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作家能写出什么有宿命因素,那就是他生命中的兴奋点,如果不兴奋,就写不出。就像布谷只能发出那个固定的四音阶的叫声,喜鹊只能发出那种沙哑的叫声,乌鸦只能发出哇哇的叫声一样。
细细想来,我生命的兴奋点大致有两个,一个是爱,一个是性。前者比较理直气壮,后者比较忐忑不安。爱情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而且发生几率并不太高,所以常常被视为传奇,至少也是正面评价。除了在1950年代初,在革命浪漫主义气氛弥漫的时代一度被视为“小资产阶级情调”之外,并没有过多负面评价。革命浪漫主义时代一过,它就被视为文学艺术的永恒主题,登堂入室,高视阔步,理所当然成为作家最爱写的主题。
性跟爱相比却有点小媳妇的样貌,无论多么漂亮娇美,也不像原配夫人那么气定神闲,气壮如牛。它毕竟显得有点不登大雅,虽然人的私心里是喜欢它的,几乎是所有生命的兴奋点。恰恰就像大老婆和小老婆,男人敬重大老婆,心里惦记的却常常是小老婆。食色性也,这话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于是,除了爱,好作家也开始写性,劳伦斯,亨利米勒,王小波,冯唐。据说亨利米勒的书在文学沙龙里无人提及,那些大家闺秀全都是躲在闺房里偷偷读的。我虽然不是好作家,也写性,而且只写虐恋这一种性。我没有办法不写虐恋,因为它是我对人类性活动的唯一兴奋点。
爱是美好的,性也是美好的;爱是理直气壮的,性也是理直气壮的。爱是可登大雅的;性也是可登大雅的。人常说,大俗大雅。大雅往往表现为大俗。大雅往往包含在大俗之中。爱是看上去雅,实际上也雅;性是看上去俗,实际上也可以是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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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设计:胡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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