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是一本由[美]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25.00,页数:2013-8,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玛丽》读后感(一):纳博科夫:两个《玛丽》
纳博科夫:两个《玛丽》
小说《玛丽》是纳博科夫的第一部小说。作家最有名的作品《洛丽塔》和《玛丽》(即《玛申卡》)间隔三十年,在世界和文学两个范围内获得的关注也更多。《玛丽》是有点孤单的,在纳博科夫一九七零年为《玛申卡》英译本《玛丽》写的序言里,他称小说只在出版两年后出过德文版,“除此之外,在长达四十五年之久令人难忘的时间里,没有再出现译本”。
站到纳博科夫的创作史里面,《玛丽》显得没有《洛丽塔》、《普宁》等传奇,或者说没那么像故事,她讲的事情有一点普通了:一个流落异乡的男子经某个契机点拨,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在回忆造成的幻影里重新整顿了自己的生活。《玛丽》像是在写经验和生活,纳博科夫的、主人公加宁的、甚至于读者的。如果把文学作品比作一种食材,《玛丽》近似于粗粒的海盐,原始而粗糙,处在生命原初的状态,这是一个作家最初的作品可能具有的特质。写《玛丽》的纳博科夫尚未完全掌握在写作中设下重重遮蔽的技巧,于是这本书便成为了进入纳博科夫世界的一个缺口。写作的意义是后设的,从一九七零年或是二零一三年回看,纳博科夫27岁时完成的《玛丽》对后来的读者和作家本人都带有启迪。
一、纳博科夫的两个玛丽
玛丽是曾出现在纳博科夫生命体验中的一位女性。据纳博科夫本人说,初次进行创作的人具有把自己的经历写进作品的强烈倾向,他把自己或者一个替代者放进他的第一部小说中,这样做与其说是由现成题材的吸引力,不如说是为了摆脱自我后可以去轻装从事更美好的事情,这是他接受的极少数的一般规律之一。
的确,在纳博科夫四十一岁开始写的回忆录《说吧,记忆》中有一个和玛丽近似孪生的塔玛拉,作者本人的记忆和《玛丽》主人公加宁的记忆借一个初恋故事达到重合。带着这个结论再往前走一步,可以说纳博科夫讲述《玛丽》这个故事调动的是交流经验的能力。一个二十几岁的最初进入写作的人,他所写的可能直接是从他心中流出的。在内心世界外化为文本的过程里,短暂的、直觉的、孤立的个人体验升华为了长期积累的、比较系统化的、有深度意义的经验。在升华动作两端各有一个玛丽,一个是纳博科夫交往过的玛丽,一个是纳博科夫文本中的玛丽。
经过带有汲取性质的创造,现实的玛丽在时间的绵延中被作者凝固到文本里,成为了男主人公加宁回忆起的玛丽。纳博科夫创造出的《玛丽》呈现为一系列可经验、可描述的性质之聚合,这里的玛丽是众人中之一人、这里的回忆是众物中之一物,但都不时向虔诚敏感之观照者展露其本真面目。书中的加宁及其他边缘人物亦是如此,他们是纳博科夫塑造出的一组流亡中的俄国人之群像,这可能正是作家将体验雾化为经验的一个具体步骤。
进入文本内部,对于主人公加宁而言,他也拥有两个玛丽,一个是经他神化过的记忆,一个是现实的存在。除了玛丽丈夫口中的玛丽,书中出现的玛丽皆是加宁精神世界中造出的神像,或者说加宁发现的神迹。在加宁对初恋的回忆中,玛丽已超越理想化,在最初两人相遇时她散发着辉光,她是迎着加宁的期待到来的;当二人夜里在乡间别墅相会时惊见看门人的儿子,加宁向那红发的恶作剧少年施以狂风暴雨般的暴力,这几乎相当于凡人对神的捍卫;分别后某次相遇时,加宁对玛丽身上的平常产生了失望,玛丽穿的蓝裙子类似于神所沾染的污浊。加宁回忆起玛丽,他称之为“一个女人的面孔会在多年单调无聊生活的湮没之下重新复活”,这个面孔是在“迈着大步迅速走过黑夜的城市,透过泪眼看着灯光,从中搜寻着对过去的幸福的绚烂夺目的记忆时” 出现的。在这段回忆中,加宁也“是一个神,正在重新建造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世界” ,他没有意识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玛丽是神,但他感觉到自己具有了神性,具有了开拓的力量,他的自我存在复活了,这个复活即是文本最后提到的“觉醒”。
纳博科夫在《玛丽》的书写中做了一个选择,他将故事终止在加宁和玛丽见面之前。故事到最后,加宁决定不见现实的玛丽,由此一个作为神的玛丽在落到平地之前即消失了。在整个故事中,几乎所有的玛丽都依托加宁的陈述存在,可能本就没有玛丽,或者说加宁的玛丽和真实的玛丽完全不相干。无论过去加宁和玛丽之间“令人神魂颠倒的爱”是否真的发生过,加宁回忆中的玛丽都是精神性的存在。随着加宁眼前幻影的消散,玛丽必然将走向虚无。加宁所拥有的两个玛丽在即将汇合前的一瞬,各自流向了大海,浪从加宁身上打过,这就是纳博科夫讲的简单故事。
玛丽之于加宁是一个契机。《玛丽》写的是加宁在短短四天内的回忆,这个回忆的特殊之处在于是向前望的,它的出现带有幻想未来的意味。在人生的某些点上,会出现一些机缘推动思考,让人去审视自己的过去和生活。这样的情境下,也许有人会很满意自己,但大部分人还是会或多或少的感到遗憾,电影的尾声中常出现一类台词,说的便是“谁能说自己的一生是没有任何遗憾和后悔的呢”,甚至很多人在这个思考的点上过得非常失意,比如说《玛丽》中的加宁。一个人如果觉察到自己过得失败,状况大抵类似一只鱼发现自己被困在鱼缸里了,自然而然地会有心去寻求突破口,在人类这个突破口可能有两个名字,一个叫幻想,一个叫展望,本质上差不多都是一个向前望的动作,是开始对生活的可能性做出假设。
《玛丽》写的是加宁被浪拂过的完整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加宁依靠着回忆在对生活的可能性做出假设——如果当初做出另外的选择,可能现在会过得更好。他抓住玛丽这条回忆是基于眼前有一个改正从前选择的机会,他希望这一次可以顺利的逃遁到另一个世界,过更好的生活。在他意识的层层推进中,从前交往过的玛丽和真实存在的玛丽都是模糊的,笼罩在虚幻而美好的光晕下。
对于加宁的觉醒和改变,玛丽是可以替换的。对于纳博科夫也是如此,可以说文本之外的玛丽对于文本产生的效果也可以由其他因素替换。在纳博科夫,文本外体验的弱化可能是一件好事,一方面使他的写作更开阔,不必拘泥自己的过去;另一方面,现实中的人物为他的写作提供了一个契机,但他和现实中人物的相遇依然是纯净的,玛丽之于作家不是一个内容或是对象。现实体验很容易引诱作家,将他们困在静止和凝固中,一个人如果沉湎于他所体验、所利用的物之时,他就失去了真实活泼、沛然充溢的现在,一个滞留于已逝时光的创造者是很难体悟到常驻的本真的存在的。现实中玛丽对于作品的影响越小,纳博科夫落入这种陷阱的可能也就越小。
二、读者的两个《玛丽》
纳博科夫的两个玛丽一个是他在现实世界体验中遭遇的,一个是他在文本世界创造的。对于读者,阅读《玛丽》则有两个方向,一是将个人的体验代入,一是将文本的经验带出。
在《玛丽》一书中,纳博科夫看重营造空间,文本中对场景的刻画几乎可直接用作电影布景的脚本,加宁当下所处的俄国膳宿公寓、记忆中的乡间别墅、觉醒后所见的街景,故事的每个关键节点都出现在细致、精当的布景前,文本向读者张开怀抱,欢迎个体代入和角色扮演。文本的开放更得益于故事的简单,对现实生活产生不满、遁入记忆漩涡寻求慰藉,加宁的表现是人类面对生之困境时常见的心绪。否定此在的人们在热望回忆中获取支撑,这是一种常见的经验。小说《玛丽》至今未被翻拍成电影版本,这可能与玛丽身上的神晕无法落实有关,作为小说核心人物之一的玛丽是想象的产物,她身上的光与美区别于具体的评判标准,远远超越人的视觉能力,然而当读者进入文本后,伴随个人体验的苏醒,玛丽会自然地浮现。小说改写为文本还有一个更大的难度,在《玛丽》的故事中,关键性的情节转折都发生在主人公加宁思维内部,午夜漫步街头之后的早晨他年轻了整整九岁;在一次幽会后他将“爱”的气球吹到最大、又送上天际;等待和玛丽相逢的清晨他从过去里走了出来……这些表征背后皆是思想肌肉的高频运动。镜头很难实现的动作,在读者反而是轻松的,读者可以带着自己的体验进驻加宁的精神世界。
读者能够代入文本的除了自己的生活体验,还有自己的阅读史,在加宁和玛丽的感情中,借助读者,纳博科夫和李商隐得以相遇,“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锦瑟》和《玛丽》,两个故事相似而毫不相干,直到读者的介入将他们串连到一起,才共同形成了新的文学风景。
一个读过李商隐诗的读者,在纳博科夫作品中更多的获得可能在于对生活可能性的思考。面向《玛丽》,将自己置于阅读中是铸火为雪,进而还要从雪中取火,纳博科夫在书中提供了一种逃离过往的选择,加宁意识到玛丽可能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人们对于人生可能性的假设”可能是不存在的,然后他继续前行。希腊诗人卡菲瓦斯有一首诗,《城市》(黄灿然译):
去寻找比这里更好的另一个城市。
在这样的分裂中,思想还能维持多久?
无论我转向哪里,无论我瞧向哪里,
我度了这么多年,将它们全部浪费、毁掉。”
你不会找到一个新的国家,不会找到另一片海岸。
这个城市会永远跟着你。
你会走过同样的街道,在同样的街区里徘徊,在同样的屋子里头发变白。
你总是来到这同一个城市。不要对别的地方抱什么希望:
那里没有你的船,也没有路。
既然你已经在这里,在这小小的角落浪费了你的生命,
你就已经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将它毁掉。
加宁如同这首诗所讲,他要去往另一个国家、另一个城市——法国、普罗旺斯、然后是大海。他已经意识到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假设,但他开始前行,因为他肯定脚下、实在、此生。他意识到困厄、苦痛与生命的紧密结合,他有责任迎上去,切切实实地度过余生。加宁在膳宿公寓里见证了无数火车的通过,最终不是火车带走了他,而是他自己登上了火车,去成为他人眼中生命的一种可能。《玛丽》的故事中,最终登场的不是玛丽,而是新的加宁。
在读者,两个玛丽都是思想里的幻影,像天空中的一片云,飘过时投下阴影,离去后留下光明。这一个光明的尾巴,明显而单薄,又是一个体味到《玛丽》是纳博科夫处女作的端倪。
我告诉她,这是一个关于重逢的故事。
她说,我们之间不是重逢,是相遇。
我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我们就是重逢。
她说,这个句子太庸俗了,没有人会花时间去论证。我们认识并没有多久,谈不上重逢。
纳博科夫认为只有绝大多数的老年诗人,才喜欢清楚明白的人类逻辑。你不觉得我似曾相识?
不觉得。今天我只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共同朋友都不知道的秘密,你得保证不告诉第三个人。
秘密能说出来是你不想一个人承担,多一个人承担又能怎样。(我并不自信。)
那我不告诉你了。
1、
他是一个神,正在重新建造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世界。渐渐地他使那个世界复活了,他要使那个姑娘快活,不到那个世界完全形成他不敢把姑娘放进去。
——第34页
长沙是一座没有故事的城市,所有故事都被一把火烧掉了,可笑的政治,却让历史殉难。
我希望在她面前表现得性情随和,学识广博,话题足够深刻,同时又交给她一定参与权,而这次散步能让彼此的关系进入一个炽热的阶段。
这句对长沙的点评至少可以打开她的思路,再不济也可以谈一谈在长沙的生活,一些感性认识,房租水平,或者不可容忍的交通状况。
当她把西瓜汁递给我的那一刻我却只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是冗长的沉默。
我把目光从她手臂上缩回来,在四月的长沙街头看到短袖没什么可惊讶的,毕竟还会有七月份的短衣短裤,我必须在这段时间学会冷静和自控,当她坐在副驾驶上才不至于失态。
她说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我,我来不及去猜测这个秘密所包含的其他成份(如果我是大嘴巴至少可以将秘密传递给相关当事人),以及秘密本身的权重,百分之多少的危机感,百分之多少的悬疑性什么的。
我“喜欢”她,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去“爱”她。我甚至作好准备,如果她问我“可以搬去你家住吗”,我也愿意放弃自由与懒惰,为她晾晒每一条内衣裤。
而当下我能做的就是答应她的每一个请求,陪她去橘子洲散步。
她说她从没近距离观察过那颗硕大无朋的毛泽东头像,这是她的人生理想之一,接着,她放慢语速,试图以一种沉痛的口吻继续下去,“反正我时日无多了。”
我并没有马上对这句话作出反应,而是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分析每个字的语音是不是和同音字产生了重叠。
“难怪连去毛泽东头像散步都视为人生理想,我说也太容易执行了。”
“说不定这是惟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这句话又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口吻,好像她对这样的人生结局早已释怀,或者,希望我认为她是一个不给别人增添心理负荷的开朗姑娘。
“那确实该做一个临终前的任务清单了,”我想起一本有关临终遗愿的书,突然觉得这件事情变得具有喜剧性,“是什么方面的病”这个问题有点冒失,但如果病痛并非不可启齿,我不问又显得关怀的诚意不足。
她没说。
2、
她特别爱吃野山莓,事实是,她几乎是永远在嘴里啜着什么东西——一根草茎、一片叶子、一块水果硬糖。
——第64页
我们在一家私人会所里第一次见面,这家会所拥有一面墙的影碟和一面墙的酒。
这个搭配令人错谔,我不认为喜欢看电影的人和喝酒的人会是一类人,虽然人的矛盾性在逻辑上并非不成立。
她将瘦长的身材藏在一身毫无女性特质的休闲装之中,但她的脸有一种无可争议的美(也可能是我的一己之见)。她的着装暗示对外形的不以为然,不是那种早上会照半个小时镜子的姑娘。
我不确定她有没有在人群中注意到我,我没有鲜明的个性,不擅长夸夸其谈,偶尔朋友顾及我的脸面善意地提出一个我所擅长的话题也无法表现出恰如其份的幽默,像所有话题终结者那样。
但是电影开始之后我们选择了同一张沙发,脚挨脚,就算投影的光线再暗我几乎也能计算出她离我的脚又多靠近了一毫米。
而且在放恐怖片,恐怖片的设计是西式的怨灵附身之类的题材,以怨灵出场的巧妙时间和咋咋乎乎的音效来争取恐怖效果。
当她被一个劣质玩偶的意外出场吓得躺进我的胳肢窝里,我心乱如麻。
当她第二次尖叫抱紧我的胳膊,我决定去喜欢她。
我不认为这种举动具有轻浮的成份,就是你喜欢一个人,抓住他胳膊,激发对方对你的保护欲。这是一种动物学意义上的臣服。
“她是在暗示,暗示下一个上床的对象可以是你。”一位朋友似乎收集了她足够多的风流韵事,并具有对她人格进行评价的某种资格。
“如果你决定和她有下一步发展,你必须先学会保护自己”,另一位朋友的脸上写着一览无余的轻蔑,就好像他将目睹一场新手与老手的情场竞技。
“我和你们谈到这件事情并不是在商量,我只是在谈论。一种倾诉。忠实于我自己的感情。为一个人动心。我不需要了解任何背景信息,尤其是会影响我判断的信息。”
他们悻悻然。
第二次见面是对第一次见面的重复,还是同一个地方。
只是这一次我听到了一些新的消息,比如她喜欢另一位男士,而那位男士不那么喜欢她。
“他们上床了吗?”
“据说上床了,有没有发生性的关系那不清楚,双方都否认这层关系。”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受到客观因素的阻碍,他们就上床了?”我几乎感到内心喷涌的绝望和嗓门的嘶哑。
“据说是男方包皮过长,出于卫生的原因……”
“就也是说,一场包皮环节手术之后他们上床这回事就顺理成章?”
“不尽然。男方提出分手,而女方不同意。可能分手这个词并不适用于他们,男方并没有承认这层关系。”
“即使上了床?”
“现在没人会以上床来衡量两个人有没有在一起,恋爱关系是缔结情感契约。他们没有契约,男方一个爱字都没说过。”
我的假想敌,被动的竞争对手,就在桌面游戏对角线的另一端。
我像一个八卦老手那样旁敲侧击,收集关于她的一切。职业?收入?不,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她那根爱的指针是指向几点钟方向,以及我胜算的概率。在我的假想敌毁灭了她的幻想之后,我是否还有趁虚而入的可能。
而那场桌面游戏,我只希望最后的惩罚环节她是输家,接受所有玩家的拷问,而我的问题就藏在问题的巨石阵中,悄无声息地获取谜底。或者,我和她两个人是输家,大家起哄叫我们舌吻,而我会在嘴唇的掩护下,飞快地从她嘴里窃取口水,她的体液。
我疯狂地迷恋她,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来蹂躏自己,通过其他人对她狎昵的描述来刺痛自己,“一个婊子,一个荡妇”,似乎这些词具有洗涤之效,反衬这种单相思的高贵。
像替妓女赎身似的。
3、
一种特殊的细微差别,一种古怪的不自然的态度使他们和其他房客不一样,但是说实话,谁也不能责备这幸福得像两只斑鸠一样、不伤害任何人的一对。
——第68页
从停车场走路去往橘子洲头并不总是件浪漫的事,如果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伴同行,脑子里除了找借口提前溜走,就是巴不得当作一项任务匆促完成。
“你快乐吗?”
“你为什么会问我快不快乐?”
“我想知道你的心情,你和我在一起的心情。”
“你是指一段时间,比如我获知病情之后的这段时间,还是此刻?”
“如果你肯分开来谈,我也愿闻其详。”
“我有过一段不快乐的时间,但此刻很快乐。”
“怎么说?”
“你知道那些传闻,我不想否认那些传闻,甚至有时候我会希望传闻会制造某种正面的舆论。”
“你认为舆论会改变他的心迹,为你掰回一局?”
“不,我不再喜欢他了,我也不指望他喜欢我。也许他突然倒追我,我会把矜持忘掉,会心软,但我不会喜欢他了。惟一遗憾的一点是没有和他发生实质性的事,性事。就好像你必须完成的一个过场没有走完,还是愿意再走一遍。”
我心里一沉,对爱情心怀侥幸是何其相似。你从他的世界里开掘一个裂缝,一丁点喜欢的可能性,而我又在我们制造的话语系统里寻找纰漏,去推断你会分给我多少爱。指望你会偏向我多一点,像我一样在其他人面前捍卫你,并被戏谑和调侃所激怒。
“你知道怎么去判断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吗。”
“你说。”
“就是当所有人劝阻你,你依旧愿意与所有人为敌,一意孤行地去喜欢他。那你就是喜欢他的。”
“要靠这样的戏剧冲突去判断喜欢与否,代价太大了。”
去幻想和她在一起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悲壮感,去说出那些在心里千回百转的句子,去控诉她不肯把爱分出来,埋怨她的偏狭、执拗,将她的鞋跟敲在石板路上的声响视为某种诅咒。
演练过很多遍的剧情,在二人独处的空间里(像电影只有主角的意识和动作被精确呈现那样),橘子洲上,却只有两个沉默的影子,偶尔发出低回的交谈,而橘子洲很快沦陷在夜色之中。
走完一圈橘子洲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在回程路上最应该盘算的就是接下来的行程,可以提供绝佳的创意为两情相悦提供契机,或者索然寡味地分手。将车停在她家门口,说几句别离的套话,再等候下一个相见的轮回,下一个轮回没有任何情深意重的起色。
“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的判断标准,你却没有把这个话题深入地聊下去。”
“我害羞。”
“你为什么害羞。”
“你知道我心里想的,你拿我在手心里把玩,你想我把话说明白,而我就是说不明白,不想说明白。所以我害羞。”
“那就不要说明白,彼此心神领会就好。”
“你约我出门我答应了,我约你出门你会答应吗?”
“你约。”
“约吗?”
“我答应。”
4、
心里有种因孤独而生的痛苦感觉,当我们所爱的人沉溺于一种我们在其间没有任何位置 的空想中时,这种感觉就会压倒我们。
——第82页
“你骗我。”
“不然我找不到借口约你出门,你被那些传闻冲昏了头脑。”
“那你也不该用绝症这种烂借口。”
“我认为你会口风不紧,再从他那里赢得一点同情分。”
“看来你对他还心存幻想。”
“那没有了,毕竟我们的床再躺进来第三个人,会有点挤。”
纳博科夫说,我们在对方心里没有任何位置,就会感到孤独。我不再感到孤独,大概在她心里,我算是有一个位置了。
《玛丽》读后感(三):Mashenka 玛申卡的回忆 ——读纳博科夫的《玛丽》
昨晚看了纳博科夫的《玛丽》,前言和后记介绍后,作品的文字内容更是令人沉醉,纳博科夫作为文体家那精细致密、条分缕析却优雅轻灵的特色在这本处女作里初展端倪,为后来惊世之《洛丽塔》和《爱达》作了铺垫,隐约可看见纳式的文学功底和横溢的想象力,当然,最重要的,还有他心中的“情结”,会将他推向何种高度和精致造诣,渡向文学彼岸的何处。
小说虽然是他青年时期的处女作,其日后作品的母题——时间与记忆、回忆与身份、忧伤和流亡、乡愁和思念却都已在小说中初现,令人不可抑制地期待其日后会在这样的母题上进行何种发挥和拓展,伸展向另一层更高的境界。正如纳氏在受访时坦承,“由于思乡在人的一生中始终是你痴迷的伴侣,我已习惯于忍受这个伴侣令人断肠的怪癖,我承认自己对这部作品在情感上的强烈依恋,丝毫不为之感到困窘”。无可否认,作为他的第一部作品,他也承认这部作品“缺乏经验”“无知”,甚至在后来的自己看来也可以挑出诸多不足之处——但是,或许正是这个“但是”,让它成为纳氏最受人喜爱的作品之一——这部作品中真实的回忆,忧伤的美感,青春特定时期转折时面临离去和新开始的伤感和朦胧向往,对遥远乡间的追忆,对纯真昨日的守候和召唤,却带着其年龄段里不可再现的粗粝和未被磨平的热情与活力。
文字的幽灵重新氤氲起回忆,复活的记忆却终究是过去。在小说的最后,作者放弃了在火车站与昔日为自己乡间恋人、如今已成为其房客妻子的玛申卡(玛丽)相会,而是突然“抬头看着幽静的天空中的房顶架时”,在一瞬间顿悟到,“他和玛丽已经永远结束了......玛丽的形象留在幽灵之屋里,这屋子本身也已经成了记忆。除了那个形象之外,玛丽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经过了四天对玛丽到来的期待,以及又一遍回忆他和玛丽在乡间的纯真年代,他发现,过去并不能替代现在,他选择继续寻找自己的人生,离开——“把全部财产的四分之一用来买了一张火车票,怀着愉快的激动想着他将如何没有签证地跨越国境;国境另一边是法国,普罗旺斯,然后是——大海”。简单点说,这本小说并不是一篇传统意义上讲述玛丽与作者相识相遇分离重逢的俗套故事,尽管这些细节巧妙细微地穿插其中,而更高层面上讲,是以“玛丽”“玛申卡”这个姑娘作为过去的灵魂之核,重新铺展了一遍回忆里的生活,并且,这样的重拾,不是为了追念和停留,而是为了,更好地告别——告别过去,面向未来,“轻装去从事更美好的事情”。“玛丽”“玛申卡”,这个带有乡间纯真气息的简单名字,似乎在作者的抒情如歌的细腻笔调下渐渐脱离轻逸出玛申卡这个姑娘本人,渐渐成为一种象征,象征单纯和宁静天真的时光,象征作者心中的去国乡间,象征心中的乡愁和依恋。
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并不简单,但无论如何复杂或是斑驳,其本质和“情结”,似乎不会有太大变化,或许不同时期的“变奏”和“尝试”会给内容平添新的视角和不同的色调,但作者追问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几乎永远会不由自主地幽回徘徊在记忆中的某个起点,然后,延伸,变化。所以,这部小说,作为纳博科夫的第一部完成作品,似乎包藏着其后来作品的秘密,是起点、源头,也是终结。我想起艾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她的七部作品中,主题也无非是几个家庭主妇、姑娘或少女,佣人和女工的生活片段,回忆和向往,期待和秘密,但不同时期的描述中,角度却悄悄位移,情感也浓淡驳杂,就如同万花筒,轻轻旋转手中的万花筒体,却变不了核心的视域,情节的核心,“作家的一生写的都是同一部作品”,虹影也如是说。她的《饥饿的女儿》概述了她一生命运的走向,后期的作品情节、时空变化无穷,却总隐约绰闪着那个饥饿的小女孩的薄影,我知道,她,还是她,不过装进了不同的壳子,免费搭乘了不同的人生快车,作了几次快意或伤心的旅行而已。
我想起艾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她的七部作品中,主题也无非是几个家庭主妇、姑娘或少女,佣人和女工的生活片段,回忆和向往,期待和秘密,但不同时期的描述中,角度却悄悄位移,情感也浓淡驳杂,就如同万花筒,轻轻旋转手中的万花筒体,却变不了核心的视域,情节的核心,“作家的一生写的都是同一部作品”,虹影也如是说。她的《饥饿的女儿》概述了她一生命运的走向,后期的作品情节、时空变化无穷,却总隐约绰闪着那个饥饿的小女孩的薄影,我知道,她,还是她,不过装进了不同的壳子,免费搭乘了不同的人生快车,作了几次快意或伤心的旅行而已。
纳博科夫在前言里提到的有两点深深感动了我,他说,这本书有这样那样的瑕疵,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书里几个场景——养病、谷仓音乐会、划船可以将其他一切瑕疵抵消。他对书里的几个场景如此坚持,因为这如歌似梦的几个场景,不仅彰显了这本书的灵魂意义所在,似乎也蕴示着,它们是作者心中最宝贵的东西,最珍藏的回忆,不可与形而上的批评言论同日而语。所以,在后来的纳博科夫成为极精细完美的文体雕琢大师之前,看看《玛丽》吧,可以知道,是为何他走到了后来。一切的一切,已经轻轻蕴藏在那座凉亭,那所乡间房子里。
《玛丽》读后感(四):便于查找的摘抄与读书笔记
书中的一些描写让我感到一些隐秘的、灵感般美妙的瞬间观察与感受被纳博科夫用文字写出来了,写得太美了。
一、生活片段
只有很短一段时间他真正爱上了她——在那种心境之下,柳德米拉似乎被包围在一层迷人的雾霭之中,他处于探索追求、意气风发、几乎超越尘世感情的状况之中,就像当一个人在做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如从桌旁走到吧台去付款,这时响起了音乐,使人简单的动作带上了内在舞蹈式的特性,将它变成了具有意义的、永恒的姿式。(19)
笔记:这段文字让我响起了《阿飞正传》中阿飞踩着音乐在走廊慵懒地走路的画面,就是如此美丽。
当他上床后听着火车驶过这所住着七个俄国幽魂的凄凉的房子时,他感到整个人生就像演一场电影,里面没有头脑的群众演员对于他们参与拍摄的电影的内容一无所知。(22)
笔记:这是对于群众演员,或者说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待世界的视角被深深局限的描写。没有生命的分子组成了细胞,没有思想的个体组成了社会。如此想来,智慧原本难得可贵。
或者发生点什么在城市里走路的人从来不会注意的事情:一颗星星会快如思绪轻如泪滴地落下。比繁星更绚丽更明快的是从一座黑色的屋顶上一个接一个喷射出来的火一样的字母,成单行显示后突然一齐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可——能——吗,”字母在霓虹灯不因人注意的沙沙声中写到,然后被夜以柔和的一笔统统抹去。它们再度开始爬过天空:“这——可——能——”
黑暗再一次降临,但这些字会顽固地又一次亮起,最后,它们没有马上消失,而是根据广告公司和厂家的安排,亮整整五分钟后再灭。(27)
墙纸是白底带蓝色玫瑰花的,有时候当你神智不清时,会从这些玫瑰花上看出人的侧影来,或者眼睛上上下下在墙上漫游,尽量不要去碰到一朵花或一片叶子,要在花纹中找出空当挤过去、跑回来、陷进死胡同里,然后重新在那发亮的迷宫中开始你的行程。(33)
亭子小小的菱形窗框上镶着颜色不同的玻璃,如果你从一块蓝玻璃向外看,世界便仿佛凝固在月球的朦胧意境之中;从黄玻璃往外看,一切就显得特别欢快;从红玻璃往外看,天空是粉红色的,树叶颜色深得像勃艮第红葡萄酒。有的玻璃被打破了,蜘蛛网把锯齿形的破边联结了起来。(60)
每当那架竖立的白色钢琴丁丁冬冬地奏出活力时,墙上用达盖尔银版法摄制的相片就似乎在倾听。(62)
笔记:纳博科夫对于电影、霓虹灯广告牌、墙纸、彩色玻璃、室内摆设,都是敏感地在观察,或者说,是在漫长的时光里,无所事事地任目光流转,然后信笔写下了那观察的过程。小时候早上赖床,眼睛流转在周围涂在墙上的报纸上,读新闻,日复一日读已经旧了的新闻,也读字,把每个字读得不像字。就是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人才会如此看事物。
二、感受
(克拉拉)心里有种因孤独而生的痛苦感觉,当我们所爱的人沉溺于一种我们在其间没有任何位置的空想时,这种感觉就会压倒我们。(82)
笔记:一种未来的时空被抽出一个巨大的黑洞的孤独感。
他是一个神,正在重新建造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世界。渐渐地他使那个世界复活了,他要使那个姑娘快活,不到那个世界完全形成他不敢把姑娘放进去。… 他想要像九年前一样逐渐地、一步一步地去接近她。她害怕出错,害怕在记忆那明亮的迷宫中迷路,便十分小心地、多情地重建他的过去,时而回过头去拾起某个遗落的细节,但是从不过快地往前跑。(34)
笔记:整本书其实不过是一场记忆。记忆正是如此微妙,仿佛顺着迷宫走,过去分出条条岔道,哪一条是来时路呢?走着走着,忆起了新的线索,添加进去,重新建构...... 在记忆里自己和自己玩捉迷藏,知道一切都已经遗落在了时间里,永远不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不过是一个人的幻乐一场,然而又何妨呢?大多事情都不过是自己的内心发生的,不是吗?
《玛丽》读后感(五):Fictions in Autobiography?
边读<Mary>边在重温Nabokov的文论观点。
abokov曾在<Lectures on Literature>上发表论文谈到:The key to the problem of re-establishing the past turns out to be the key of art. The treasure hunt comes to a happy end in a cave full of music, in a temple rich with stained glass. 而<Mary>作为Nabokov的第一本小说,可能在更大程度上承担起了‘re-establish Nabokov‘s past’的任务,正如他本人在序言中谈到的:The beginner's well-known propensity for obtruding upon his own privacy, by introducing himself, or a vicar, into his first novel, owes less to the attraction of a ready theme than to the relief of getting rid of oneself, before going on to better things.
lt;Mary>虽不能算是Nabokov文学创作意义上最重要的作品,但结合<Mary>,可以更好地理解作者的创作路径和作者的文论观点。且不论Nabokov所谈到的’better things‘具体是什么,但过于privacy、过于oneself的作品(强化“作家本人=小说主人公”这一等式),在我看来有一定的局限性。所以我认为,纵观Nabokov的所有作品,<Mary>很大的意义大约是在佐证Nabokov的创作历程与成长吧(Nabokov如何更新他对“past、memory、experience与创作素材之间的关系与增减”的认识,等等)。