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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清芬忘不得
晓 华
四天的安溪采风结束了。从跟大家挥手告别的那一刻起,节奏又回到了平常。四天中那个热闹的采风群,在一声声的“平安到家”中渐渐安静下来。回家翻拣照片,自己随手拍和朋友们拍了发来的照片大约不止一千张吧,翻看它们的时候,那些欢乐的、热烈的,安静的、闲雅的,还有严肃认真的乃至沮丧遗憾的气息和场景全都扑面而来。
提到安溪,十有八九的人都会提到铁观音。在安溪的日子里,我们一直在喝茶,无论是在宾馆的八马茶坊,在茶都城的品茶大厅,还是在茶王魏月德先生的府宅,月寨的茶香人家,甚至是博物馆、展销会、休息区……上车赶路,下车喝茶,似乎成了这几天的惯例,以至于到了后来,一下车大伙儿就开始嚷嚷:喝茶,喝茶!
福建的乌龙茶是有名的,乌龙茶又名青茶,介于红茶和绿茶之间,属于半发酵茶,这样的茶既有绿茶之清香甚至花香,又有红茶的醇厚甘美,所谓“绿叶红镶边,七泡有余香”。安溪是乌龙茶中的极品铁观音的原产地,据说安溪产茶始于唐代,建于唐朝末年的安溪阆苑岩大门上有一副茶联:“白茶特产推无价,石笋孤峰别有天。”可以证明当时的安溪就已经能生产出高质量的茶叶。到了明清时期,安溪的茶叶达到鼎盛,无论是植茶、制茶,还是饮茶、品茶,都散布及全国。就说植茶吧,早在明崇祯年间就创造了茶树的无性繁殖法,使“无性系”品种的铁观音比其他国家早了近200年,到了十九世纪下半叶又发明了茶树扦插育苗技术,加速了茶树良种的繁殖和推广。这些都足以让安溪人骄傲地说,他们是良种宝库,名茶故乡。
我们到安溪的第二天,当地的朋友说要带我们去看铁观音的母树,它就在西坪乡的山坳里。盘山公路尚未完全修好,一路上尘土飞扬。那天是个好天气,能见度相当好,群山层层叠叠,茶园尽收眼底。一道夕阳斜射过来,近处金灿灿的茅草与远处起伏的山峦在蓝天下分外迎人。我刚拍了几张照片,一回头,一大群人都没了踪影,只剩下县文联的小苏和我。他们去哪儿了?从断崖一样的路向下探头,山坳里可见一条弯曲的小路,可是小路上并没有人,而且我们怎么才走到那条小路上去?在茫然不知所措间,机敏的小苏发现了一条不成路的路,在跌跌撞撞中走上了山道,然后,我就看到我的同伴们已经下到更深的山坳里,他们正停在一座桥上,目光聚向同一方向,在那里指指点点。我赶紧向下奔去,原来,这便是我们要探访的铁观音母树。
母树真是小得让我惊讶,高不及腰,像一个小盆景一样。在安溪石坪的大山里,这样的一棵小树一定是被人忽略的,很多年,它应该是藏在深山人未识吧。怎么寻到的这棵母树?魏先生指着一块大石头说,看到这条线了吗?是观音指的路呢。这是一条白色的如同一串的珍珠一样线条,在黑色的石头上非常显眼。后面的山崖的石头上刻着“正朴发源地——清雍正元年”几个字,大约这是它被发现的时间。这株小母树的上面,还有两株稍大的,旁边也立着“铁观音母树”的石碑,据说它们是由这棵母树自然向上生长而成。安溪县文物管理委员会在2002年立碑,此地为“魏荫种茶处遗址”,确认它为安溪铁观音发源地。母树跟一棵平常的茶树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上面点缀着的一朵朵白色单瓣黄蕊的小花,倒是好看。魏先生说一片叶子上都有佛手按过的痕迹,他摘下一片树叶,双手虚空,拇指按住叶片两边,演示给我看,果然佛手印在此,叶片立刻显得不同寻常了。
魏先生的家就在离母树不远的山上,他邀我们到他家去品上好的铁观音。府宅的正屋是挑高的,装点得金碧辉煌,上挂“铁观音世家”五个大字。魏先生边倒茶边讲解,真是到处都有学问。到了安溪,我才知道铁观音还分为三种香型:清香型、浓香型和陈香型。我平时天天喝茶,虽谈不上牛饮,却也是很少去细细品味的。这次有机会来慢慢品,体味其中微妙的不同。在清香与浓香、陈香的三种铁观音的香型里,我还是最喜欢陈香型。清香型的茶汤清澈明亮,有花香的韵含,但略显寡淡。浓香型是用温火慢烘,香气纯正,汤色呈金黄色,但冲泡次数多了也就失了滋味。唯有陈年铁观音是以铁观音毛茶为原料的,再经过拣梗、筛分、拼配、烘焙技术,然后放到石木结构的特别仓窖中储藏,窖内酷暑不热,严寒不冷,存放十年后的铁观音再拿出来喝,那才是真正的沉香凝韵,绵甜甘醇。魏先生告诉我们,陈年铁观音的冲泡也非常讲究,用沸水冲泡15秒就要将茶水倒出,这样才能在无尽的回味中体会铁观音的妙处。
安溪的茶山呈梯田状,一垅一垅的,现在已过了采茶的季节,修剪得十分整齐。茶树都很矮,不像江南一带齐腰高,一般都高不过膝,可能是因为海拨较高影响生长的缘故吧。我一直耿耿于采茶人是怎么采茶的,这么低的茶树弯腰实在是太累了,会不会是坐在小凳子上采茶的呢?要不就是用机器来采?他们被我的想法逗乐了,坐在小凳子上采茶是绝无可能的,机器倒也有,只是好的茶厂全部都是用人工采的,采摘的过程自然也是十分辛苦的。茶叶制作的过程也是非常有趣的,要制好茶必须”天、地、人“配合,魏先生说他制的茶是讲究天气的,如果这一年的雨水过多,那是制不出好茶的,他宁愿选择放弃。必须在最佳的气候条件下,选择最佳地理位置的茶树进行采摘,才是获得好茶的第一步。摘回来的鲜叶进行加工时也特别讲究,比如铁观音的做青阶段包括晒青、凉青和摇青这三个环节,都是有技术指标的,一看色泽,二看弹性,三看含水,四看鲜度,所谓的“伤青”“死青”都是不行的。摇青是铁观音茶特征形成的关键,凉青后的叶子在摇动的过程中碰撞、摩擦,细胞破碎和损裂,水分扩散和渗透,然后再将鲜叶摊在笳篱中,经过水分渗透以及一系列化学变化,逐步发酵变红,香气也就自然形成了。
在国心绿谷生态茶庄园,我去体验了一下手工摇青,在一根绳吊着的簸筛里,抓住筛边来回翻卷,开始还有些僵硬,到后来,似乎找到了一点摇青的节奏,居然也有了一些模样。说到去国心绿谷茶庄园,还有一段小插曲,因为庄园在安溪县尚卿乡的黄岭村,我们必须翻山越岭,为了赶时间,司机抄了一条近路,谁知开到半途竟指示修路绕道,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仅仅一车道的盘山路是无法掉头再走的。一路上我都把心提到嗓子眼,有时感觉车头就冲着悬崖而去了,幸亏司机车技高超,才一次次地有惊无险,在一个看上去实在是太危险的拐弯口,我们还下车步行了一段。不过到了茶庄园,才觉得真是值得来,空气特别地好,看着群峰起伏绵延,茶园层层叠叠,唯有深呼吸,深呼吸。
这里的海拔在750米—1080米之间,属于典型的高山茶区。现在其实并不是来茶庄园最好的时机,气温较低,空气湿度大,还时不时地飘一些小雨,让大家没了登上顶峰的兴致。在当地朋友的一再邀请下,我还是选择了冒着寒风登上一号峰顶。可是当司机开着四面透风的观光电瓶车,飞快地转着方向盘,车身剧烈的左右摇晃时,我又有点后悔了,刚刚脱离了险境,又来这里冒险,真的是无暇观风景。越往上去,雾气越大,到达腾云峰顶时,我们已经被浓浓的雾包围了,站在海拔1200米的顶峰,四面都是雾气,什么也看不见,我所期待的安溪全貌、茶山茶海全都淹没在茫茫云雾中,飘飘间,恍若入了仙境。我突然想起了云雾茶这个概念,我不知道这里的铁观音是不是也可以称为是云雾茶,茶树常年在高山云雾间,是不是又多了一层滋味呢?
有诗云:
安溪竞说铁观音,露叶疑传紫竹林。
一种清芬忘不得,参禅同证木犀心。
以此作结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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