沉默不语。
Chapter7吉秋哥哥吉亮在上班路上出了车祸,伤得很重,肇事者逃逸。吉秋爸爸在去医院的路上犯了心脏病,先一步送去抢救;妈妈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不好,小侄子才两岁,离不开嫂子照顾。家里乱作一锅粥。
吉秋打电话给出差的许应琛说了一声就急匆匆赶往老家。吉亮是家里的顶梁柱,当医生让家属签病危通知单的时候,大家都快崩溃了。
而当务之急,是钱。
吉亮家经济本就不宽裕,拿不出多少钱。吉秋倾其所有,又透支了信用卡,才交了住院费和手术费。好在,吉亮的手术顺利,命保住了,可送进重症监护室不久,小护士就来提醒他们费用会很高,他们必须及时续费,否则会影响对病人的看护和治疗。
吉秋这几天奔波劳累,喘息未平,蜷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脑筋绞得生疼。
这时,许应琛和公公婆婆一起来了。
公公婆婆去安慰亲家,许应琛来到吉秋面前,气喘吁吁地抱住她说:“都怪我出差来晚了,咱哥呢,现在啥情况?”
看到他,吉秋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她吸着鼻子说:“命暂时保住了,在重症监护室。”
许应琛回头看了婆婆一眼,婆婆会意,赶紧过来,从挎包里掏出两张卡还有一牛皮纸袋的现金,说:“小秋,现在正是用钱救命的时候,你可别再要强了,赶紧去交钱!”
拿着钱和卡,吉秋只感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吉秋妈妈说:“亲家,太谢谢你们了,要不然这个坎,我们家真的过不去!”
婆婆说:“看你说的,咱们可是一家人,怎么能分那么清!”
Ending公婆先回去了,那些天许应琛请了假,专心留在医院里陪着吉秋,他安慰丈母娘和嫂子,照顾老丈人,里里外外,面面俱到。
吉秋去爸爸病房给许应琛送饭,见他胡子拉碴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涌起感激与甜蜜。
许应琛和公婆所做的一切,吉秋真的很感动,但同时又害怕许应琛会揶揄她:你平时那么要强,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要靠我!但他没有,他给她依靠和支持,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当前的困境中,像对待家人般的掏心掏肺。
反观自己,何曾把他们当作一家人?不仅如此,还把在上一段婚姻中练成的防备,用到他们身上。许应琛千方百计地想捂热她,她却反手降了一场霜。
离婚,再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过去这么久,吉秋才转过弯来,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前夫家一样啊。
就算她从前像现在一样独立、要强,那段婚姻也会生病的,说来说去,裂痕看起来因钱而起,但根本不是钱的事,明明是那个人不对。前夫在婆婆质疑她的时候没有护她,在条件好转后没有一如既往地爱她,他没能给她理解,也无法给她支持。人不对,什么都可以拿来当借口。
许应琛吃完饭,去楼梯拐角扔饭盒,吉秋跟过去,默默从背后抱住他,将脸伏在他宽大的背上,很快就把许应琛的汗衫哭湿了。
许应琛说:“你怎么跟我出来了,你得看着点咱爸!”
吉秋拖着哭腔:“咱爸好着呢。”
许应琛还以为她又担心难过了,轻拍她的手背说:“你别哭,咱们还年轻啊,这一生太长了,谁家不会遇到点事呢,一切有我呢嘛!”
吉秋抱得更紧了,结婚之后中才发现,她飘泊伤痛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她笃定,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把婚姻中的互相依赖算成一笔账。错的人让她中毒,对的人给她解药,纵然几经辗转,但上天终归待她不薄,在第二次婚姻里给了她明媚温暖的依靠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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