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今年32岁,身高179cm,体重75kg,血型A,编号9582。
因为我是个罪犯,而且是屡次犯罪的重刑犯。
当然,这些也都是他们给我说的,因为我屡次犯下重罪,在以前早就被枪毙了,但新时代通过了《人类保护法案》,规定任何人和机构都没有权利剥夺其他人的生命,所以我活了下来。但像我这样穷凶恶极的坏蛋,自然有其他的惩罚措施:我的记忆被全部洗掉了。
我根本记不起来以前都犯过什么罪——甚至,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我完全变成了一个空白人。
作为一个空白人,谋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没有户口,没有编制,没有学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不认识任何人,任何人也都不认识我。但好歹我还有一把子力气,所以在机械厂找了一份装卸工的差事。
同事们都对我敬而远之,他们唯恐我发起怒来就会扭断他们的脖子。但平心而论,我感觉自己是个挺善良的人,有一次一个老太太在马路边摔倒了,没有人一个人敢扶,都在旁边围观,拿着手机拍照,只有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虽然事后被讹了三千块钱,但我问心无愧。
我时常在想,像我这样的人,到底能犯下什么穷凶极恶的罪呢?
我就像一团空气一样,孤零零地活着,就算哪天飘散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说实话,很孤独,孤独这个词是最孤独的,它连个反义词都没有——这就是法律对我的惩罚。
那是一家简陋的快餐店,装修落伍,环境糟糕,永远弥漫着一股油烟味。但它距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关键是便宜,所以我经常过去光顾。店里所有的服务员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唯有她不一样,她的眼睛亮闪闪的,脸颊上有几粒小雀斑,每次都会注视我很长时间。
她有些慌乱地抿了抿头发,笑了一下说:“好啊,不过得等晚上下班以后。”
所以,那天晚上我去接她,平生第一次和姑娘看了一场电影,当然,或许以前也和其他姑娘看过,但我完全不记得了。
电影散场后,我跟她走在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默。我说:“我不想骗你,其实我连名字都没有,我的编号是9582,我是一个被洗去了记忆的罪犯。”
她抬起头,无比惊讶地看着我。
我急忙摆着手:“如果你不想的话……”
“不,”她看着我说,“我跟你一样,我的编号是3410。”
这下轮到我惊呆了。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竟然会遇到我的同类;更让我惊讶的是,像她这么温柔的姑娘,到底能犯什么罪?
我们在一起后,她推测着说:“也许我是经济类型犯罪,杀人什么的是不可能啦,毕竟我连鸡都不敢杀。”
我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和修长的手臂,说:“谁知道呢,我们的过去都被大风吹走了。”
2,
我们不再纠结过去,毕竟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城市依旧没什么改变,我活得像一团空气,她活得也像一团空气。但两团空气在一起,起码温暖一些。
不知道谁把我的身份泄露了出去,一天,一个黑市贩子找到了我,说他们刚弄到了一批基因修复胶囊,是禁药,药效极强,吃下一颗就能修复大脑缺损的DNA,恢复记忆,让自己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我问他多少钱一粒,他报了一个价。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个价位超出了我的预期。如果在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这粒胶囊,找回我的过去。但现在我有了3410,留着这点钱,我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黑市贩子急了,说:“大哥,你想想,万一你以前是个扛把子,手下一帮小弟,黑白两道通吃呢?再不济,也是个江洋大盗,劫富济贫那种,多威风啊。难道你不想重振当年的雄风,甘愿就这么默默无闻地生活下去?”
我说:“兄弟,我不是不想,我是真没钱。”
“钱是龟孙,花完再拼啊。”
我苦笑一声,钱对他来说是龟孙,对我来说可是祖宗。我跟3410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我不想让它那么轻易的支离破碎。
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房租、生活费、电费、水费……我跟她的工资加起来,勉强刚刚够。但我们生活的很幸福,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没有什么野心,我只想维持这一切不变。
但直到3410生病住了院,我才明白生活不是一池平静的湖水,而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你永远不知道它会流向哪个地方。
她得的是髓系血癌,一种家族性遗传病,成年后有25%的发病率,很不幸,她赶上了。
我看着她日渐消廋,原本明亮的眼睛也没有了神采,像是一根逐渐燃尽的蜡烛。在一次化疗后,医生给我说,癌细胞扩散的很快,已经没办法控制了,病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亡,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这种病,如果能找到配型成功的干细胞,还是有可能治愈的。但茫茫人海,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并且这也需要高昂的医疗费用,医生知道,我没有这个经济条件。
我回到病房看她,强颜欢笑。但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说不要治疗了,剩下的这点钱,留着我以后好好过日子。
我抱着她说,如果她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别傻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一个星期后,她瘦的皮包骨头,躺在病床上,连坐起来都很困难了。我知道时间不多了,就问她,还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
她已经极其虚弱,但还是拉着我的手,笑着说:“能遇到你,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但就是有些遗憾,我活了一辈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的父母长什么样子,我有兄弟姐妹吗?”
我无法回答她,但我想满足她这个最后的愿望。
我想到了那个黑市贩子。
3,
我把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从机械厂预支了半年的工资,从黑市贩子那里买了一粒DNA胶囊。
我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将这粒胶囊喂她吃了下去,静静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可是两天过去了,她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
当时卖给我胶囊的黑市贩子,已经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我又伪装成另外一个买家,才重新找到了她。愤怒的我几乎将他的手脚打断,他才告诉了我实情: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记忆恢复胶囊,都是假的,那只是普通的维生素而已。
我失去了理智,差点把他打死,鲜血溅了一地。在那一刻,我才相信自己真的是一个罪犯。
也许是为了保命,黑市贩子给我说,其实有一种办法,能找回自己的记忆。
他躺在地上,像死猪一样哼哼着,“我听说……有一个记忆保存库,所有被洗掉的记忆,都做成了晶体保存在那里。只要拿到了自己的记忆晶体……”
因为这个信息,我饶过了他的一条命。然后我又弄了一把枪,压上子弹,塞到腰间,我真的感觉自己是个江洋大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被逼到一定份上,人的本性都是会复苏的。
我去医院里看望3410,对她说,我要出趟远门,让她一定等我回来。
她虚弱地问我:“你要去哪?”
我说:“我去找回你的记忆,我知道它放在哪里。等我回来。”
记忆保存库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有着严密的安保系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偷偷潜入了进去,连续突破了两道安全门,进入了中央控制室。一种破坏秩序的快感油然而生,我现在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洗去我的记忆了。犯罪,真是会让人上瘾的。
中央控制室里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戴着眼镜,胸牌上标着他的头衔:总工程师。奇怪的是,他看到我闯进来,却并不惊慌。
我将手枪掏出来,顶在他的脑袋上,想从他脸上发现一些惊惧的神色。没办法,谁让我是坏蛋呢。
“你是谁?”他的口气还保持着镇定。
“编号9528。我来这里,是为了取回记忆。”
“孩子,我劝你别这么做。”
“别废话!快点带我拿到记忆晶体,否则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他叹了一口气,好像很无奈的样子,领着我走向记忆保存库。他将手指按在安保终端上,读取指纹,厚重的大门徐徐地打开了。我看到一排保险柜出现在了眼前,整整齐齐的,像是罗列在一起的方糖。
每个保险柜上,都刻着一个编码。他问道:“你要取哪个?”
他走到3410保险柜前面,输入密码,打开了柜门。让我意外的是,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酷炫的高科技设备,只静静地躺着一个信封。
他把信封递给了我,打开,里面是一份档案。
3410的照片滑落了出来,像她没得病时那样,眼睛明亮亮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感觉这个人有些陌生。
“根本就没有什么记忆晶体,孩子,那些都只是一个幌子。记忆只是一段虚无缥缈的神经元活动,它是无法洗去,也是无法保存的。”
我翻看着信封里的档案,后背上开始渗出冷汗。
“你们只是克隆体,在实验室的培养器里度过了前半生,自然没有什么记忆。创造你们的唯一目的,就是那些有钱人的委托,他们都得了重病,需要更换器官,而克隆一个自己来进行器官移植,能将排斥反应降到最低。这只是医学上的一个项目而已。”
我的手拿着那份档案,浑身都在颤抖。
“我记得这位姑娘是一个部长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得了髓系血癌,需要骨髓移植。但一直没有找到配型成功的干细胞,便克隆了一个自己。可是没等到克隆体成熟,她就去世了。”
“哐当”一声,手枪掉在了地上。我的眼前一片眩晕。
他又打开了编号9528的柜子,拿出一份档案,看了看说:“你的本体心脏出了点问题,支付了高额的费用,克隆了一个自己,并且都约好了手术时间。可是就在那天来的路上他发生了车祸,当场死亡。”
“所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走了样,“你们便把这些没有摘除器官的克隆体重新投入了社会,然后编了一个谎言,说他们是罪大恶极的重刑犯,被洗掉了所有的记忆?”
“没错。”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咆哮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直接销毁我们!”
“因为《人类保护法案》,任何人和机构都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你们也是人,所以我们无法剥夺,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
“人?”我指着那一排排打着编号的保险柜,“难道他们不是人吗?你摘除他们的器官,毁掉他们的生命,这又算什么?”
“孩子,看来你还没搞清楚自然人的定义。在你的本体还存活时,你不是一个法律意义上的人,只是一个器官备份而已。只有当你的本体死亡了,商业契约消失,你才算是一个独立的人格主体。”
我瘫坐在了地上,手里的档案如雪片般纷飞,散落一地。
他捡起了地上的枪,走到我身边,然后递给了我,“我知道,你们都是可怜人,所以一开始我就劝你,别这么做。”
“可是已经晚了。”他惋惜地说。
4,
我重新回到了医院,见到了3410。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消瘦得像一根火柴。
听到我进来,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个微笑:“回来啦?”
“嗯。”我点点头。
“还好,我等到了你……”她虚弱地笑着,“看到我的记忆了吗?”
“看到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是谁?”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你叫雪莉,有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有父母,还有一个调皮的弟弟。你还养了一条狗,它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来虎,是一条特别漂亮的金毛。你从小就很优秀,学习成绩拔尖,谈过三个男朋友,大学毕业后去了金融公司上班。你知道吗,还真被你猜对了,你是经济犯罪,给公司搞了一个很大的窟窿,差点害的公司倒闭,哈哈,够厉害的……”
“真好,你这么一说,我真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她脸上凝固着一个微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跪在床边,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我的眼眶里奔涌出来。
原谅我,是一个想象贫瘠的人。我刚才对你说的,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看的电影。
本文作者欧阳乾,首尔好友,一个好看、矫健又神秘的男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新派武侠第一支笔,怼人界泥石流。英雄难过美人关,欧阳乾已答应在这个号持续的写男欢女爱,他的微信公众号因为怼人怼太猛被禁言一个月……他说要做你们的男朋友,自恋,也不问问别人同不同意呀!不过欧阳乾真的有才华,身材好!有腹肌!好看!喜欢他点个赞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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