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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十一郎
这场胜利来之不易。
从2017年10月中旬罗茜茜就实名向北航纪委进行了举报,提供了证人证言以及录音记录,但陈小武位高权重、证据的争议性、几名“战友”的退出等原因始终阻碍着调查。
为什么沉默了12年?因为当时的她以及身边的亲人都曾认为,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她对此深感羞耻。
之所以不再沉默,因为身处美国的罗茜茜目睹了一场革命的发生,这场革命的发起者同样是一群女性。
她们被称为“打破沉默的人”,当选为《时代》周刊2017年度人物。
她们与黄茜茜们一样,在伤害发生后,她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屈辱,她们不敢说,在内心深处,她们觉得这是一件羞愧的事。
她们都曾经沉默,如今选择一起冲破沉默。
她们都曾经羞耻,如今只想共同打碎羞耻。
1
26岁的台湾作家林奕含2017年4月27日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杀,最终抢救无效离世。
在那之前,她的新书《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刚刚出版,她在文学界是一颗备受关注的新星,未来可期。
小说的女主角房思琪在13岁时被老师李国华强暴,“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从此“她对生命的上进心,对活着的热情”都瓦解冰销了。
这是林奕含的亲身经历,13岁的她曾被自己的补习老师诱奸。
“没有人要听我内心那个很庞大的骚乱、创伤、痛苦,没有人知道我害怕睡觉、害怕晚上、害怕早上、害怕阳光、害怕月亮。”
最讽刺的是,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是对于自己所受的伤害,她羞耻极了。
不管是被强暴本身的沉重,还是战胜不了抑郁的无力,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太丢脸了。
那股莫名其妙却又根深蒂固的羞耻感撕扯着她,让她连苟活都觉得难以为继。
林奕含在接受采访时说过,她的精神科医生对她说过,她是经过越战的人;再过几年,又说她是经过集中营的人;后来又说她是经过核爆的人。
从越战、集中营、核爆中一次次求生的她,单凭一己之力与恶魔一般的羞耻心做着殊死搏斗。
最后那一次,她失败了。
她被无法摆脱的羞耻感凌迟了13年,这个最终夺去她生命的刽子手杀人于无形。
2
挪威心理学家Sverre Varvin谈及“自我羞耻感”时曾说过:“太多不堪忍受的羞耻导致对于自我的放弃,而丧失自我导致了更多的羞耻,这是一个割裂不断的恶性循环。”
受了伤害的女孩们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始终无法和自己和解。
那份羞耻让她们在回避伤害的同时,嫌弃地审视自己,严厉地指责自己。
羞耻感甚至时时敲打着她们:身为女孩,她们已经不够完美,除了浸泡在痛苦的羞耻感中生不如死,她们似乎毫无出路。
天真单纯的她被教授操控着,在不断的骚扰、恐吓和威慑中,白白不敢将教授的恶行公之于众,怯懦地忍受着一切。
《不能说的夏天》又名《寒蝉》,天寒露重时蝉便不鸣,被侵犯的白白、林奕含与其它受侵害的女生一样都在羞耻感的强压下,噤若寒蝉。
当事情大白于天下,白白在法庭上与教授对峙时,所有人都在问她:“你为什么不说?”
她仍然沉默着,抬不起头,开不了口。
是啊,她为什么不说?
3
这恰恰能回答白白为什么不说。
她们在镜头前欲言又止,有人抱头掩面泣不成声,有人独自抽噎一语不发,她们面带痛苦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更令人心碎的是,她们在被伤害后,所遭受的那些对待,它们加剧了女人们在受了伤害后生出的羞耻感,使她们不愿、不敢、不能认清自己才是受害者。
醉酒后被陌生人强奸的朱丽叶不止一次听见有人议论:“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喝醉了酒,不然怎么会被人强奸!”
当他们将“是她做错了”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她开始深深地怀疑并且自责,背负着羞耻感反省着莫须有的错误。
独自一人在家给叔叔开门的琳达被父母告诫着:“别再对其他人说这件事,你是个女孩子,说出去丢脸。”
当亲人将被伤害看做一件耻辱的事,她便像是被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罪人,盖上了耻辱的烙印无法清除。
“女孩子,要有羞耻心。”每个人都以保护之名谆谆教诲着她们。
正是这句话,让那件事成为了她们的软肋。
她们说:“我想说出来,可是我不敢,总觉得羞愧,害怕被别人嘲笑,唯恐被另眼相待。”
她们还没说,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挣脱羞耻心,说出口的那些勇敢的姑娘们都被嘲笑着,被有色眼镜注视着,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任人品头论足。
她们挣脱后迎来的并不是接纳与认同,她们挣脱了自我的羞耻感,又被强行拽入了更巨大的羞愧感的漩涡中。
羞耻心从此扎在她们的心里,不管走到哪里,都占据着她们的心房,让她们难以直面痛苦,甚至无法安慰那个受伤的自己,拥抱那个被击垮后再也没站起来的灵魂。
如果说羞耻感是杀死她们的刽子手,那些围观伤害却质疑伤害、遮掩伤害的人就是孕育刽子手的温床。
4
羞耻心成为受伤的女性的噩梦,她们在噩梦下逐渐变成失去理智的困兽,可是幸好,还有一群坚持不懈“打破沉默”的人,做着正确的事。
被评选为年度人物之一的歌坛小天后泰勒斯威夫特,用实际行动教会那些身处噩梦的女性,如何勇敢地对羞耻心说不,如何将羞耻心写在施暴者的脸上。
她曾在2013年被一名电台DJ性骚扰,她选择曝光事实,导致DJ被电台开除。
随后,这位DJ以诽谤的罪名起诉泰勒,索偿300万美元。
愤怒的泰勒决定反控诉DJ诬告,并要求对方赔偿1美元。
当两人对簿法庭时,DJ的律师问泰勒:“难道你不觉得羞愧吗?年收入过千万的你,让普通人丢了一份工作?”
“我一点儿也不!真正羞愧的是他,他做了错事,理应受到惩罚!”
难道不是吗?!
羞耻永远属于犯错的人,属于那些丧心病狂的施暴者,真正应该感到羞耻的是他们,而不是受伤的她们。
林奕含在自杀前曾绝望地说:“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房思琪式的强暴是什么?
是房思琪们在遭受伤害之后,还要承受着羞耻心所带来的一场又一场的自我戕害,这是巨大的自杀式屠戮。
既然是自杀,最终能拯救她们的,也只有自己。
有一位被强暴的女性曾说过:“羞耻心,还没有强大到能阻止我做任何事情;羞耻心,更没有厉害到能让我在众人面前低下头保持缄默。”
如果你不幸遭受过伤害,那么硬着头皮,像纪录片中的茱莉亚和琳达一样,像泰勒一样,像那群打破沉默的女性一样。
即使曾经被羞耻心打压的溃不成军,也要托举痛苦,将自己活成一支队伍,战胜羞耻感。
如果你是一个幸运儿,也请不要袖手旁观,或者助纣为虐。
我想,谁都不想,再失去第二个林奕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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