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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米
1
屋门悄悄地开了,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杨晓瑜屏住呼吸,有些好笑地听着来人悄悄地走近床边,似乎是探头看了看她,又蹑手蹑脚地退回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假寐中的杨晓瑜不由地就弯起了嘴角,她知道刚刚那是母亲。从小到大,母亲最看不得她睡懒觉。学生时期,哪怕是寒暑假,每到早晨六点,母亲总会雷打不动地叫她起床,为此,她不止一次和父亲告母亲黑状,抗议母亲的不近人情。
可是,这几年来,杨晓瑜也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反而是越来越纵容她。她有一次甚至听见母亲对父亲说:“晓瑜肯定是工作太累了,好不容易回家休个周末,就让她多睡会儿吧。”
想到这里,杨晓瑜心里涌起一阵甜蜜,她伸手抓过一个抱枕,紧紧地抱在怀里,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是一个被娇宠的孩子,虽然,她已经二十七岁了。
“你知道我在想你……”手机铃声陡然响起来,杨晓瑜伸手抓过手机一看,“爱妃一号”四个字在屏幕上闪闪发光,晓瑜忍不住笑,把滑键滑向接通。
“喂,亲爱的,这大清早的就这么想朕啊?”杨晓瑜故意把声音弄得百转千回,等着对方和自己嬉笑怒骂一番。
“滚你的吧,”好友刘维维一向泼辣,“我看你这就睡成猪了,快十点了还大早晨。”
“爱妃,你越来越不温柔了。”晓瑜继续和刘维维耍贫,她听着刘维维似乎确实有事找她,贫嘴的同时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开车回来是吧?”刘维维没搭理晓喻的贫嘴,自问自答地快速说着,“快收拾一下,咱俩去趟永城,汪宁她老公要和她离婚,这家伙今早要死要活的,咱俩去看看她。”
“什么?”杨晓瑜大为震惊,“霍伟尧要和汪宁离婚?这怎么可能?”
“快收拾下,路上再说,我在转盘广场那里等你!”刘维维说完匆匆收了线。
十分钟后,匆忙洗漱完毕的杨晓瑜下了楼,她家是新村建设后补偿的一套叠加房,楼上是卧室,楼下是客厅餐厅。房子倒是不错,就是位置偏了点,小区周边连个像样的商场都没有。
“妈,”晓瑜一边匆匆向外走,一边朝着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说,“汪宁那边出了点状况,我和……”
说着说着,晓瑜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她看着慌忙站起来,衣着整齐、表情讪讪的母亲,戛然停下,朝着母亲道:“妈,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没……没什么,不干什么。”迎着晓瑜走上来的母亲表情有些尴尬,她拽了拽衣角,道,“你有事就快忙去吧。”
“哦……”晓瑜满心疑惑,她觉得母亲今天说不上来哪里有点怪怪的,脑子里思考的同时,步子再次迈了出去。
“诶,晓喻,”走出屋子,父亲正好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你这是干啥去,你妈呢?”
“我妈?”晓瑜更奇怪了,“我妈在家啊!”
“你不是陪……”父亲正说着,却似乎被什么打断,立刻停住了嘴。
杨晓瑜回头一看,母亲正站在屋门处,看见她回头,表情从焦急转为微笑,“你快忙你的吧,晓喻,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2
车子快速行驶在奔往永城市的景观大道上,杨晓瑜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听刘维维说着汪宁的情况,但不知为什么,她有点心不在焉。
杨晓瑜、刘维维和汪宁是感情深厚的好闺蜜,她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大学毕业后又纷纷回到家乡。只不过,杨晓瑜应聘到了江城市中心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刘维维则回到了她们自小成长的江城城东,成了城东人民医院心内科的一名医生,而汪宁呢,则在四年前嫁给了她们共同的高中同学,把家安在了离江城城东不足三十公里的永城经济开发区。
说起来,虽然杨晓瑜和刘维维同在江城,但距离上,却是家在永城的汪宁和刘维维更近一些,见面的机会也多一些。
刘维维说起霍汪二人,语气中满是对汪宁的恨铁不成钢,“……这些年也真是难为霍伟尧了,这个汪宁身在福中不知福,各种折腾各种作,换谁……”
“吱嘎——”杨晓瑜忽然一下踩了刹车。
“怎么了,晓瑜?”身体随着惯性前冲又后倒的刘维维吓了一跳,景观大道很空旷,车辆不多,实在没有什么紧急情况。
“坏了,维维!”杨晓瑜双手仍放在方向盘上,哭丧着脸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怪不得我妈一大早穿得那么板板正正,我两周前就答应她和她去商贸大厦买鞋,上周我加班没回家,说好这周回来陪她去的,呜呜……”
“啊?”刘维维有些莫名,她看着晓瑜,道,“你给阿姨买双不就是啦!”
“你不知道,我妈脚受过伤,很挑鞋的!”晓瑜道,“我表妹下个月结婚,我妈是娘家大客,再说,我好久没陪母上大人逛商场了啊,上周说这回回来一早就陪她去的——啊,我这猪脑子!”
杨晓瑜脑海里不断重放着母亲迎向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和接着有些讪讪的表情,心里一阵酸涩。
母亲年轻时右脚受过伤,脚趾变形,鞋很难买。晓瑜还记得两周前她主动说起下次回来陪母亲一起去买鞋时,母亲脸上那孩子般的笑容。而今天,她明明听见母亲几次进她屋里,她却一直装睡,把买鞋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晓瑜心里惭愧极了。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你们年轻人本来就忙,妈这里不要紧。”母亲仿佛听出了女儿语气中的愧意,没等晓瑜说完,反而安慰起她来。
“妈,明天,明天我一定陪你!”晓瑜道。
“看你这孩子,别当个事,妈买不买其实都行的。”母亲还是安慰晓瑜。
车子启动起来,晓瑜的心里再次浮现出母亲拽着衣角讪讪的表情,她的心里一痛,暗暗发誓明天无论如何要陪妈妈逛个够。
3
汪宁是“闺蜜三人组”中唯一一个步入婚姻的,然而,这桩历时十余年、让杨刘二人艳羡不已的感情如今却出了问题。
等在咖啡馆里的杨晓瑜脑海里回荡着刚才电话里霍伟尧那一声重重的叹息,她已经好久不见这位高中同学兼闺蜜老公了,但显然,这声叹息和她印象中那个开朗乐观的阳光大男孩完全划不了等号。
按照她和刘维维的分工,刘维维直奔了汪宁家里去安抚汪宁,而她呢,则探一下霍伟尧的虚实,好好劝慰一下。
“大霍,”晓瑜看着她对面刚刚落座的霍伟尧,不由地一声惊呼,“你这是……”
“我今早回去拿衣服被宁宁抓的。”霍伟尧摸了摸额头上的创可贴,苦笑了一下。
“这么说,你们这次来真的了?”杨晓瑜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唉……”霍伟尧再次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他看着窗外三三两两走过的行人,眼睛里隐隐泛起了泪光。
良久。
“晓瑜,我真的累了……”霍伟尧的声音满是疲惫,下巴上冒出硬茬的青灰胡须更是让他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他顿一顿,身子重重仰向椅子靠背,继续道,“我累极了。”
在路上,刘维维已经把她所了解的霍汪二人情况告诉了晓瑜,晓瑜心里清楚,这场感情如果不能继续实在是汪宁的责任更大一些。
“你知道吗?”霍伟尧眼睛看着窗外,目光却似飘得很远,“我和宁宁十二年了,这十二年里一直是我在追,我哄着她,捧着她,依着她,结婚前如此,结婚四年了,到现在还是如此,我是真累了。”
杨晓瑜也随着霍伟尧的话回到了他们的高中时代,霍伟尧说得没错,从高二开始,他就锲而不舍地追求汪宁,为她打水帮她买饭。汪宁小小有点不舒服,霍伟尧立刻就能抱回一堆药品和好吃的。
高中毕业,明明可以走更好学校的霍伟尧,却追随汪宁报了特别普通的一所大学。大学里,他更是人尽皆知的二十四孝男朋友,硬是把一个娇滴滴的汪宁捧成了说一不二的女皇。
“你们曾经感情那么好,怎么现在就到了这个地步?”晓瑜忍不住问道。
“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大霍的声音依旧疲惫,“结婚四年,宁宁始终还像上学时一样,她要我往东,我必须立刻往东,慢一秒也不行,她让我往西,哪怕我现在正陪外商,也必须立刻听她的命令。”霍伟尧说着,嘴边,又扯出一丝苦笑。
“可是,你知道吗?”杨晓瑜道,“宁宁一直以来最骄傲的事情就是你对他的宠,你结婚时的誓言,她其实一直也是爱你的,只是……”
“结婚时的誓言,”霍伟尧苦笑,他顿一顿,继续道,“只要我稍微不顺着她,她就会说‘大尧你忘了吗?婚礼的时候你发誓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宠着我,爱护我,不离不弃。不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依着我顺着我!’”
“你当时是这么说的。”杨晓瑜道,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天霍伟尧单膝跪地,一脸虔诚地向汪宁盟誓,而汪宁则在大家的尖叫声中,又羞涩又骄傲地接过了鲜花戴上了钻戒。
那一幕仿佛还在昨日,然而同样的誓言当事人却从虔诚到了不寒而栗的地步。
“你们都结婚四年了,为什么一直没要孩子?”杨晓瑜想到这个关键问题。
“宁宁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孩子,我妈也着急,每次催我们,她都说再等一等,等一等。”
“等什么呢?你没和她讨论过这个事吗?”
“我也和她商量,趁我妈身体还好,我们要了孩子老人还能帮忙带带,可是,”霍伟尧再次苦笑,“宁宁说觉得自己还没长大,结婚太早已经是个错误,不想急着要孩子,她要等自己玩够了!”
“宁宁真是个孩子,”杨晓瑜也忍不住叹息,“可是,就一定要到离婚这个地步吗?”
“离婚是宁宁提出来的,”霍伟尧回答,“只不过我这次答应了而已,她已经说过无数次离婚了,我……哄累了。”
霍伟尧的声音虽轻,但晓瑜却听出了语气里的坚决。
“想想你们当初感情那么好,想想你们当初的誓言,还是不要走到离婚这一步吧。”晓瑜劝道。
“你知道吗,晓瑜,当初说出那些誓言,我确实是真心诚意的,可是,我不知道会有今天。我想,”霍伟尧再次把目光飘向远方道,“我想誓言大概也是有有效期的,我累了。”
晓瑜有点着急,“大尧,你知道宁宁这个人的,她其实心眼特好,人也特真诚,她就是太孩子气了,可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你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吧。”
霍伟尧低头搅了搅面前早已凉透的咖啡,良久道:“晓瑜,我想,我能够等十六岁的宁宁长大,可再也无法等二十八岁的宁宁长大。对不起,请你告诉宁宁,是我违背了誓言,是我的错,因为我这才知道——我的耐心也是有有效期的!”
4
杨晓瑜踩着一地狼藉来到卧室里,实木大床上,汪宁一动不动地瞪着天花板,平常颇为注意仪容的她,头发蓬乱,双眼红肿,再不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傲气美女。
杨晓瑜询问的眼神看向刘维维,刘维维努了努嘴,示意晓瑜外面说话。
“晓瑜,怎么样?”走出屋外,刘维维的声音迫不及待。
刘维维听完也是深深地叹息一声,半晌,她道:“晓瑜,今晚咱俩在这里多陪陪宁宁吧,她一直寻死觅活的,这刚刚平静下来,我怕咱们走了,她再想不开。”
晓瑜看了看僵尸般挺躺的汪宁,心里无奈地再次叹息,作为好朋友,此时此刻,她们确实责无旁贷。
“好吧,”晓瑜道,“咱俩给她收拾收拾,弄点饭吃!”
“嗯,”刘维维转头看了一下汪宁,道,“这宁宁也真是的,这平常离婚咋呼得比谁都响,人家大尧来真格的,她却成这样了!”
两个好朋友,压低了声音,边收拾着房间,边你一言我一语悄声议论起来。
“不行,我要去找他,他说过这一辈子都把当成手心里的宝的!”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什么,躺在屋里的汪宁猛地爬起来,哭着就往外跑。
“宁宁,宁宁!”维维晓瑜急忙拦住她。
“呜呜,晓瑜,大尧和你说什么了?”被拦下的汪宁呜呜地哭起来,“他今早来把自己衣服都拿走了,呜呜……”
“宁宁,宁宁,”晓瑜打算暂时缓住汪宁,“大尧没打算离婚,他就是想离开一段时间,你们彼此都冷静冷静。”
“哼,真离婚我才不怕,”汪宁的声音又尖利起来,“可他骗了我,他说无论怎么样都会一辈子对我好的,他这个骗子。”
“宁宁!”刘维维和晓瑜异口同声,两人的语气都含着克制不住的恼怒。
“难道我说错了吗?”汪宁的泪水如河。
“宁宁,”晓瑜有些心软,伸出双臂要去抱一抱伤心欲绝的好友,可她刚刚一伸手,汪宁已经软软地倒了下来。
“宁宁!”这次,两人异口同声的声音里都是焦急的担忧。
“快把宁宁送医院吧,”刘维维掐着汪宁的人中道,“她两三天不吃饭了,人都虚脱了。”
5
前天,她们匆匆忙忙把汪宁送到了医院,输水醒来后的汪宁情绪依然不稳定,两个人只好轮班陪着,直到今天早晨。
周六的时候,一直到晚上七点,母亲才忍不住打了电话,晓瑜这才起来,她答应回去吃晚饭,却又把这个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歉疚中的晓瑜给妈妈说了汪宁的情况,还是妈妈安慰的她,“好朋友有事你们就该多陪陪,我是有些担心才给你打电话,你没事就好,明天你也多陪陪汪宁吧……”
“妈,”晓瑜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就挠了挠头,她故意嘿嘿地傻笑了几声,道,“妈,下周我陪你逛遍江城逛省城,咱一次逛个够,买完皮鞋买皮衣,不把商场扫空不回家!”
母亲听了笑,说:“好,等俺闺女发了财,咱直接把商场搬回家!”
6
下班后,杨晓瑜再次赶到医院,刘维维今天也在医院值夜班,但因为不在她所在的科室,所以根本没法照顾汪宁,她只好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刚迈进门诊大厅,杨晓瑜就听见急诊那边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
“宝宝,宝宝啊,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循声望去,晓瑜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神色仓惶地跟在一辆急诊推车后面,脚步几近踉跄,等车子往急诊手术室方向推过去,一群医生护士匆匆而入,女子终于失去了支撑,倒在了门口。
而显然,推车上那个小小的身体受伤极重,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好像是车祸,孩子看起来也就两三岁。”
“是啊,看起来伤得的很重,这当父母的不得疼死!”
晓瑜进了电梯,听见有人正议论刚才那一幕,她心里不由一声叹息,刚才那个年轻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她的心脏一阵阵发紧。
病房里,正输液的汪宁看起来平静了许多,杨晓瑜把买来的粥饭轻轻放下,向汪宁道:“宁宁,你先喝点粥吧,是陶记的皮蛋瘦肉粥……”
“晓瑜,”汪宁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洞,“我知道你去找他了,他怎么说的?”
“宁宁……”杨晓瑜为难,“你先把身体养好,这些事以后再说。”
“晓瑜,呜呜呜……”汪宁又哭了起来,“你知道吗?16岁的时候,他追我,我没答应,他说会一直等我。23岁,他向我求婚,我觉得我还没玩够,他也说会等我。可是,晓瑜,现在他说我像个孩子,不愿等我长大了。晓瑜,他不能这样啊,他说过会一直等我的啊!”
眼看着汪宁的泪水再次成河,束手无策的杨晓瑜情绪也受到了感染,不由地落下泪来,刚刚,那个年轻的母亲哭喊的一句话涌了出来——
“我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不等等妈妈啊,妈妈不是让你再等一会儿吗?你怎么就自己跑过去了?你让妈妈以后可怎么活啊?”
她看着双眼红肿看着她的汪宁,那句“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等”终还是没说出口。
霍伟尧说他等了十二年,等来的不是相濡以沫的妻子,而是一个任性骄横的孩子。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等待都可以看到盛开的花儿。
他等够了。
7
刘维维带来了头一天急诊抢救孩子的消息。
那是个三岁多的男孩,当天夜里就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而孩子的母亲,因为多次晕厥休克目前还在刘维维所在的科室住院。
在孩子妈妈时断时续的哭诉中,医生护士也慢慢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个年轻妈妈带孩子在街边小公园玩,玩了一会儿后,年轻妈妈专注地用手机和朋友聊起了天,三岁多的儿子蹲在身边等啊等,母亲却越聊越嗨,完全忘了身边的孩子。
公园对过,有商场门口的卡通摇摇车响起了欢快的音乐,她的儿子遥遥看着,恳求妈妈,“妈妈,我也要玩摇摇车,妈妈,你别看手机了,你陪陪宝宝吧。”
年轻妈妈和朋友聊得正欢,随口道:“再等一等,宝贝,妈妈和阿姨说完事就陪你去。”
可这一等,又是漫长的时间,小小孩子终于忍不住音乐的诱惑,冲向马路朝摇摇车跑去。
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响过,年轻妈妈终于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前方马路上,一群人慢慢围了过去。而她左右一看,才发现自己刚刚好像还蹲在脚边玩耍的儿子竟然消失不见。
这位年轻的妈妈这才慌了神,她一边呼喊着孩子的名字,一边不敢置信地向人群那边奔过去。
然而,躺在地上的小小身体正是她刚刚还仰着头喊“妈妈,妈妈”的儿子,而孩子身下,触目惊心的红色正蔓延开来……
“这当妈的真是太不负责任了。”杨晓瑜听完有点恨恨,“带孩子出去还这么粗心大意。”
“是啊,”刘维维也感叹,“不过她也可怜,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不得恨死自己。”
两个人正唏嘘感叹,一直沉默的汪宁却突然出声,“孩子……伟尧一定是怨我不肯生孩子,维维晓瑜你们和他说,我愿意为他生孩子,马上,不再等了。”
杨晓瑜和刘维维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汪宁,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眼前的汪宁似乎是有了新的希望,眼睛里透出亮亮的光芒。
8
杨晓瑜是在小姨的朋友圈里发现,竟然已经到了表妹结婚的日子。
这半个月来,杨晓瑜和刘维维一边当着安抚大神一边当着求和使者,业余时间都穿梭在了霍汪二人之间。可是,男人要是不爱你了,还真是绝情——这是杨晓瑜这半个月最深的感悟。
大概是当初有多爱,现在就有多绝情,杨晓瑜和刘维维最近又找了霍伟尧两次,哪怕是一向高高在上的汪宁矮了身子,愿意为挽回婚姻生孩子,霍伟尧也没给一点转圈的余地,铁了心地要离婚。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汪宁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天天在家以泪洗面,工作不去了,娘家也不回,只好是刘维维和杨晓瑜抽空轮班来陪着她。
尽管身心疲惫,但看在多年友情的份上,杨晓瑜的周末还是全奉献了出来。
这么一忙,时间过得飞快,杨晓瑜连家也没回,早把陪母亲买鞋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看到小姨发的婚礼照片,杨晓瑜狠狠拍了下自己脑袋,由于小姨家在外省,参加婚礼加上来回路程需要三四天时间,她所在的公司打卡严格,不好请假。原本就没打算去,但是父母好多年未曾出远门,她原本是计划要回去送送他们的。
而且也不知道母亲是否买到了合适的鞋,杨晓瑜的心里闪过一丝愧疚。
“等他们回来吧,”她想,“把送行改成接风,一起再去陪老妈买鞋,也不错。”
她拨通母亲的手机,大概是婚礼喧闹的原因,电话迟迟没有接通。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如果,很长时间以后,杨晓瑜想,如果一切早就是命运的安排,最起码她会多拨几次,或者拨通父亲手机,和母亲多说几句话,多听听母亲的声音,告诉她,她已经定好了接风的宴席,宴席之后就和她如买鞋。
她想,母亲一定会欣慰地笑,知道她的女儿是爱她的。
9
接到姨父的电话时,杨晓瑜一点不好的兆头也没有过,她正吃着早餐,看到号码,急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才滑动了接听。
“诶,姨父,我爸妈是今天回来吗?”
姨父那边喂了一声之后似乎停顿了几秒,“晓瑜,你来一趟吧……”
“怎么了?姨父。”杨晓瑜奇怪。
“你妈病了,你来一趟吧。”姨父的声音有些沉重。
“我妈病了?”母亲身体很好,又一向要强,杨晓瑜想不到母亲会得什么病而让姨父给自己打电话。
“是的,晓瑜,你抓紧时间,快来一趟吧。”
“哦,好的,”杨晓瑜有点云里雾里,迟疑着道,“那我去跟经理请个假……”
“晓瑜,你快点来吧,”姨父的声音焦灼起来,“你别自己开车来,你找人送你来吧。”
“找人送我?”杨晓瑜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姨父,我妈到底怎么了?”
“你妈……你妈……”姨父的语速突然快起来,“你妈今天凌晨突发心梗,抢救无效去世了。”
“……啊——啊——”大脑短暂的空白后,杨晓瑜扔出了手机,发出了无法抑制的痛苦的尖叫。
那一瞬间,她的世界,坍塌了。
10
母亲离去的第六天,杨晓瑜逛遍江城各大商场,买了十余双黑色皮鞋——母亲没法亲自来试穿了,她要买回去一双双地给她试。
太平间里,当给母亲套上那双半高跟的系带皮鞋时,杨晓瑜扑倒在母亲冰凉的身体上,再一次痛不欲生。
那一天,她在太平间里看到母亲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母亲脚上的那双旧皮鞋,皮鞋已经变了形,右脚内侧顶出了一块凸起。
母亲的面容是安详的,杨晓瑜哭得声嘶力竭,却再也听不到母亲柔和的声音,再也看不到母亲温馨的笑容。
她哭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却一句句清晰无比——
“妈,你起来,说好了我陪你一起去买鞋。”
“妈,你起来,你不是要等我一起去把商场搬回家吗?”
“妈,我还要给你们接风呢,吃你最爱的毛血旺……”
看着穿上新鞋的母亲,此时此刻,杨晓瑜多么希望母亲能现在她的眼前,笑着说一句:“晓瑜,这双就挺好,穿着合脚,样子也好看。”
她仿佛看到,母亲就在眼前,转着身子他连抬脚给她看,满脸都是欣慰的笑容。可转瞬,镜头切换,是母亲充满期盼的眼神,“晓瑜,你不是要陪我去市里买鞋吗?什么时候去?”
再转瞬,是母亲略显失望的样子,“没事,没事,不急,你们年轻人忙,等你有空再说。”
“妈——”满身的冰凉让杨晓瑜再次痛哭出声,“妈,对不起,对不起!”她一直以为死亡离自己很远很远,她一直以为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孝敬母亲,可是,一切就是这么猝不及防,留给她的只有无能为力。
她的脑海里想起自己对母亲说的最后的话——
“妈,等我下周回去一定陪你去买鞋去!”
“妈,等明天,明天我一定陪你去买鞋……”
不远的地方,汪宁的声音又响起来,“他说过要等我长大……”
那个失去儿子的年轻母亲似乎也在哭喊,“孩子啊,你怎么不等等我,妈妈一会儿就陪你去。”
等一等。
等一等。
这个世界上,真的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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